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殺——殺人誅心(1)
小環藏身屏風之後,耳聽得大哥與陳善人動起手來,焦急萬分,既怕大哥受傷,也怕這位可憐的父親為大哥所害,左右為難,不知該不該出來。
便在這時,只聽得一聲慘呼,屏風應聲而倒,朝她頭頂砸落,危急之下,再也容不得她猶豫,從屏風後面跳了出來。
大廳之內竟還有第四個人,張凱和陳善人都大吃一驚。
張凱臉色大變,倒退兩步,驚道:“小……環,你怎麽在這裡!”臉色惶恐之極,如臨大敵。
小環見到大哥歡喜異常,奔到張凱懷裡,撒嬌道:“大哥,小環好想你,你為何不願見我?”
原本心中還有些怨氣,此刻見到大哥,什麽怨氣也沒了。接著道:“你不願見我,那我就來見你,你是疼我愛我的大哥,一生一世休想甩掉我。”
張凱雙手揚起,卻不放下,任由小環抱著。聽著小環深情款款的言語,驀地裡想起許多往事,那些年兄妹二人相依為命,生活雖然困苦,但相濡以沫,日子總是快樂的,但那些幸福時光永遠回不去了。
忍不住怔怔流下淚來。
小環卻沒注意張凱的表情,雙手握住大哥右手,輕輕搖晃,低聲道:“大哥,冤冤相報何時了,陳氏夫婦既身受喪子喪女之痛,又已改過自信,咱們張家與陳家的恩怨就此勾銷,好不好?”
張凱右手從她雙手中掙脫出來,搖頭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身為人子,不可不報。你走,趕緊離開,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轉身面向門口,叫道:“劉樹義這小子呢,他竟敢丟下你!”咬牙切齒,惱恨之極。
小環見大哥雙眼通紅,目眥欲裂,不由得打了個寒噤,背後冷汗直流。她與大哥相處日久,還從未見過他如此猙獰可怖的一面。
心中害怕,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
然見陳夫人昏倒在地,一動不動,生死不明,陳善人躺在地上,氣息奄奄,頓生惻隱之心。
鼓起勇氣,說道:“大哥,不怪劉公子,是我思念大哥,故意沒去找他,非是他丟下我。”
走近兩步,又道:“你看他們多麽可憐!咱們今日為了報仇,將他二人殺了,倘若二老有子嗣,日後必定又會找咱們尋仇,冤冤相報,何時能了。”
張凱心中一凜,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今日我將這二人殺了,將來二人的子女,必定會來找我報仇?”
小環心想這只是一個假設,二人無兒無女。說道:“是啊,只是二老並無一兒半女,但親戚朋友還是有的,總之以後必定有人來找我們兄妹尋仇。”
張凱仰天長歎一聲,頹然坐在椅上,胸口劇痛,有如被大鐵錘重重錘過,喃喃道:“她當真要為父母報仇嗎?”
小環還以為她已說動大哥,又歡喜又得意,跑到陳善人跟前,小心翼翼將他扶起。
陳善人受了重傷,身不能動,耳朵卻絲毫未損,將兄妹二人的言語聽得清清楚楚。
心想:此女是張凱的妹妹,嘴上說的好聽,說什麽冤冤相報何時了,似乎有意相救,但她是真心實意,還是兄妹二人故意捉弄,卻又不得而知了。
只見那女子將自己扶在椅上,輕聲說道:“按理來說,你是我家的仇人,我該恨你入骨,但大哥已殺了你的女兒,你又改過遷善,不再為惡,從此咱們兩家恩怨一筆勾銷。”
陳善人癱在椅上,轉動眼珠,往她臉上瞧去,只見她約莫十五六歲,容顏姣好。忽然間全身巨震,用盡全身力氣,伸出右手,指著小環,道:“你……你……”
激動之下,竟連話也不會說了。
小環不知他有何用意,將他右手輕輕放落,轉身來到陳夫人身旁。剛要彎腰將陳夫人扶起,忽然手腕一疼,右手已被人抓住。
只聽大哥說道:“就依你之言,我放他們一條生路,張、陳兩家恩怨,從此一筆勾銷。你先回客店,我命人去請醫師,好好醫治他們。”
小環聞言大喜,道:“多謝大哥!”
抬頭望向大哥,只見大哥臉上神色複雜,心念一動:大哥會不會先騙我回去,然後再施殺手?
