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向來是一座不怎麽藏得住事情的城市。

　皇帝李陌剛到禮部衙門不久，整個洛陽城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這自然在洛陽城內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誰不知道，要是皇帝陛下親臨一個衙門，那這一部尚書，少不得會被皇帝給器重。最不濟，至少也能在皇帝心中提升不少地位。這可不是過家家，而是實打實的天大恩寵。

　一時間，齊弦才這個在這半年內突然一改往年頹勢，像彗星般崛起的官場新星，便成為了街頭巷尾議論最多的話題。

　洛陽城就是這樣，或許昨天你還是所有人眼中的最值得一聊的話題中心。但到了第二天，指不定就會發生點什麽事情，讓大家都把你忘掉，轉而討論其他的人或者事。就像此前的曹世淳和羅磊一般，到了這一刻，已經沒有人再願意去討論這兩人的命運究竟會如何，只會羨慕這個好像踩了狗屎運一般的齊尚書究竟會一路升到什麽位置。

　當然，人們說歸說，可對於此時的齊弦才來說，卻感覺並不太好過。

　雖然李炬反覆告訴他，皇帝只是在宮中坐得悶了想要出來走走。可在官場浸淫多年的齊弦才哪裡看不出來，這是皇帝陛下想要給自己的這個寶貝兒子鋪出一條康莊大道。來這禮部衙門，就是為了向天下傳遞一個信息——他李陌，完完全全認同也支持自己兒子李炬的所作所為，若是誰還不開眼地覺得這個年輕太子是個好欺負的主，那你就免不得要吃不了兜著走了。當然，要是你姓曹的話，或許還可以另當別論。畢竟首付大人這幾十年來在朝廷內外的赫赫威名，還不是李炬一個毛頭小子能夠撼動的。

　可是話又說回來，還是有幾個精到不行的明眼人看得出來，這首輔大人和太子殿下，似乎是在很默契地進行著一番配合。只不過大多數人都不清楚罷了。

　李陌在禮部衙門上上下下轉悠了一番之後，最後推開了正在商討今晚守歲以及私宴細節的李炬和齊弦才的房門。二人見狀，也是趕緊起身行禮。

　李陌揮了揮手，示意二人不用緊張，走到桌前端起李炬的杯子喝了一口茶，隨後微微皺了皺眉。

　皇帝這一皺眉，可把齊弦才給嚇了個半死。他本想著既然皇帝親臨，自己說什麽也應該將自己珍藏許久的那一斤武夷山大紅袍拿出來。可不知為何，卻別李炬給斬釘截鐵地阻止了。並且告訴他，他們二人之前喝的什麽茶，今天就依舊泡什麽茶。

　對於有誰不多的禮部衙門而言，平時喝的哪有什麽不得了的上等茶葉?充其量也就比普通老百姓喝的劣質茶葉好上那麽幾分罷了。只不過一來因為李炬是在江湖流浪過的人，對這等物質上的東西，並沒有太多的要求。而來也是李炬和齊弦才二人，在這半年的接觸當中，確實有了幾分有別於主仆的情誼，都把對方當做了半個朋友，因此在這些東西上面，也不是特別講究。所以每次李炬前來，齊弦才也不至於專門好就好茶的伺候，二人不過就事論事，處理完公事再聊聊他們“太子黨”這個圈子的事情罷了。

　可現在，看得出來李陌對這個茶葉明顯不是特別滿意，生怕惹惱了皇帝陛下的齊弦才戰戰兢兢地垂手而立，一顆頭死死盯著腳尖，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李陌放下茶杯，先是看了齊弦才一眼，隨後轉頭望向李炬，問道:“炬兒，你平時來，都是和齊尚書喝的這等茶水?”

　李炬聳了聳肩:“兒臣和齊尚書都不是什麽追求物質享樂的人，水裡有點茶味就可以了。再說這禮部本就是個清水衙門，哪來那麽多閑錢買茶葉。父皇若是不喜，兒臣這就叫人去公裡取點好茶來。上回劍神前輩來的時候，那藏劍山莊葉家特地拖葉新梧給兒臣送了一罐上好的西湖龍井，要是父皇有意，兒臣這就拿來。”

　李陌笑著瞪了李炬一眼:“都說之子莫如父，你心裡那點小九九朕會不知道?行，明年禮部的預算就多加兩成——齊尚書，要朕說，你這禮部衙門也忒寒酸了點。堂堂禮部，再怎麽說也是代表著整個大成的形象，也不怕被別人看了笑話嗎?”

　齊弦才聞言，心中是又驚又喜，忙俯下身子磕頭謝恩，臉上不知不覺流下了一行清淚。

　李陌看著齊弦才，好像很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朝著李炬遞過去一個眼神。

　李炬會意，扶起齊弦才，好似不經意地朝門口看了看。齊弦才恍然大悟，連忙把幾個守在門口的小廝叫了進來，告訴他們道:“皇上有點乏了。需要在咱們衙門休息一會兒。爾等出去告訴所有人，都給我小點聲，而且不可踏進這間屋子五十步以內。若是驚擾了皇上，後果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幾個小廝聞言，立刻唯唯諾諾領命而去，三人所在在的這間房方圓五十步內，瞬間再沒有了半個人影。

　李炬見一切都準備妥當， 終於是笑了一笑，指著齊弦才對李陌道:“父皇，你大可放心，齊尚書絕對是乾淨的。”

　李陌點了點頭，看著一頭霧水不知所措的齊弦才道:“齊尚書休要驚慌，今日我父子二人來你這禮部衙門。一來是為炬兒和你造勢，二來也是因為炬兒強烈推薦你，認為你是值得信賴之人，可以參與進我父子二人的計劃中來。現在你有時間，可以決定一下要不要加入，若是願意，就留下。若是不願意，大可以出門離開。我李陌保證絕不會因為你的選擇對你有意見。”

　齊弦才一聽，頓時頭大如鬥。雖然不知道皇帝所說的“計劃”到底是什麽，可他卻清楚地聽到皇帝沒有自稱“朕”，而是以“我”字自稱。顯然，他要說的這個計劃，絕對非同一般。

　齊弦才想了許久，這才試探著開口問道:“不知陛下所謂‘計劃’，究竟是何事?”

　李陌歎了一口氣，看了李炬一眼，見後者點了點頭後，這才緩緩開口。

　“你知道李沐嗎?朕和炬兒，想要擺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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