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解這些西方騎士的人永遠不會懂得約翰內心此刻的激動。

在遙遠的西方，不管出身高低貴賤，成為一名騎士都是所有年輕人的夢想。

誰不想成為勇敢與忠誠的化身?誰又不希望成為受所有人敬仰的英雄?

可是，一個原來的騎士因故被放逐並被剝奪騎士身份，那樣的打擊，卻也是所有人都承受不住的。

試問，原本高高在上享受著所有榮耀的一個人，突然被打落在地，失去自己曾經擁有的一切。能承受得住這種落差的，又能有幾個?

趙晨面前這位約翰也不例外。

在被剝奪騎士身份並被放逐之後，這位曾經在加西亞城邦最為優秀的騎士，一時之間也失去了自己的所有。

在迷茫和彷徨中，他又一次來到東方，去尋找那一位他心愛的姑娘。

可惜的是，當約翰再次回到他初見那位姑娘的那個村莊之時。村裡人都告訴他，那位姑娘因拗不過3父母親的意志，現在已經在媒婆的穿針引線下嫁做人婦。

當約翰聽到這個消息後，隻覺得五雷轟頂，天下之大，好像再無一個容身之處。西方回不得，東方又滿是傷心的回憶。最後，沒得選的約翰隻好來到這西域，整日靠著自己曾經的那點積蓄渾渾噩噩喝酒買醉。

前段時間，他那有限的積蓄終於是見了底。走投無路的約翰原本想要自殺。可他自幼信奉的宗教卻認為自殺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過，自殺的人死後都會進入地獄遭受永世之苦。

沒得更好選擇的約翰最終隻好走上街頭，到處惹是生非，希望有一個脾氣暴躁的人能給他一個快活。

可就在他的計劃即將實現的時候，趙晨和葉新梧卻又從別人刀下救下了他。原本心中對此事頗為不滿的約翰，在聽到趙晨說能讓他再一次成為騎士之後，又仿佛在無邊的黑暗當中突然看到了一點光亮一般。慌不擇路的約翰立刻便抓緊了這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只要能恢復他的騎士身份，他可以為此付出所有。

雖然趙晨也不太明白為何這個外族人會突然如此激動，不過他卻是能感覺到這人當真是真心實意地在做這些個事情。

趙晨笑著將約翰從地上扶了起來:“約翰是吧?我其實很好奇，為什麽你剛才說那趙家軍的踏炎重騎裝備還不夠完善?你可有什麽不一樣的見解嗎?”

仿佛獲得了新生一般的約翰此刻心情大好，低頭對趙晨道:“公子，先前我聽那說書先生所言，似乎這一隊踏炎重騎，在裝備上並沒有達到騎士應有的標準。首先，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那踏炎重騎的騎士們在板甲之內，應該就只有布衣了吧?”

趙晨微微想了想，隨後點點頭:“確實如此，難道還需要多穿一層什麽嗎?”

約翰笑道:“這是當然！公子你可曾想過，這樣一支完全由騎士組成的重騎兵部隊，戰場上究竟什麽方法能夠傷到他們?”

趙晨皺眉，仔細思考一番:“從有限的資料來看，能夠傷到踏炎重騎的，除了完顏龍這樣不講理的武力壓製之外，似乎就沒有了。踏炎重騎在戰場上，應該是沒有天敵的。”

約翰搖了搖頭，笑而不語看向趙晨。

趙晨再仔細想了想，最後喃喃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說……北匈也會有這樣一支重騎兵?”

約翰聳了聳肩:“這種事情誰知道呢?不過若是他們真有的話，那麽這兩隊騎士，都可能成為對方的天敵。想必公子也知道，重裝騎士最為仰仗的，便是馬匹在全速衝刺以後，配合上單兵整體重量而帶來的巨大衝擊力。