笑著道:“大哥,回客店之事不急,我想等醫師診斷過後,確認二老無礙,再回客店。”
張凱大急,道:“劉樹義已侯你多時,你若再不回去,我怕他發起怒來,恐怕整個陳府、整個溪城都要遭殃。”
小環想到劉樹義為己著急的模樣,暗暗好笑,心中甜蜜無限。但總又覺得大哥極力勸自己回去,乃是別有用心,就此離開陳府,置陳氏夫婦於不顧,又總不甘願,一時之間,猶疑難決。
便在這時,忽聽得一個聲音叫道:“還我孩兒,還我孩兒。”
只見陳夫人不知何時醒來,雙手抓住張凱衣襟下擺,一邊哭訴,一邊拉扯。
張凱又怒又怕,伸手將小環拉到自己身後,抬腿便要往陳夫人身上踢去。但似乎突然想起一事,終究沒有踢下來,往後走了兩步,衣襟被陳夫人硬生生扯下。
陳夫人抓著衣襟,兀自在那嚎啕大哭:“你這天殺的,還我孩兒,還我孩兒。”
小環看她傷心欲絕,於心不忍,想去上前安慰。但張凱牢牢抓住她手腕,道:“別去理她,我這就派人送你回去。”
小環哪裡肯,用力掙脫,但直到手腕劇痛,仍舊無法擺脫張凱掌控,不禁有些怒氣,道:“大哥,你松手。”疾言厲色,一張俏臉氣的紫脹。
張凱往日見小環,總是一副言笑晏晏、天真爛漫的可愛模樣,驟見他滿臉怒色,不由得怔住了。便是這一愣神的功夫,小環得以從張凱手中掙脫。
跑到陳夫人跟前,低聲安慰道:“人死不能複生,夫人請節哀。”一邊說,一邊將他扶起,攙扶到案桌旁。
直到此刻她才有機會仔細打量,只見陳夫人四十來歲,臉上雖已有些皺紋,但面目白皙,容顏姣好,年輕時必定是一個迷倒眾生的絕色美人。
小環怔怔的瞧了一會兒,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張臉熟悉之極,這眼睛,這鼻子,這嘴巴……
刹那間全身顫抖,長大了嘴巴,合不攏來,心中只在想:世間當真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我與陳夫人無親無故,初次相逢,樣貌怎會如此相像,便似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
突然心念一動,一個可怕之極的念頭湧上心頭。他不相信,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再次看了一眼陳夫人,又看了一眼大哥,眼中充滿乞求的神色。
心中更是一遍又一遍的哀求:大哥,你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是你的親生妹妹,對不對?
但見張凱閉上眼睛,仰天長歎。
小環心如刀絞,突然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悠悠醒來,見自己置身大廳,趴在案桌之上,心中大喜:原來適才我在做夢,大哥和陳氏夫婦還未來到大廳。
遊目四顧,只見屏風倒在地上,她拚命搖頭,喃喃自語:不可能,剛才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
心煩意亂之下,打開大門,只見庭院當中火把耀眼,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
這時一人越眾而出,來到小環跟前,道:“小環,都怪大哥不好,你好些了嗎?”正是張凱。
小環恍若未聞,徑直往前走。張凱在她身後發號施令,小環腳步到處,前方立時讓開了大路。
小環走了一陣,忽然停步,望著眼前的劉樹義,心中一酸,眼淚盈眶。她不願在眾人面前哭泣,緊閉雙唇,強自忍住。
只聽劉樹義道:“小環,你沒事吧?沒事就好,你沒事我便放心了。”
小環頓時淚如雨下,哭道:“大哥不是我大哥,我有爹,我有娘,他們都還活著,可是大哥要殺爹和娘。”
他得知真相,心情激蕩,神智迷糊,竟連劉樹義正身處險境,也未留意到。
劉樹義聽得如墜五裡霧中,說道:“這裡危險,你先回去。”
張凱伸手將小環拉回人群,二人一隱沒,通道立時消失,形勢頓時又變得劍拔弩張。
劉樹義低頭瞧了瞧架在自己脖頸的兩把大刀,隻覺寒光耀眼,背後冷汗直冒。心想:如今張凱與甄武第正面交鋒,僵持不下,我身落甄武第之手,得快些想辦法脫身。
可是先前劉樹義在大門口等候小環,怎會又突然落入甄武第手中,此事還得從頭說起。
劉樹義從大廳出來,便直接了去了大門口,卻未見到小環的身影,心想那人奉張凱之命傳喚張軒,小環當和那人一起過來。
可等了一會兒,小環固然沒來,那人也沒到。正想著回府問明情況,忽然大門打開,駛出一輛牛車來。
車上跳下來一人,道:“劉公子,請上車,小的送你回去。”卻不是剛才張凱指派之人。
劉樹義有過一絲猶豫,但想張軒偷偷將小環接來,便想著偷偷再將小環送回,倒也合情合理,小環應該就在車上。
正思考間,從車上下來之人催促道:“劉樹義,請速速上車。”說著不管不顧,雙手掐住劉樹義腰間,用力一提,將劉樹義甩上了牛車。
劉樹義走入車廂,心中頓時一涼,廂內空空如也,又哪有小環的身影了?他知道這次著了道,心想:此刻離陳府不遠,大聲呼喊,興許還有救。
忽聽得廂外有人說道:“想要活命,老老實實給我閉上嘴巴,否則便在你身上戳幾個窟窿。”
呼救無望,刹那間劉樹義心中轉過許多念頭:
牛車從陳府駛出,當是甄武第所派,看來他已決心跟張凱正面交鋒。卻不知甄武第捉我幹嘛,莫非想以我要挾張凱?此時此刻,決不能坐以待斃,須得設法自救。
外面恐嚇之聲剛落,劉樹義裝作害怕已極,結結巴巴的道:“別……別殺我!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給你們磕頭了。”
手敲車廂,咚咚有聲,便似是磕頭一般。
外面大漢哈哈大笑:“算你識相,李家的人都如此膽小如鼠嗎?”
