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蠍子從海上而來。
但見,傲之海峽浪高十仗,晝夜咆哮,千古不停。而這看似孱弱的女子,卻隻駕著一根圓木,便將其給橫渡了。海浪像重錘一樣砸下來,她卻仿佛無知無覺,也不見身上任何有傷,不時的,她還會被整個淹進海中,卻好像也根本不需要呼吸一樣,無論多久,又能浮上,順從這大海的起伏,繼續向目的地航行。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她那小身板裡蘊藏的無比力量,竟然可以撐過寬逾數百裡的傲之海峽,而不用休息!
――她才去了阿西琳達一趟,這剛返回伊甸卡之金塔。
――說出去、怕是鬼都不信。
這玉蠍子,人如其名,可能根本就不是人類罷!
“什麽?鷹蠻已經出兵了?十萬大山?軍隊主力已經到了…濃比亞草原上?真快呀!接下來便是阿雅,之後是迦南,然後也能到金塔了。呵!維比亞、索比亞都不值一提。”張小福看到玉蠍子遞上的字條,喃喃說道――玉蠍子的嘴是張不開的、也就隻能寫而不能說話,但她用本族語言寫出的字跡,極盡秀美,當真透出了她心底世界的綺麗。
聽了張小福的念叨,玉蠍子頷首,表達肯定,表情倒還安詳。她看起來,真像隻幼齡的小狐狸。
“人沒找到?”張小福緊接著便問了下一個問題,這就把鷹族蠻人出兵的事兒給閣下了,仿佛對阿西琳達的如此動向原也是心知肚明。
可這次,玉蠍子卻搖了搖頭,有些歉疚了起來,她歉疚的樣子,好讓人想捏一捏她的臉蛋去。
至此,兩人竟誰也沒有再把話題繼續――仿佛人找不到也就算了――阿西琳達的鷹族蠻人出兵來到伊甸卡的濃比亞草原――也算了,連玉蠍子獨自一人橫渡傲之海峽這樣的事兒,虎頭蛇尾的都算了。張小福似乎毫厘都不關心玉蠍子此行往返伊甸卡和阿西琳達會有多艱難,或許,他覺得橫渡傲之海峽對這貌似嬌弱的女子而言隻是信手拈來吧!而玉蠍子甚至自己也不認為,因為這般壯舉,她就應該得到什麽撫慰、或者嘉獎。
這二人身上的謎團何止太多!
一來,張小福恐怕永遠不會告訴任何人,他一個異族流浪漢難得能在金塔王朝的底比斯城過的好好的,無緣無故,又派出玉蠍子去遙遠的阿西琳達找什麽人、打聽什麽動向?二來,他也恐怕永遠不會告訴任何人,他到底來伊甸卡做什麽!他身邊有如此之猛人還護,刀山火海也下得,卻又怎麽淪為過金塔王朝的俘虜呢?
“你再去幫我調查一個人,這裡的卡哈蒙.瓦賽特皇子被毒死了,你潛入他府上,看看會不會有收獲。”張小福淡淡的說,甚至透出一絲愜意,說完更毫不顧忌儀態,身子往床上一倒,直接是要眯一會兒的樣子。
而玉蠍子就這麽領命離開,完全是甘願被張小福呼喝。
今天,張小福還去城外的聖母河邊釣了魚,盡管一尾也沒掉到――他好像也從來沒能掉到過什麽魚,但這並不影響他的絲毫雅興。他使用的是尤其巨大的魚鉤,下的餌料是更是生猛無敵,他這是要掉大魚、最大的魚。既然目標宏偉,他當然明白,實現起來,絕不會是彈指之間的事情。而釣魚,尤其是要釣大魚、最大的魚,本就是份樂趣。
有個‘庸俗’的漁夫,不巧與張小福挨的近,那人是釣魚的好手,或許也以此謀些零錢,十分賣力,三不五時,便有一尾上鉤,忙不迭的歡天喜地。而這人見張小福半晌都沒動靜,
只顧換食頻頻,又是輕看,又是得意。無事便要嘮嗑,最開始尚是幾分好意的出言指導,見張小福不但不為所動,還愛答不理,心裡有了疙瘩,便變著法兒挖苦幾句。 一尾魚上鉤,漁夫便歡叫:“朋友,瞧瞧,數不過來了,這到底是我的第幾條魚!”張小福置之不理。
又一尾魚上鉤,漁夫便歡叫:“朋友,瞧瞧,要不,這條魚我送你?”張小福還是置之不理。
再一尾魚上鉤,漁夫便歡叫:“朋友,瞧瞧,今晚上,我一家人,可是能好好的吃頓魚!嘿!你…”
張小福這下沒有更加置之不理,他見那漁夫即將滿載而歸,還了嘴,清楚的念叨了一句:“你那魚,尾巴挨著眼太近,吃個屁!”撒了氣,遂了心意,把那漁夫弄的一陣紅、一陣綠!那漁夫想揍他,隻擔心後果嚴重,憤憤作罷,拂袖而去(金塔王朝人沒袖,在此隻用作一個普通的成語)。而張小福終於舒心的哼起了小曲,繼續釣魚,釣大魚、最大的魚,直到日頭偏西。