而這，也是重裝騎士唯一害怕的東西。在以前西方城邦間的戰爭當中，絕大部分的重裝騎士，都是死於雙方衝鋒後，被對方已騎槍撞擊身體後，巨大力道帶來的衝擊。因此，為了從一定程度上減緩這種衝擊力，我們通常會在板甲之內，再加上一層鎖子甲。當遭受巨力衝擊之時，鎖子甲可以對衝擊力進行一些緩衝，這往往便能救下重金打造的騎士的一命。既然都花了這麽多錢財培養出了這些重裝騎士，想必也沒人會在保證他們存活率這件事情上多做吝嗇吧?”聽完約翰一席話，趙晨不禁恍然大悟。在他原本的印象當中，踏炎重騎，就應該是重裝騎兵應有的樣子了。可約翰的話卻讓他知道，原來自己以前，一直是個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罷了。同西方那些已經有了幾百年歷史的騎士比起來，踏炎重騎這支重裝騎兵，還是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

約翰見趙晨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深知趙晨已經從自己的話中聽出了什麽道理。索性便接著說道:“先前聽說書先生所說，這踏炎重騎配備的，應該還是中原地區常見的普通精鐵長槍。此種武器雖然足夠鋒利具有可觀的殺傷力，但實際看來，卻並不是最為適合重裝騎士的武器。”

趙晨愣了愣:“騎兵不用槍，還能用什麽?”

約翰連忙搖了搖頭:“不不不，公子，我並不是想說不能用槍，我隻想說，在槍這件事上，也應當有所改進——先前咱們已經說過了，重裝騎兵最為仰仗的進攻手段，便是勢不可擋的衝擊力，因此對於他們來說，若是在平原上正面衝陣，用另一種能將騎兵的衝擊力發揮到最大的武器，豈不是更好?西方騎士們都配有一種專門的騎士槍。”

趙晨偏頭:“騎士槍?”

約翰點了點頭，伸出手指蘸了蘸杯中酒水，在桌上直接畫了起來:“騎士槍一般來說是這樣子的——在兩米左右的長杆頭上安裝上尖銳的金屬錐體，硬木製的槍身在手的位置有護手，後部還需要有配重的木錐，同時，在馬鞍上還需要專門製出槍托孔用以在衝鋒時吸收刺殺的衝擊力。”

趙晨皺起眉頭:“木質槍身，當真能承受得住衝力?”

約翰一攤手:“當然承受不住啊，畢竟這樣子一衝之後，對於騎士而言也是一種負擔，還不如一次衝鋒後就棄槍，折返之後再取一支新槍。”

趙晨沒有說話，低下頭微微思考了片刻，隨後抬起頭緩緩道:“現在情況是這樣的。我從你說說來看，你們西方那邊騎士每次出現的數量應該不多，而且城邦之間的戰爭參戰人員應該也不會太多。所以一次衝鋒獲勝就可以給你們帶來巨大的優勢。但是在我們東方，一般只要是戰爭，通常來說至少都是數千人的規模。一來這重騎兵單一次的衝鋒並不能帶來決定性的效果，二來找你這麽說一次衝鋒就拋棄掉這樣的武器的話，在資金開銷上，也是絕大部分不對承受不了的。而且東西方士兵也會有一些不同，西方重視肉身的力量，而咱們東方卻注重內力的修煉。因此，西方騎士受不了的衝擊，並不代表東方騎士也一定受不了，或許我們也可以通過某些功法，讓咱們的騎士以內力卸掉反震之力也不一定。”

約翰眨了眨眼睛:“我只是告訴公子咱們西方是怎麽做的，具體應該怎麽樣，還是公子說了算。”

趙晨看著桌上還沒完全乾的圖案，心中有了一絲計較:“行，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約翰你現在住在什麽地方?有沒有需要收拾的東西，收拾好了跟我一道回去好了。”

約翰苦笑一下:“公子，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被我給賣光了，現在也沒有什麽地方住，只不過每天住在一間廟裡罷了。”

趙晨一拍手:“這樣正好，你先吃點，吃藥之後就跟我回去便是。”

約翰倒也想得開，自己現在本就什麽都沒有了，也不怕趙晨對他有什麽歹意。既不擔心菜裡有沒有什麽毒，也不因為這菜是別人吃剩的而覺得有什麽不妥，隨手拿起一把杓子便風卷殘雲般吃了起來。

金浩見這外族人吃得這般起勁，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嘴巴也微微張開了來。我的天，外族人都這麽能吃的嗎?

