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破繭

　　張成沒有想到，東風商行龍城分號開張會來這麽多客人，他小覷了商人的職業敏感，龍城與雲中不能說遠，北地商界大地震，昔日的范靳幾家巨商眨眼傾覆，業界諱莫如深，東風商行這個名頭突然湧出水面，聽說東風商行幕後東家乃京師貴子哩，都是江湖老鳥，風雨慣熟，跟紅頂白尋常事也。

　　尤其坊間傳說的陽曲傅家少奶奶，起死回生一事，今天又被舊事重提，鋪面開張那天，傅秀才與一群同好老早就來幫忙，不知是誰透漏風聲，東風商行就是傅家恩公所開，龍城好事百姓蜂擁而至，都想一睹神醫風采，只是奇怪神醫不開藥鋪開商行，鋪面還是空蕩蕩的，實在是匪夷所思。

　　龍城西門大街，青石板路筆直的伸展出去，直通西門，十字口一座建構宏偉的三層閣樓，大堂門前飄揚青旗，上繡東風二字，隨風招展。

　　八扇朱漆花格門大開，門頂匾額寫著東風商行四個金漆大字，下面橫書分號兩個小字，銀鉤鐵劃，剛勁非凡，必是名家手筆，門前左右分立八名勁裝結束的漢子，個個腰板筆挺，顯出一股英悍之氣。

　　阿茹娜早就去龍城四門，照看發放粥食饅頭去了，幾個秀才過來，閑的沒事，說起秦地難民湧入晉地，亂軍侵略如火，秦晉交界之地大亂，張成看到商鋪大街被等著討賞看熱鬧的難民百姓圍堵，乾脆讓手下人購買吃食，去四門放賑，引開人流，也算是打廣告了。

　　老景快中午時候跟頭流水的跑到後院，拿著眷寫的禮單，“大人，本地的大商號，還有會館也來人了，怎麽辦?”張成看了，好不吃驚，老子有這麽大的面子麽?“怎回事?”

　　老景一五一十的分說，不但外地在龍城的大商，山陝會館的幾個頭面人物都來了，這些巨商親自到來，賀禮看的老景咂舌，他相信小大人是真有本事，只是這陣仗太大，他有點吃不住。

　　張成帶的五萬兩本金早就與洪堂叔交割清楚，雲中張成取走商鋪牌匾另開，他心中也有數，洪大人和小大人兩邊他誰也不會得罪，可是小大人哪來的這麽多銀錢?鋪子到底做什麽生意?販馬?販布?他迷糊啊。

　　“去吧，該怎整就怎整，這麽大的樓子，來多少都沒事，人手不夠就去請，這幾個秀才不是腐儒，人頭又熟，讓他們幫著點。”

　　張成開商號只是想著養活一群手下，借著偶得的織布種茶點子，拉點志同道合的人，范東家地窖的財寶真是不少，他是一個大男人，有自己的尊嚴，這些沾滿大明百姓鮮血的財貨只能用在該用的地方。

　　裡進大院裡，滿載范東家地窖金銀的一溜兒貨車就扔在牆邊，一群殺胚光著膀子在拚棍，這些粗貨們體會到破鋒八刀的狠絕，毫不猶豫的棄舊換新，在雲中都打了雙手刀。

　　張成讓老景去前頭招呼客人，瞅瞅院中這些精力過剩的殺胚粗貨，回屋裡來回踱步，他不是欣喜，反而煩悶異常，思緒太多，念頭太雜，理不清楚。

　　中午商行二樓大張筵席，備受矚目的張大東家姍姍來遲，向賀客來賓敬了一圈酒，就匆匆而去，這讓滿腹好奇的賓客大是訝異，莫非是自持身份看不起大夥?生意人不是這樣的！

　　張成心情有點糟糕，來這麽多人，他其實很滿意，他想拉傅秀才那群人入夥，就是想利用一切資源，把東風商行打造成一個龐然大物，在大明遍地開花，如今一群腦滿腸肥，坐吃等死，滿屋滿窖銀子的家夥送上門來，

商業屬性硬是點不開，他技窮了。　　其中關鍵就是人家為何要上自己的船?大煉鋼鐵，玻璃肥皂，造槍造炮?特麽早就還給老師了，唯有紡織種茶可行，可我大明沒有專利法啊，人家大把的銀子，離開自己照樣玩的飛起。

　　老蔣坐在樹下，和洪七幾個看守貨物的家夥圍著一瓦盆燉菜啃饃饃，張成屋裡屋外來回走，嘴裡還在念經，“上船！特麽上船！······”大夥搞不明白張大東家在發什麽神經。

　　阿茹娜打城門回來，抱著小丫進院放下，看見張成的蠢樣子好笑，小丫湊到吃飯的幾人跟前張嘴接過人家碗裡挑出來的肉肉吃，看見四門發放粥食的人去廚房搶飯吃，氣的大叫:“立正！排隊！洗手！”