――他還是沒釣上任何一條魚,但他的魚鉤,不只在聖母河裡。
話說,金塔王朝的嫡長皇子――阿蒙.赫克普謝夫將軍舉辦筵席那日,除了排行老三的卡哈蒙.瓦賽特皇子和排行老四的梅內.普塔赫皇子都到場,拉美西斯大帝攜了新得寵愛的伊絲諾.福萊特皇妃亦來。結果酒酣之際,卡哈蒙.瓦賽特皇子誤飲下伊絲諾.福萊特皇妃的杯中毒酒,就這麽死了,底比斯城從此少了一位美學家。而做主人的阿蒙.赫克普謝夫將軍,對自己嫡親弟弟的死,悲傷竟然都懶得假裝一下。
卡哈蒙.瓦賽特皇子死的當然很蹊蹺,張小福想著筵席那日,眾人的眉來眼去,著實的好奇。
另外,早在筵席那日,阿蒙.赫克普謝夫將軍就已得到命令,拉美西斯大帝要他盡快返回聖母河三角洲的孟菲斯城主持局面,那邊那位排行老二、卻是庶出的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恐怕是撐不住了。然而,阿蒙.赫克普謝夫將軍面對失而復得的軍權,反倒愈發沉得住氣,在首都底比斯城盤桓了一天又一天,仍是不動。事已至此,也確實沒什麽迫切的必要。孟菲斯城受災,那邊以數萬計的士兵,口糧就不好解決,他想還是先讓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再痛苦一陣子好了,反正,那跟他也不是從一個洞裡爬出來的。
暫免了差旅的繁雜,張小福樂得逍遙,除了釣魚,更多管閑事,他既然趁勢自稱信奉‘蠍子神’,便在臨時住所的門前掛出了不顯眼的蠍子旗,給人算起了命!有意思的是,還真有生意。連排行老四的梅內.普塔赫皇子,也就是那位死去的、排行老三的卡哈蒙.瓦賽特皇子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當然,他們和阿蒙.赫克普謝夫將軍也都是一母所生的),都找上了他。這魁梧的梅內.普塔赫皇子,比張小福足足高了一個頭,膚色又跟張小福一黑一白,如此明烈的對比。
梅內.普塔赫皇子與已死的卡哈蒙.瓦賽特皇子交情匪淺,而找上張小福,自是為了佔卜――他‘天才’的認為,這場謀殺,必與排行老二的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的母妃有關系,因為如果真的是毒死了伊絲諾.福萊特皇妃,這對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的母妃,最有好處,畢竟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的母妃也曾憑美貌得寵,嫉妒新貴伊絲諾.福萊特皇妃順理成章。隻是,總要通過佔卜來推演一下他的想法才放心,這是金塔王朝人民的陋習。
而這個方頭大耳、皮膚黢黑的赳赳武夫,竟也知道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與金塔王朝的祭祀階層交往甚厚,若問此種事,還是來問顯然在其對立面上、且剛剛冒尖兒的張小福更妥帖――當然――這梅內.普塔赫皇子隻道張小福的名字是穆罕.默德艾敏。隻是,他濫用了自己不中用的腦回路,卻沒敢想到,阿蒙.赫克普謝夫將軍的筵席上,管控森嚴,除了阿蒙.赫克普謝夫將軍本人以外,天王老子恐怕都難以來投毒!
――張小福幾乎是當場斷定,肯定是阿蒙.赫克普謝夫將軍當太子爺日子久,生了膩,想釜底抽薪,一步登上天去!他把毒下在伊絲諾.福萊特皇妃的酒杯裡,自是為了避嫌,目標當然仍是拉美西斯大帝,卡哈蒙.瓦賽特皇子欲向拉美西斯大帝敬酒的時候,他可還有意無意的攛掇過幾句,實有細密的算計。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而已。若不是這樣,張小福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搬下來當球踢!
