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熱鬧的時辰,白礬樓前門庭若市,支應客人的夥計,候著友人的食客,幾乎把門前的彩樓圍得水泄不通。
“哎喲,這不是五衙內麽?”
“五衙內,多日不見了,你老人家可好?”
“我們家的姑娘可是總念叨您呢!五衙內,可要記得來呀!”
……
五衙內就如同一輪東方升起的紅日,讓亂糟糟的人群立時便有了秩序和方向感,衣著不凡的各色人等都滿臉堆笑,向著五衙門點頭致意請安問候。
“裡面的聽仔細了,五衙內到了!”
夥計高亮的一聲招呼,更是引得樓上的食客們也爭相向下眺望。
彩樓前的人群向兩邊散開,一條過道便閃了出來。五衙內微笑著,與諸人一一拱手寒暄。
真是沒想到年紀輕輕的五衙內在東京城會有如此的聲勢,幾乎和委員長走到百姓中間相差無幾了。只是委員長四周的陣勢多半是蓄意組織的,而五衙內身前身後的卻是自發形成的,陸元甲心中不由讚歎不已。
范正德也是滿臉紅亮亮的喜色,晃著大腦袋,不時與周遭的人打著招呼。
唯獨陸元甲有些尷尬,感覺自己就像個不苟言笑的保鏢,只能面無表情亦步亦趨地往前走。他既不習慣於這種場面,也沒有相熟的人可以打招呼
只是,陸元甲不知道,認識他的人還是有的。
杜青雲這幾日有些焦頭爛額,內城外城差點跑斷了腿,也沒找到王希孟的影子。這件差事本就不好辦,一邊是鄆王,一邊又勾連著太子,官家的寶貝公主還摻和其中,杜青雲誰都得罪不起,可誰都能拿他來撒氣。
剛剛又被皇城司副使梁泰一頓苛責,杜青雲更是心驚肉跳。雖然梁泰只是副使的官銜,卻也能擔當起皇城司的大半個家。能在皇城司裡一言九鼎的人,沒有一點出人的手段是絕對不可能的,杜青雲在皇城司裡最忌憚的便是梁泰。
梁泰是官家身邊紅人梁師成的親支近派,梁師成明裡暗裡又都算是鄆王系的人,按說梁泰也應算作鄆王系人馬,可是梁泰偏偏就能左右逢源,在東宮和鄆王府都能混得風生水起。
看看天色將晚,杜青雲收拾了收拾亂糟糟的心情,換了身衣服,便出了門。晚上,有人約他在白礬樓吃酒。
倚在白礬樓二樓一間雅座的窗邊,杜青雲眼神陰鬱地看著五衙內招搖過市。
權勢就像一把銷骨的鋼刀,多硬氣的漢子在它面前都得卑躬屈膝低頭彎腰,要是他此刻也在樓下,恐怕也要搶著和五衙內打個招呼。
右眼皮接連跳了幾下,杜青雲看見了五衙內身後的陸元甲。
這還真是撞了鬼了,這幾日怎麽總是能看到這個陸元甲,講堂巷、朱雀門,如今又是在這白礬樓,場面還一次比一次大。
在講堂巷,還以為不過是勝捷軍的普通軍官而已,也就並未往心裡去。
到朱雀門,便成了太尉府的侍衛統領。當時,隱隱覺得有些蹊蹺,還派出了兩名探卒跟蹤,但卻一無所獲。聽了探卒的稟報,杜青雲揣度,十有八九是被戲耍了。雖然,還無法斷定陸元甲與王希孟有所瓜葛,但是,陸元甲的手段倒是引起了杜青雲的警惕。
眼下,陸元甲又和五衙內勾搭在了一起,旁邊還跟著范府的范公子,眾星捧月一般地進了白礬樓。
差人去摸了些陸元甲的底細,摸到的卻都是些大家都知道的情況,陸鼎章新近收下的義子,
而後成了太尉府的侍衛,再就是官家禦封承信郎,其它的則是毫無頭緒。 汴梁城就這般沒頭沒尾無緣無故地出了位風雲人物,杜青雲倒是幾十年來都未曾見過,也未曾聽說過。