　　張成聞聲立定，恍如醍醐灌頂，標客，武裝商團，地窖裡的金銀珠寶，過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仰天哈哈大笑，特麽老子要這些殺胚幹什麽！一手好牌，差點打瞎，我真是蠢到家了！

　　嘿嘿！上了東風號的船，我看你往哪跑！張大東家念頭瞬間通達，血槽爆表，叫人找富貴過來，“轉告那些客商，願意和我談生意的，宴罷去三樓等著，我有大財路和他們商討，去吧。”

　　“······情況就是如此，掘窖紡織當大興天下，雲中王二騾王家，祁幫的渠家幫了我不少忙，我不會虧待朋友，他們已經先行一步。

　　此事眾位要是認為可行，一切按著商規來辦，東家不在的回去言語一聲，時不我待，大夥肯定疑惑我圖個啥，我只有一個要求，天下會館數山陝，過往就算了，以後但凡物資銀錢往來，就要交給我東風鏢局押運！

　　張成翹腿伸手，海蘭珠捧了茶杯遞給他，張成淡淡裝逼，他故意讓海蘭珠拋頭露面，這個女子就像珍珠，性感，自信，非凡，天生有人難抗拒的魅力，燒火丫頭也可以兼職其他嘛。

　　還別說，臨時起意，就這麽往張成身邊一站，紅花襯綠葉，張大東家的檔次頓時就甩大眾貨幾條街，王霸之氣蹭蹭的看漲。

　　“你們隻管產銷，運輸保鏢不用管，我會把走鏢押金交給會館，記住，我交押金，不要以為我在沾大夥便宜，商機不是白送的，離了我你們能行?

　　我看不行！我的來路大家也清楚，有意願的可以先試試水，誠信為本，摸著石頭過河嘛，我的話撂在這兒，與我合夥做生意不分早晚，我還有更大的財路，我這人平生不說虛言，大夥可以拭目以待！”

　　張成端茶輕撇浮沫，不再言語，三樓大廳仿佛馬蜂炸窩，幾十個大商，一些管事之類，神情各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咳！”張成清清嗓子，瞟了眼趙七，趙七會意，大吼一聲:“肅靜！我家大人還有話說！”這廝打扮的利落，身高自不待言，相貌生的威猛迫人，眼神彪悍犀利，吼聲震耳欲聾，大廳頓時鴉雀無聲。

　　茶杯遞給海蘭珠，掏掏耳朵，“那個角落裡可是升昌茶莊，龍城分號的掌櫃?嗯，坐，不必拘禮，老景和我說過，你們京城的劉掌櫃我沒見過，不過你們商會的胡會首可是個老油條。

　　去年個，我幫禮部去應付會同館那些番邦使節，給他介紹個倭國的大商，這廝得了我好大便宜，百花樓還欠著我一場花酒，他去英國公府上露露頭，就溜的沒個鬼影，聽說這廝跑海貿去了，他可有信兒?坐，坐，我這人一視同仁，朋友來了有好酒，至於豺狼麽，哼哼！”

　　“坐中可有老陝?聽說有個王振乾的刀客頭子，和你們交情不淺，把老子百十來匹戰馬都給劫了，這可是老子幫北直隸衙門弄的戰馬，把老子氣壞了，弄半天他就是個舔湯撿骨頭的，北地還有個綠林瓢把子，啥白駱駝的，真是活膩歪了，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我還不信這個邪！

　　大家和我沒打過交道，不了解我這個人，沒人敢給我找不痛快，出京散散心都惹了一身騒，手下的兄弟們得力，幫我出了口窩囊氣，啥雞扒綠林好漢，朗朗乾坤，一群毛賊也敢跳梁，聽說你們每年都是要給他上貢的，以後可以安心了，不必謝我，順手而已。”

　　匪患是堵在行商人心口的大石，關內外橫行無忌的巨寇被滅了！這消息太過勁爆，眾人似乎心頭一松，跟著就是懍然，這個黑黢黢的年輕人真的不是商人！大廳裡半天也沒有一絲聲息。

　　張成掃視一圈兒，笑道:“生意要兩廂情願，大家回去琢磨琢磨，我明天就回京，今天東風商行開張，承蒙眾位賞臉，生意不成情意在，掘窖紡織的財路就當免費奉送，求同存異，合作共贏，這是東風的一貫宗旨，願意合作的可以和我的掌櫃談，和我打交道的好處就是財路大大的有，我怕你家地窖盛不下許多銀子，要多挖幾個，呵呵。