“您稍安勿躁!”張小福說著,眼滴溜溜一轉,便想小賭怡情。他可是自詡‘全世界最帥的小賤人’,全世界最帥雖然未必,小賤人可是必須必,是以,即便他已經想清楚了這事件的前因後果,卻不但不可能和盤托出,反而還要把水攪的再渾一些――他可是阿蒙.赫克普謝夫將軍的人――才行。更何況仍有許多有趣的脈絡亟待梳理,至少,對於張小福而言,一個小問號是:阿蒙.赫克普謝夫將軍與伊絲諾.福萊特皇妃有如舊識的一瞥、兩人卻又親密到了何等的關系?
思來想去,張小福竟對梅內.普塔赫皇子說道:“我掐指一算,您還真錯了!出我之口、入君之耳,我告訴您吧!這其實是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所為,他一來要拱衛母妃在宮廷的地位,二來要嫁禍給阿蒙.赫克普謝夫將軍,是一石二鳥之計,不幸被卡哈蒙.瓦賽特皇子給撞上了。”竟然胡謅八扯的有鼻子有眼,有幾分信誓旦旦的樣子,看來他是有打算幫著阿蒙.赫克普謝夫將軍在眾皇子之間製造更多的對立,博得進一步的信任,這次,他想要的,當然,隻是一小步,僅僅。
聽罷,梅內.普塔赫皇子眼裡竟然露出了凶光,他說道:“如果我要這凶手付出代價,我可還有生路?我實話告訴你,我不可能讓卡哈蒙.瓦賽特,我三哥,白白的死去!”竟然也沒細細琢磨張小福那狡猾的表情,便推翻了自己先前所想,並篤定了某種信念,話裡話外,那看來是想弄死一個皇室人員來複個仇――他可有不小的尿性!
“這…”張小福假意踟躕,不肯立刻作答了。他迅速推演過這位梅內.普塔赫皇子內心的無數種潛在動向,卻怎麽也沒想到,這個皇子竟然有情有義到要以血還血的地步,這在皇室家庭,貌似是難能可貴的‘品德’了。盡管,對於梅內.普塔赫皇子這樣一個全世界出身最高貴的痞子而言,這可能隻是基本的兩肋插刀的仗義。
一袋金子,扔在了張小福面前,單單聽那摔在桌面上的動靜,便知絕不是個小數目――確實也讓人怎舌――梅內.普塔赫皇子出手永遠都大方的很,他喝令道:“但說無妨!”那架勢,張小福要不說出個所以然,先挨一頓胖揍是免不了的。胡蘿卜加大棒,他也最多就會這一招,沒什麽新意。
賊眼兒滴溜溜一轉,貌似看在錢的份兒上,張小福便假裝繼續掐指算來算去,面上也顯出猶豫的神色來,梅內.普塔赫皇子快要發作,他才說道:“這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倒是運勢在走下坡…不過…”
“撿著有用的說!媽的!”梅內.普塔赫皇子一聲暴喝。
“咳…咳…”張小福這下真被嚇了一跳,極力躲避那碗大的拳頭,趕緊轉了話鋒,點頭如搗蒜般扯道:“對了…對了…我看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的運勢終止之時,恰好,您的運勢正要上來。您若非要有所作為,自然是心想事成,隻是,性命雖然無虞,苦頭肯定是免不了。”說完,又趕緊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補充:“哎!我看殿下仍是稍安勿躁的好,那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隻不需管他,其運勢自然而然會終止,您又何必多吃那些苦頭呢?您還是靜候時局變化罷!”