杜青雲用力揉了揉跳個不停的右眼皮,聽見雅座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還好,今晚約自己的人應該知道些情況,這也是杜青雲急匆匆趕來赴約的原因之一。
進了白礬樓,陸元甲便被幾個聞風趕過來的夥計裹挾著要往樓上走。
“且慢,五衙內,范兄,我就在此了,咱們後會有期!”陸元甲忙說道。
“陸兄約的人來了麽?”五衙內轉身問道。
“我等等便是,五衙內先請吧!”陸元甲答道,說罷便有些後悔。
“相約不如偶遇,既然人還沒到,不如就先到我房中坐坐,待你的朋友到了再過去也不遲嘛!”五衙內揮著手說道。
“就是,就是,這位公子還是這邊請吧……”
幾個夥計不由分說,簇擁著陸元甲就往樓上走。
“陸大人,去坐坐也好。”
范正德一邊勸著陸元甲,一邊還擠眉弄眼,像是有什麽話卻又不好說。
五衙內一直在前面快步如飛,似是也怕怠慢了等候的客人。
到了頂樓,那幾名黑衣青年讓過了五衙內、范正德還有陸元甲,便守在了樓梯口,幾個夥計也悄然退了下去。
陸元甲還是第一次來到白礬樓的頂樓,這裡明顯比別的樓層要清淨許多,諾大的一層樓只有一個雅間,雅間外還巧奪天工般地築了假山和魚池。
或許是不得見陽光,一人多高的假山上結了厚厚一層斑駁的苔蘚,綠蔥蔥毛茸茸的,倒是別有一番情致。幾條紅黑斑點相間的大魚,聽見人的腳步聲,便爭先恐後地朝著靠近雅間一側的岸邊遊來,想來平時定是經常有食客在此投食給它們。
五衙內還是一馬當先,推開了雅間的門。陸元甲看見一位身著鵝黃色長衫的身影正背朝著房門,站在窗前向外眺望。
待三人進了雅間,范正德輕輕關上了房門。
“五衙內當真是好聲勢,你每次出來都是如此麽?”
那窗前的鵝黃色長衫轉過身形, 笑著說道。
一霎時,陸元甲愣在了那裡,這不是在榮六家書坊遇到的大少爺,沈榮所說的太子殿下麽?
大少爺看見陸元甲也是一愣,還沒等五衙內答話,便又問道:“這位可是在相國寺贈書的兄台麽?”
“你們原來認識?”五衙內也是有些錯愕。
“那日在相國寺的書坊買書,身上沒了銀兩,還是這位兄台出手相助的……你們又是如何相識的?”大少爺說道。
“在下當街不小心衝撞了五衙內,這才……”陸元甲答道。
“哈哈……這東京城中還有人衝撞五衙內?!”大少爺大笑著說道。
五衙內有些不好意思,訕笑著,說道:“都是自己人,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便是陸元甲,就是救王先生出去的那個陸元甲!”
“什麽?當真?”大少爺看了一眼五衙內,又上下打量著陸元甲。
“那豈能有錯?公主找的便是陸彩衣,陸彩衣自然是要靠她這個兄長了,我都聽娥兒說過了。”五衙內說道。
五衙內衝著大少爺一拱手,又轉臉對陸元甲正色道:“陸兄,我等與王先生都是至交,你救了王先生,便也算得是自家人,既然是自家人,也就不與你遮掩了,這位便是當今的太子殿下!”
太子和陸元甲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忽然,就從太子身後轉出一位中年人。
或許是剛才主要精神都集中在大少爺身上,或許是因為這個人的身材實在是太過於瘦小枯乾,直到此時,陸元甲才注意到屋子裡原來還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