劉樹義急忙說道:“是是是,我膽小如鼠,我丟盡了李家的臉面,好漢饒命,來世做牛做馬,一定報答你的恩德。”
心中卻在想:李家?是哪個李家,他們不會抓錯人了吧?
外面大漢叫道:“好了,不準再說話,你老老實實聽話,自會饒你性命。”
劉樹義道:“我不說,我不說。”
自此以後,外面再無動靜。劉樹義在心裡盤算:欺騙外面大漢容易,能不能騙得了甄武第倒很難說,看來戲還要繼續演。
這時忽感尿急,頓時計上心來。
脫掉褲子,堂而皇之的撒起尿來,尿水流得滿車廂都是,又騷又臭。一切準備妥當,斜倚車廂拐角,假裝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外面大漢聽到哭聲,錯愕不已,問道:“喂,小鬼,怎麽哭了?”
劉樹義暗暗發笑,卻不說話,哭得反而更加響了。
眾大漢相互一合計,都認為此人是甄將軍看重之人,萬不可在途中出事。其中一大漢跳上馬車,查探情況,剛掀開車簾,一股騷臭之氣傳入鼻端,聞之欲嘔。
怒道:“幹什麽呢?怎麽這麽臭?”見劉樹義蜷成一團,一言不發,又道:“啞巴啦,讓你說話呢!”
劉樹義這才開口道:“你適才不是不讓我說話,我……我怕黑,可否掌燈?”
那大漢不欲聞那騷臭味,本已掩住口鼻,這時聽說劉樹義,忍不住捧腹大笑,直笑彎了腰。
這還不夠,他探頭車外,對外面的同伴們道:“你們知道嗎,這小子竟然怕黑。”
眾大漢哄堂大笑。
有的道:“都說‘虎父無犬子’,李淵的是個人物,怎麽他的兒子如此不濟?真讓人笑掉了大牙。”
有的道“你們看他適才求饒的膽小模樣,真不明白甄將軍抓他幹嘛。”
他們越是嘲笑,劉樹義越是高興,心中在想:原來他們將我當成了李淵的兒子,莫非李元吉的行蹤已經敗露?
那大漢回到車廂,重新掩上口鼻,見劉樹義瑟瑟發抖、害怕已極的窩囊模樣,忍不住又是一笑,問道:“那這騷臭味又是怎麽回事?”
劉樹義伸手指了指褲襠,旋即將腦袋埋進車廂拐角。
那大漢一怔,再也忍受不住,笑的直打跌。再次探頭車外,大聲道:“給大夥兒說個笑話,你猜這位李家公子怎麽了?”
說到這裡, 故意停住不說,待至所有人的目光射過來時,才道:“哈哈,這位李家公子嚇得尿了褲子。”
眾大漢忍不住又是一陣大笑。這件事後,眾大漢閑聊,總離不開這位膽小怕事、嚇得尿褲子的李家公子。
劉樹義心中卻在想:不知他們要帶我去何處,不知待會能不能見到甄武第,不知他們如何得知了李元吉行蹤,又是怎樣把我錯認成李元吉的的?
一系列問題,半點頭緒也無。車廂內騷臭難聞,伸袖掩住口鼻,隻想快些下車。
不知過了多久,牛車終於停下,劉樹義從車外向外張望,星月無光,外面漆黑一團,隻隱約看到一座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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