梅內.普塔赫皇子性烈如火,至此,懶得再跟張小福廢話,“哼”了一聲,徑去,他心中想的簡單粗暴:大不了兩命換一命!就算把自己這條命也搭進去,好像也不在意。
不幾日,玉蠍子回報張小福,她帶回了不少那身故的卡哈蒙.瓦賽特皇子的手記,都整整齊齊的書寫在莎草紙上,內容她來不及看,便隻是一股腦從府上盜出來――竟然還有這手段。
玉蠍子這日是精心打扮過的,她內穿的是緊身連衣裙,裙擺直到腳裸,繡染的亦很大方,外披半透明的罩紗,那烏黑亮麗的頭髮也被盤起來、包住了,這罩紗於是也正好遮住了她那異族特征太明顯的尖耳朵,而又襯著她那小臉、小眼睛、小鼻子更俏麗,這是金塔王朝女子最時興的裝束。恐怕,她雁過拔毛,從卡哈蒙.瓦賽特皇子家中又盜出了一些錢來,花拆花拆了去。
張小福看到這,卻隻是輕笑,便去研究那些莎草紙上的字跡。
某日:底比斯城外遠郊,發現古墓遺跡一處,陪葬品若乾,經查,竟與金塔之古文化迥異,卻與閃米特人種一系一脈相承,參照其當今風貌,端倪可尋。傳言,閃米特人種一系為金塔之‘叛逃者’之說,看來,不足以完全取信,最多,不過是其曾經客居於金塔之地。隻是,閃米特人種一系與我金塔之人,外觀上看來,並無顯然差異,奈何各自產生著截然不同的文明體系?有趣、有趣!
…….
某日:墜星城天啟宗介入我金塔王朝與兩河城邦之戰爭調停,大幸!墜星城天啟宗,雖為閃米特人種一系,號‘希伯來’的一支,如此,似有拉偏架之嫌疑。然其從來遺世獨立,救苦救難之初心可鑒,且戰爭如此之殘酷,早應該摒棄所謂種族之芥蒂,各自休養生息。幼時,我階剮淺怯衛約塹米剮淺悄誆翁煬奘ρ粽障螞陟諫裕毯豢曬懶恐窳Γ剮淺侵諢粕懲蚶錚煌藜剩瞬翁煬奘惶焱庵鏌玻∮鄭剮淺翹炱餱諡渴Γ平柚模璧季奘芰浚渦釁涫攏褂詬甌諡械夢秩宦討摶黃⑿似鸌趁萊淺兀揮扇萌肅堤局兩瘛
…….
某日:墜星城天啟宗士師大衛來訪,士師者,與金塔之祭祀同。然而,我金塔之祭祀,多巫毒諂媚之士,其所行之佔卜,大多裝神弄鬼,貽笑大方耳。士師大衛其人學識淵博、兼有涵養,尤其於十誡之見解甚深,有獨到之處,實乃良師益友!相談甚歡,使我於宗教、藝術、神跡所得頗多。據聞,千百年前,伊甸卡之內並無宗教之別,其樂融融,端的是一場盛世。奈何,私欲難禁,為種種無德之目的,五花八門的神明被伊甸卡之人民創造而出,兄弟鬩牆, 四分五裂。除我象家與閃米特人種一系之爭外,其閃米特人種一系,竟還產生了鹿、馬、羚、雀、狗、犀的涇渭分明,又有何現實意義?僅僅是,士師大衛不將我看做金塔之人,我也不將士師大衛看做閃米特人種一系的‘希伯來’,豈不歡樂的緊!哪兒來那許多解不開的累世宿怨?歎息,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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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與兄長阿蒙.赫克普謝夫將軍殿下私會,有美人一名在側,容貌甚美,高雅至極,思之怦然,徹夜反側。欲向兄長索取,然不明美人之心意,隧作詩一首聊以:這個女子真是美、尖尖的臉蛋大長腿、聖母河裡的白蓮花、長的都不如你美。我若將這首金塔王朝時下最流行的詩寄給她,想必能夠得到她的垂青罷!到時候,跟兄長要人,也就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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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所謂詩文的後面,還簡單的勾勒了一幅肖像,張小福觀之,雖不確鑿,但大致正是新得拉美西斯大帝寵愛的伊絲諾.福萊特皇妃無疑――這果然越來越有意思了,別說,這卡哈蒙.瓦賽特皇子的藝術水準,竟頗高,幾筆幾畫,便將一顰一笑表達的惟妙惟肖。
而金塔王朝首都底比斯城的皇宮裡,那因年幼所以看似清純的伊絲諾.福萊特皇妃正在她的寢室裡‘勞作’,那個銷過魂的男子,正在穿衣,似乎急著要走,且竟然不是拉美西斯大帝,更不可能是已死的卡哈蒙.瓦賽特皇子還魂,而是嫡長皇儲阿蒙.赫克普謝夫將軍!
“不再來一次嗎?”伊絲諾.福萊特皇妃慵懶的說道。
“不了!記得我托付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