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名聲東擊西的黑衣人,只是一個開始的信號。
下一刻,破水之音接二連三地瘋狂傳來。
一名又一名沉默寡言但是心狠手辣地黑衣人自海面之下破水而出,揮舞著統一的雪亮長刀,自朝陽溫和光芒之下,爭先恐後地殺向漁船。
郭老三獰笑一聲,此時他身上那種憨厚淳樸的船老大氣質已經消失不見,當年那個年少輕狂打遍三郡的郭青山在此刻又回來了!
三名黑衣人聯袂而至,最前方一名手裡長刀直取郭青山頭顱,剩下兩名黑衣人卻把雪亮長刀藏在背後,看他們枯井無波的眼神,根本無法判斷他們這第一刀會斬向何處。
郭青山上前一步,左腳踩在甲板上,右腳踏在船舷之上,那根龍須短棍橫在胸前,渾身內勁運轉,衣角於海風之中獵獵作響。
半息功夫過後,最前方的那名黑衣人已經殺至郭青山面前四尺之處,留有三分余力的長刀謹慎斬向郭青山咽喉。
身後那兩名黑衣人神色微有波動,只是他們的右手還是持刀藏在身後,他們在等,等郭青山露出破綻,他們才會揮出致命的一刀。
面對斬向自己咽喉的一刀,郭青山確實露出破綻了,但是他們卻沒有能力抓住。
冰冷刀鋒逼近,郭青山身體猛然後仰,刀鋒擦著他的下頷劃過,幾絲絡腮胡被刀鋒斬落,於空中飄飄洋洋,不知所蹤。
刀鋒剛剛經過他臉頰之時,郭青山原本踏在船舷之上的右腳猛然繃直了腳尖一腳踏出,最前方揮刀的那名黑衣人此時中門大開,面對這一腳急忙騰出左手來抵擋。
哢嚓——
左臂斷裂,右腳之余威尤烈,正中其胸腔。
黑衣人立即悶哼一聲,整個人彎腰倒飛出去七八丈遠,嘩啦一聲落入海水之中,如溺水之旱鴨一般死命掙扎,但最終還是無情地沉向海底。
那兩名藏刀於後的黑衣人瞬間聞風而動,手裡長刀疾速斬出,左側之人斬向郭青山左肩,右側之人斬向郭青山左腿。
此時郭青山還是處在後仰姿態,但是手裡那根龍須短棍卻在這一刻揮舞了起來。
僅僅是憑借夾雜在海風之中的那兩聲微弱呼嘯之聲,郭青山那根龍須短棍便自左下至右上反撩而出。
愴啷一聲,第一口長刀被短棍輕而易舉地蕩開。
哢嚓一聲,右側那名黑衣人刀鋒剛剛舉到最高處,那短棍便擊中了他的下頷,在那一瞬間,短棍之上蘊含的龐大力量便猛然爆發出來,一聲脆響過後,那黑衣人的下頷與鎖骨便被炸裂成一片血霧,整個人直接跌落回海水之中。
唯一幸存的那名黑衣人瞳孔驟縮,他之前有準備是碰到了一個扎手的硬點子,但是沒想到是一個摸到了金剛境門檻的九品高手!
毫不拖泥帶水的,黑衣人收刀,轉身便跑。
他不怕死,但是這個信息卻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所以在臨死前,他一定要把這個信息帶回去。
郭青山站直身體之時,那名黑衣人已經嘩啦一聲躍入了海水之中。
郭青山冷笑一聲,隨手刺啦一聲扯掉自己身上的短打,露出一身如鋼鐵澆築的古銅色肌肉,他右手把那根龍須短棍負於身後,左臂前伸,作分水之用,他連助跑都未用,雙腿微微一軀,肩不動膀不移,整個人一個旱地拔蔥便來到半空之中,雙目四下一搜尋之後,便腰身一扭朝左前方改變了方向,右臂拿著短棍挽了一個漂亮的棍花之後,雙手抓住滾身,直直朝下壓了下去!
