大戰將至,蘭州行營也是一團緊張,往來於臧底河前線的兵馬輜重絡繹不絕。
這一日,劉仲武之子,少帥劉錡來到蘭州中軍辦理軍務,原本打算連日趕回,陸元甲見天色將晚,便挽留劉錡在蘭州逗留一夜。少帥劉錡踟躕再三,還是有些抹不開陸元甲的面子,便留了下來。
晚上,陸元甲在自己的營房,準備了些酒菜,宴請少帥劉錡。
自從與少帥劉錡鎮戎軍謀面之後,陸元甲對這位心高氣傲武功高強的少將軍一直很是仰慕。挽留劉錡住下,一是想與他敘敘情誼,更重要的是想了解一下臧底河城前線備戰的情況。
“少帥,元甲略備薄酒,權當是為少帥接風洗塵了。”陸元甲端起酒杯道。
“統製大人客氣了,小將謝大人美意!”劉錡也滿臉笑意地端起了酒杯。
在鎮戎軍謀面之後,少帥劉錡對這位太尉身邊的侍衛本沒留下太多記憶。可是,時過境遷,短短幾個月,陸元甲在古骨龍城建功的事跡便在西軍中傳開了,還越傳越邪乎,幾乎說成是陸元甲一人出奇製勝的功勞。
不久之前,朝廷封賞古骨龍城一戰有功將士的邸報也到了秦鳳路,陸元甲連升兩級。劉錡心裡既羨慕,也有幾分不服氣,憋著勁兒,想要在臧底河城一戰顯顯身手。西軍裡堂堂的父子兵,又豈能讓一個外來人搶了風頭!
“那日在鎮戎軍城,見過少帥的神箭,元甲一直是念念難忘。太尉曾言西軍有少帥這般勇將,必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陸元甲語氣誠懇地說道。
劉錡眼眉一挑,輕笑兩聲,得意之色躍然臉上,傲然收下了陸元甲的讚美。
“此番將與黨項人會戰臧底河城,想必少帥早已是成竹在胸了吧?!”陸元甲試探著問道。
“不瞞統製大人,諸路軍馬已是萬事具備,不日就將進抵臧底河城,大人靜候佳音便是。”劉錡傲然答道。
陸元甲略一思忖,緩聲道:“聽聞晉王李察哥親自率兵據守,黨項人又從興慶府不斷增援,此戰情形似也不容樂觀……”
“統製大人不必掛心,那李察哥號稱西夏第一猛將,多半是黨項人自吹自擂罷了,此番我軍士氣如虹,勢如破竹,臧底河城彈丸之地,安可螳臂擋車?”劉錡攔住了陸元甲的話鋒,不以為然地說道。
“那是自然,有秦帥和少帥率領,元甲自是相信此戰一定會馬到功成!”
陸元甲本想提醒劉錡還是要謹慎為上,可見劉錡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也就只能咽下了本想說的話。
話不投機,酒吃得也不盡興,送走劉錡,陸元甲悶悶不樂地回到了房中。
“如此驕兵安可勝哉?”
梁可師從裡間屋中走出,剛才陸元甲與劉錡的對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梁兄可有保全之策麽?”陸元甲問道。
那晚與梁可師討論臧底河城之戰,雖然,陸元甲當時有些煩悶,但是,事後越發覺得梁可師的擔心不無道理,只是,卻沒有辦法阻止,也沒有力量改變。
“西夏之所以選在臧底河谷築城,看重的就是其既地勢險要,又便利於騎兵作戰,在城西與城南有方圓數裡的平川地形,在下料想晉王必將鐵鷂子布於此兩地。如此戰不可避免,宋軍可遣一軍,在西南兩方各尋一處山谷之地,埋伏下強弓勁弩,或可阻擊鐵鷂子追擊,以免損失過於慘重。”
梁可師直言不諱,雖然說得頭頭是道,但只是為了避免敗得更慘。
陸元甲心有不甘,追問道:“再無反敗為勝之策麽?”
梁可師搖了搖頭,黯然說道:“此時攻臧底河城不佔天時,不守地利,將帥驕兵,亦無人和,以何求勝?”
陸元甲啞口無言,委頓了半晌,又深感事體重大,便出了營房,往太尉童貫的住所踱去。
太尉童貫房中燭火閃耀,看似還未安歇。
恰好,夏宣德正從房中出來,幾乎和陸元甲撞了個滿懷。
“太尉可曾安歇了?”陸元甲問道。
夏宣德歎了口氣,在陸元甲耳邊低道:“本是要安歇了,可是適才種帥過來了,不知他和太尉講了什麽,太尉有些不高興,正在裡面生悶氣咧。”
太尉童貫似乎對種師道有些不放心,一直留在身邊看著。而種師道也有點意思,在太尉身邊也不消停,時不常就會給太尉童貫出些難題。
不過,聽說官家對種師道一直是垂青有加,這可能也是導致太尉童貫不太信任種師道的原因。陸元甲能理解,不管是在宋朝還是在後世,哪個當官的都不喜歡上級在自己身邊安排個親信或者耳目。
陸元甲對種師道一直印象很好,覺得他比劉法和劉仲武都有想法,也更敢於堅持自己的想法。
陸元甲進了房間,見太尉童貫正撫著額頭坐在椅子上沉思。
“元甲來了,可有事?”太尉童貫問道。
“末將有一事向太尉稟報。”陸元甲躬身道。
太尉童貫見陸元甲一臉嚴肅,就放下了剛剛抓起的毛筆,身子靠在椅背上,緩聲道:“你說來便是。”
陸元甲清了清嗓子,便把梁可師的事情向太尉童貫述說了一遍。只是隱去了身世一節,陸元甲還拿捏不好太尉童貫聽說梁太后的後人歸順大宋會是個什麽處理方法,況且也答應梁可師要暫時替他保密。所以,陸元甲向太尉童貫講的還是師可梁,而不是梁可師。
聽說師可梁是從臧底河城逃出來的,太尉童貫便饒有興趣地問道:“他可曾言及臧底河城的一些細節?”
這也正是陸元甲想要的,於是,便把從梁可師那裡了解到晉王李察哥、鐵鷂子和質子軍等等一些情況,都一五一十地說給了太尉童貫。
不過,還是略去了梁可師對此戰勝敗的預判,畢竟陸元甲自己也不太相信,或者不願意相信。
太尉童貫聽罷,沉吟半晌,問道:“元甲,你對此戰如何看啊?”
陸元甲早有準備,答道:“秦帥出擊臧底河城似有些孤軍深入,末將倒是覺得似應派出二路兵馬,對秦帥所部有個接應才好。”
“哦?你可曾見了種師道?”太尉童貫聽了陸元甲的話,滿臉狐疑地問道。
陸元甲不由心中一凜,難道種師道方才找太尉童貫也是為了此事?
“末將未曾見過種帥。”陸元甲鎮定自若地答道。
太尉童貫黑黝黝的面皮繃得很緊,左臉的面皮抽動了兩下,刷子一般的眼神,把陸元甲從頭到腳刷了個遍。
他雖然還看不清陸元甲身上有元妙道長所說的奇特命相,但是,陸元甲對諸事的推斷和掌控能力,越來越讓太尉童貫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太尉童貫從不忌諱犯險,從內心看不起像劉法那樣貪功又不願冒險的人,自古功名險中求,可是元妙道長的話,他卻是必須認真聽的。
宋軍開始攻擊臧底河城的次日,太尉童貫命種師道率領五千騎兵和弓弩手,兵出鎮戎軍城接應劉仲武,並命陸元甲隨軍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