趙晨笑著拍了拍金浩:“別瞎想了，這個叔叔是太餓了——葉子，你帶小浩先回去吧，我等約翰先生吃完以後再回來。”

趙晨說罷，給葉新梧遞過去一個眼神。葉新梧會意，一把抄起金浩將他舉過頭頂:“走！咱們回家去！”

在趙晨和葉新梧做這一番交流的時候，約翰卻是根本連頭都沒抬一下，一直吃著東西，顯然是餓壞了。

趙晨也不急，微笑靜靜看著約翰進食，心裡盤算著究竟該如何去改進踏炎重騎的兵器……

……

當趙晨帶著約翰回到阿史杜爾宅子裡的時候，葉新梧立刻笑著迎了出來:“喲，回來了?來來來，約翰先生裡邊請，你先喝杯茶吃點水果休息一下。小浩剛才又吵著不想練功了，我們先去哄哄他。失陪失陪。”

約翰點點頭:“沒關系，你們先去，我一個人休息一下就好了。”

說罷，徑直向客廳走了過去。

見約翰進到客廳，趙晨和葉新梧立馬走向院子，看到兩人過來，已經在此處等待了多時的金浩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扯著嗓子開始叫喚起來:“啊啊啊！我不要練功！我現在想去玩！別的小朋友都在玩！為什麽就我要練功啊！我不管！今天我就是不練！打死都不練！”

趁著金浩叫喊聲的掩護，趙晨和葉新梧推開一道暗門，進入到院子裡的一間密室當中。

密室內，正翻閱著一大堆卷宗的阿史杜爾見趙晨進來，連忙迎了上去:“這約翰的底細我查過一些了。雖然咱們黑鴉在西方沒有什麽勢力，但是屬下在這都延城還是認識不少西方來的朋友。其中有好幾個都告訴屬下，這約翰以前確實是加西亞城邦的一位騎士，而且還是那裡的大騎士長。算起來的話，相當於黃清林將軍在我趙家軍中的地位了。同時他也確實和城主家的小姐有過娃娃親。後來在去過一次中原以後，便被剝奪了騎士身份放逐出了城。至於當時在中原具體發生了什麽，可能就需要負責當地的兄弟去調查了。屬下先前已經發出了密報，大概再過五天就會收到具體的報告了。”

趙晨點點頭，呵呵笑道:“你們效率怎麽能做到這麽快的?我從雪松城過來都要花那麽久，怎麽你們傳個消息比鳥還快啊?”

阿史杜爾嘿嘿一笑， 兩手一攤:“具體怎麽操作的，就連屬下也不知道。如果少將軍想知道的話，或許只有問夫人了。”

阿史杜爾剛說完，就發現葉新梧對自己瘋狂使起眼色來，這才自覺不妙，連忙說道:“少將軍，屬下……”

趙晨微微搖了搖頭:“沒關系，你也不是有意的——這樣吧，我估摸著等明天見了宗業之後，他可能就會要求我們盡早趕往爛陀寺了。接下來我就把這約翰就在都延城，你幫我好好觀察觀察，若是有必要的話，設置一些考驗也可以。希望我回來之後，能將此人帶回趙家軍去。踏炎重騎是我們最為精銳的部隊之一，我必須要讓踏炎重騎在面對所有隊伍的時候都擁有絕對的優勢！”

見趙晨沒有怪罪自己的失言，阿史杜爾也是放下心來，暗自長舒一口氣，低頭道:“少將軍放心！就算此人真有什麽問題，屬下也一定會從他嘴裡問出少將軍需要的東西！”

趙晨點點頭:“行，就這麽定了吧。差不多也該出去了，小浩這孩子估計也喊累了。”

三人聞言，相視一笑，紛紛走出密室。

出得密室，三人發現金浩這孩子依舊站在原地，扯著嗓子繼續大喊大叫著:“我還只是個孩子啊！你們不是人！為什麽要剝奪我玩的權力！你們為什麽這麽殘忍?”

趙晨雙手抱胸站在金浩背後，臉上表情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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