並不尖銳的棍身刺入海水兩尺,然後隨著一絲絲殷紅的鮮血滲出,水面便劇烈翻騰起來。
郭青山看都未看水下局面,用手握緊棍身擰了一圈之後,直接將齊眉短棍拔出,然後一路踏水而行,來到船艙之上,助楊恆師徒迎敵。
等過了好一陣時間之後,水面之下那一具黑衣屍體才慢慢浮現出來,他雙目無神地望著天空,鮮血自背後那看不見的傷口之中汩汩流出。
死狀模樣與方才那小妾婉兒近乎一模一樣,不知這算不算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水妮將自己的整個身體都躲在船艙裡面,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看著自己原本那太過於老實以至於受了十七年旁人欺負的阿爹,揮舞著那根被自己一直用來燒火的棍子,在黑人人之中虎虎生風,大殺四方,小丫頭一時之間有些失神,喃喃自語道:“原來……我阿爹這麽厲害啊。”
顧長鳳站在水妮身邊,聞言輕輕笑了笑:“你阿爹是個英雄,也是個好漢。”
水妮撇了撇嘴:“我才不相信有這麽老實這麽窩囊的英雄。”
顧長鳳伸手輕輕拍了拍小丫頭秀氣的發絲,笑眯眯說道:“在他沒有你之前,他是一個英雄,你來到他身邊之後,他便只是一個父親了。”
水妮哦了一聲,若有所思,抿著小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黑衣人的攻勢如潮水一般連綿不絕,雖然其中沒有高手掠陣,但是這些人卻都悍勇無比,甚至是抱著必死之心破水而出,正如狼群面對巨虎,雖然單體實力欠佳,但是卻全是死戰不退,前邊的倒了後邊的補上,左邊的死了右邊的接過,隻管埋頭衝鋒,根本不問勝敗。
薑流退在顧長鳳身邊,雙拳緊握喃喃自語:“這他娘的絕對不是水匪!我薑家拿真金白銀這麽多年喂出來的護院的悍勇之心都不如他們一半,若只是水匪又怎麽會能如此不死不休?!”
顧長鳳索性貼著船艙盤膝坐了下來,雙手抄到一起,笑呵呵說道:“當然不是水匪。”
薑流微微一怔:“九哥兒,這你都能看出來?”
顧長鳳瞥了薑流一眼,慢斯條理道:“若我是水匪的話,何須如此麻煩?只要在水下把這艘漁船鑿幾個洞出來,然後……砰!”
顧長鳳舉起雙手作大功告成狀:“便能直接坐收漁翁之利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薑流扶著船舷,臉色煞白喃喃自語:“他娘的,我竟然忘了這一出,那這些黑衣人到底什麽來路?難不成是為了我們……”
顧長鳳搖搖頭:“別瞎想了,就孫素那紈絝公子哥兒,能調動到如此高手?還敢截殺帶著一個朝廷命官的漁船?做夢吧他!”
薑流心神稍微定了定,長長出了口氣:“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可是九哥兒,我越來越迷糊了,既然不是孫素派遣來的人,也不是被收買的水匪,那到底是什麽人要來找咱們這幾個人的麻煩?”
顧長鳳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不過嘴中還是輕聲說道:“這一點我也不清楚,還是看看再說吧,車到山前必有路,可能結果就快出來了。”
似乎是為了應和顧長鳳這句話,在這半句話說完不過一刻鍾功夫之後,楊恆便悶哼一聲,捂著腹部踉蹌著退了下來,若非他的弟子彭春眼疾手快,以長劍蕩開追過來的一口長刀,可能楊恆就要交代在此處了。
楊恆在彭春的攙扶下退回船艙門口坐下,腹部的傷口雖然被他以右手緊緊捂住,但是還有汩汩鮮血順著指縫不斷流淌出來,楊恆臉色煞白,額頭上因為劇痛滲出了不規則的汗珠。
顧長鳳皺了皺眉,輕聲問道:“楊鏢頭,到底是何人能把你傷成這樣?”
楊恆苦笑,虛弱道:“說出來不怕公子笑話,我根本沒看清是什麽人,方才我剛剛劈死一名黑衣人,便見一口長刀朝我腹部砍來,速度之快威力之猛,我只能在倉促之間全力後退半步避開鋒芒,也幸虧有這半步,使得刀鋒只是劃開了我的肚皮。”
顧長鳳接過水妮遞出來的雪白紗布,俯下身子一圈一圈替楊恆包裹著身上的傷口,同時說道:“那快刀主人現在何處?”
因觸碰到了傷口,楊恆倒吸一口涼氣,不過卻只是悶哼一聲,臉色便強自恢復如常,只是把聲音放低了幾個度:“那黑衣人不是貪功之輩,一刀建功之後,便立即遁入水下,現在……那口刀鋒,不知道又瞄準什麽人了。”
薑流在一旁輕歎一聲:“遇上這麽一個扎手的點子,楊鏢頭又受了重傷,船老大就算再能打,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啊,這次咱們恐怕真的是在劫難逃嘍。”
楊恆倒也是個硬氣的漢子,傷口被草草包裹之後,便扶著船艙站起來,沉聲道:“這位小公子放心,楊某只是挨了一刀,還不到傷筋動骨的時候,這些喪氣話,等楊某死在公子前面再說也不遲,春兒,過來扶我一把!”
彭春一腳踢開劍上掛著的那具黑衣屍首,伸手摸了摸臉上的血漬,立即轉身跑了過來。
楊恆在自己愛徒的攙扶下站起身來,還未等他開口,便見一口凌厲劍芒猛然乍現。
彭春低著頭,手裡長劍宛如狩獵毒蛇,直取顧長鳳頭顱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