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秦鳳路原有的一座小作院被擴建為西軍都作院,從西北諸路抽調了近千名能工巧匠,專司製作鎧甲兵器。秦鳳路又調集了數千廂兵和蕃兵,負責為都作院采集和運輸橫山鐵礦石。
根據太尉童貫舉薦,欽命陸元甲西軍都作院都指揮,秦鳳路少帥劉錡為副都指揮,負責西軍都作院一應事務。
蘭州中軍行營又任命梁可師為作司主管,具體負責冶煉製作。梁可師總算是有了官職,並且還恢復了他的本名,只是身世還只有陸元甲一人知道。
太尉童貫不辭辛勞,特意從蘭州中軍趕至鎮戎軍,親自為都作院的豎爐點火。
西軍所用的器械多是西北各路的作院所造,太尉童貫對於作院也並不陌生,只是在秦鳳路新近建起的西軍都作院,還是讓他覺得多少有些與眾不同
煉鐵爐已不再是低矮的碗爐,而是換成了矗立在地上一人高的豎爐。豎爐上還接著許多風嘴,在風嘴與風道相接處的風箱最為特別,上窄下寬,像一支巨型的箱子,幾乎能容一名壯漢存身於內。
工匠們將鐵粉填進爐中,再抓起風箱的拉手,雙臂用力拉動風扇,空氣便被源源不斷地鼓入爐中,煉鐵爐中的火焰一下子便炙熱起來。
“此乃你的傑作?”太尉童貫手指著煉鐵爐,問陪在身側的梁可師道。
“回稟太尉,此種爐具西夏的冶鐵司已用過幾年,下官不過是照貓畫虎略作改進而已。眼下還正在趕製一種風箱,是將合圍的巨樹掏空中乾而成,效力應會更好。”梁可師答道。
此時,秦鳳路的廂軍推著幾輛大車車從眼前而過,大車上堆放著劈好的木柴。
“這木柴可是燒爐所用?”太尉童貫略顯驚訝地問道。
“正是。”
“為何不用煤石?”陪在太尉童貫身側的秦鳳路經略使劉仲武插言問道。
“是啊,木炭費時費工,應使煤石為宜,中原的鐵作坊早已都是棄炭用煤。梁主管剛剛歸附,恐不知大宋國情,元甲,你身為都作院指揮,應是知曉此事的。”
太尉童貫一邊附和著劉仲武,一邊有些嗔怪地望了一眼陸元甲。
不待陸元甲答話,梁可師卻躬身說道:“回稟太尉,此事不怪陸大人。西夏民間亦是早已使用煤石,可是集西夏多年經驗,煤石所煉之鐵脆性甚大,不及木炭所煉之鐵更適於鍛打。”
“末將也曾問過幾名老匠人,確如梁主管所言。末將揣測,我大宋甲械之所以不如黨項人,一是鐵石冶煉之法,二在鍛打成型之術。用木炭燒爐當是解決辦法之一。”陸元甲也忙附和道。
陸元甲雖然沒搞過冶煉,也沒學過系統的冶煉知識,但是,自從有了那把幾乎是無堅不摧的工兵鏟,他就對鋼鐵材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閑暇時,幾次問過德國顧問卡斯特鋼鐵冶煉之法。
卡斯特告訴他,德國是用焦炭來煉鋼鐵的,焦炭就是原煤,也就是宋朝所講的煤石,經過高溫燃燒之後的產物。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這樣才能將原煤中的硫等雜質去除,硫的存在會使鋼鐵脆性過大,而脆性過大對於兵器等鋼鐵製品來講則是最致命的。
聽了陸元甲和梁可師的話,太尉童貫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秦帥劉仲武則是擊掌道:“若是真如元甲所言,我大宋也能搞出冷鍛甲,那黨項人又何足懼哉?!元甲你們大可放心,工匠材料一應事務,都包在本帥身上,要人給人,要木柴麽,
本帥即便劈了家裡的床也在所不惜!” 眾人聽罷,都是仰頭大笑。
太尉童貫小心翼翼取下掛在腰間的寶劍。自從陸元甲第一次見太尉童貫,就見這柄劍與他一直是形影不離。
將劍捧在手裡,太尉童貫認認真真地端詳了半晌。
忽然,只見他眼中殺氣大盛,電光火石之間,明晃晃的寶劍已經出鞘。太尉童貫用左手二指輕輕拂過劍身,猛地又用手指彈擊起來,清亮的金屬之聲便錚錚而鳴。
“此劍是十余年前老夫征戰河湟時所得,犀利無比,乃是一柄夏人劍。今日便將此劍暫存於都作院,一則如老夫時時親臨,望你等勤勉做事,二來也是做個榜樣,但願我西軍都作院也能製出此等寶劍。”太尉童貫沉聲說道。
陸元甲單腿跪地,舉雙手接過太尉童貫手中的夏人劍。
“請太尉放心,我等必不辱使命,不製出冷鍛甲和夏人劍,絕不出此間!”陸元甲慨然道。
“快快平身吧,本帥可不是那個意思,你還是中軍行營的統製官,不可總逗留在此地。 梁主管平素多多操勞便是了。”太尉童貫用手攙起陸元甲,笑著說道。
“末將定竭盡全力,請太尉放心!”梁可師說道。
“劉錡啊,你就在此地多多協助梁主管,也多學些實用的東西。”秦帥劉仲武轉臉對身後的劉錡道。
劉錡近來與陸元甲廝混得不分彼此,對梁可師的其人其事也甚是好奇,聽劉仲武如此說,便爽快地應道:“謹遵父帥之命!”
秋末的西北已是寒氣逼人,剛剛走出熱火朝天的作坊,被秋風一吹,眾人都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都作坊之外千余騎馬軍正整裝待發,太尉童貫要馬上和秦帥劉仲武趕往秦州。
太尉童貫瞥了一眼陸元甲,看看身側無旁人,便低聲道:“元甲,梁可師雖是可用,但其深淺尚不可測,都作院諸事你還是要多多上心才是。老夫思忖著,明年春季,都作坊所產之利器堅甲,以可裝備一支五千騎的馬軍為宜。此事乾系甚大,你心中有數便是了。”
從天而降的梁可師,讓太尉童貫想起了府中的李先生。
身負奇才之人,必有非凡雄心,既便委身他人,那或許也只是不得已的韜光養晦之舉。
而要想成就雄心,梁可師必然要有些表現,太尉童貫倒也是樂見其成。
因此,當陸元甲提出利用梁可師在冶煉製造上的學識,建立西軍都作院的打算時,他便欣然應允。
無論將來如何,能從梁可師身上得到更多有利於西軍的東西總不是壞事。
陸元甲自然是明白太尉童貫的心思,便頻頻點頭,連聲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