　　聽說老陝行商販貨都是自家上陣，咱們晉商要請標客，以後大夥再也不用親自操戈，我這龍城分局掌櫃也是個老陝，就這位！黨富貴，老實人，大夥可不能欺負他，嗯，我這鋪子改名東風鏢局才妥帖，這事今天就辦，東風鏢局！妙極！

　　生意上的事我不會摻和大家的，鏢局生意還要靠大夥照顧捧場，不瞞大夥，京城你們的會館和我打過交道的不少，我打小就愛舞槍弄棒，喜歡交朋友，真沒心思做生意。

　　這回返京，我要在京師開個東風鏢局總局玩玩，有事隻管來找我，這是大家賞我臉，我絕無二話！老景，傅秀才，大夥幫我招呼一下，失陪。”

　　眾人起身，看著恍若神仙妃子的美人陪著那個小東家下樓，鬧哄哄的把老景富貴幾人圍在中間，幾個人也是懵逼，大人怎麽不事先交代清楚呢?

　　不過好像大概明白小大人的意思，大廳裡一時間七嘴八舌，全是打聽張成所說的諸般事情，信息量太大，老景富貴都不清楚，只有順嘴打哈哈，心裡把張成埋怨的不輕。

　　商人嗜利，大明經濟南北不均，貨物往來風險很大，商業的巨大利潤同時伴隨巨大危險，如今財路安全統統解決，背靠大樹好乘涼，盡人皆知，張成此時再也沒有參與紡織種茶的心思，也不把這些人放在心上了。

　　張成的所謂東風鏢局，是事到臨頭給逼出來的，淡淡的裝逼，只是掩蓋他內心的空虛，不過這個機緣巧合的契機被他抓住了，老馬可是說過，商人為了利潤，就會鋌而走險，敢於踐踏一切人間法律，甚至冒著絞首的危險，上了自己的船，大廈將傾，你想往哪跑?給老子頂住！

　　他認為自己找到一條道路，他知道前生後世，那些資本財閥是多麽可怕，掌控時局，左右國家，東風商行能變鏢局，那麽鏢局也可以變作其它，他的心裡生出一絲面對前方未知的信心。

　　晚間大會，張成問了一句，這些殺才粗胚竟然都不想留下，美其名曰舍不得離開大人，張成冷笑，先不管他們，向老景請教鋪子人手安排，客戶來往，帳目管理諸事，又讓刀客們踴躍發言，探討走鏢注意事項。

　　老景張嘴就是總帳幫帳，總簽分簽，學徒跑街等等，各專其職，才能忙而不亂，大人不可馬虎啊，張成立馬頭大，“打住！富貴，我就交給你了，給我站直了！你主內，文職你管，趙七，你留下，主外，兄弟裡面挑些有家室在晉地的，人手不夠就招！”

　　張成把安排駐守龍城鏢局人手，資金，制度諸般細節，大致交代下去，都是一些人力管理，市場開發之類的，大家不是一個維度， 他也不問老景他們了，按自己知道的，想起什麽說什麽。

　　走鏢事宜看似簡單，細細掰開，牽扯太多，大家各抒己見，張成不搞一言堂，隻做總結，制定出一系列規章制度，所謂綱舉目張，框架列出來就好辦了，大人的話簡直適用於各行各業，具有高度的總結性，有深刻指導意義，老景佩服的五體投地，筆走龍蛇，仔細記錄。

　　張成和一群臭皮匠商量半夜，大致有個眉目，又給眾人畫了個大大的餡餅，末了說道:“哪裡有會館哪裡就有東風鏢局，這只是咱們的一小步，還要有衝出大明，走向世界的魄力雄心！

　　要層層帶動示范，級級傳導壓力，不過壓力不是動力，老景說的記名開股不錯，盈利就獎勵，乾得好就要提拔，記住，你們是給自己乾的，富貴趙七你們，包括新人學徒，全部佔股，資產都是大家的，你們是在給自己乾活做事，至於如何分你們自己辦，記住這是最重要的！”

　　趙七富貴還有幾個被留下的貨們，立刻精神一振，猛拍胸脯，大表決心，堅決高舉東風鏢局偉大旗幟，以小大人大乾快上的重要思想，科學發展觀為指導，深入學習，深化認識，牢牢把握小大人對鏢局工作的總體要求，鼓足乾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的建設東風鏢局！

　　大會勝利閉幕，疲倦的散會，張成總算體會到創業維艱，小樓上面阿茹娜房裡有燭光，敲門卻不開，張老司機知道是因為白天找海蘭珠做花瓶的事，她吃醋生氣呢，明天再想法解釋吧，小丫的呼吸平穩，是睡著了，放下諸般心思，回去洗洗熄燈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