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鶯、桓秦去了後,井邊的眾人是鴉雀無聲。
桓林令馮小寶去縣衙報案,又和馮陽領著幾個衙役將水井周邊給圍了,保護好第一現場。
雜役管事徐堅摸了摸額頭說,“唉,有些頭痛,我去孫家藥鋪看看。”
四嫂是他管轄的灶班領班,他就這麽甩手走了,一眾雜役也去了七七八八。
刑罰管事劉善狠狠的衝著桓林說,“就你多事,為了一個老婢去驚動官府,若老夫人知曉了,所有外院家丁、雜役、門客都要扣罰月餉,我早看出來你就是個害群之馬!”
桓林狠狠的扯過他的衣領,厲聲吐出了一個字,“滾!”
“劉善,你是久了不挨打,皮癢了不是?”
馮陽朝著劉善的屁股就是狠踹一腳,踢得他摔了個狗吃屎,引來眾人的哈哈大笑。
劉善翻起身,撫著被踢中的屁股,罵咧咧的去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桓鐵輕輕咳了咳說,“桓兄弟,你想清楚了?真的要查?”
桓林死死的盯著桓鐵,不緊不慢的說,“桓執事不想知道此案的真相嗎?”
桓鐵呵呵一笑說,“我還真沒桓兄弟你的好奇,我隻知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否則隨時會有殺身之禍。”
他言語帶著勸導,更帶著威脅,桓林卻不為之動容,冷冷的說,“四嫂待我如親娘,此案,我必要一查到底!”
“那祝桓兄弟早日保此殺母之仇!”
桓鐵冷冰冰的拋下這麽一句,拍了拍衣袖,轉身而去。
桓林呆呆站在四嫂的屍體前,默然看著地上四嫂的屍體,雙目裡的淚珠忍不住的流了出來,咬牙切齒的說,“四嫂!我桓林絕不信你是失足墜井,我會不惜任何代價找出真凶,以慰你在在天之靈。”
到了下午時分,捕快班頭役吳老六帶著五個衙役和仵作來了桓府。
吳老六令仵作去驗屍,招過桓林到了偏僻沒人處,低聲問,“桓管事,今次又是什麽案?”
桓林沉聲說,“死者是我的親人,我要找出真凶,依律嚴辦!吳頭役,這案子要是辦成了,我願支付五十貫給眾位衙門的兄弟喝酒吃肉。”
五十貫?已是實實在在的一筆巨款!吳老六雙眼一亮,忙說,“桓管事放心!包在我老六身上。”
兩人談妥了交易,回到了井邊,吳老六問仵作,“怎麽死的?”
他看了看桓林,自覺對死者也太不尊重,又改口說,“怎麽去世的?什麽時候去世的?”
老仵作如實說,“死者屍斑按壓褪色,已死了六到十二個時辰,但因泡在水中,會延遲屍斑的出現和消失,死者的死亡時辰可以確定是在十到十二個時辰之前。”
桓林猛地一驚,也就是說,四嫂的死亡時間並不是在昨夜,而是在昨日中午過後,大白天的好端端一個人怎麽會失足落井?
驗屍的結果再次證明了桓林推理的正確。
吳老六撫著下巴說,“大白天的失足墜井,有趣,死者是怎麽過世的?”
“翻開死者口中並無泥沙,水藻,再看死者的十指乾乾淨淨,也無在井底掙扎的痕跡,死者墜入水井前,已沒了生氣,並不是溺水而亡。”
“再查實死者頭上有硬物碰撞的傷痕,若不是跌落水井時造成的傷痕,可以斷定,是被人以硬物敲擊而死,再投入水井,造成溺水而亡的假象。”
驗屍完畢,吳老六令老仵作書寫了驗屍狀兩份,再收入了懷裡,
“桓管事,死者死亡原因已明了,就是被人殺害後再拋屍水井,午後一個時辰,桓府雜役一般在做什麽?” 桓林沉聲說,“會休息一個時辰,再準備內、外院的哺食,也就是說,是有人殺了四嫂,趁著廚房雜役休息的時候拋屍入井?大白天的,我就不信雜役院子裡的人全在睡覺,沒一人發現異常。”
吳老六點了點頭,令衙役去召集所有住在廚房雜役院子裡的人,有五十余人,排一隊挨著審問。
審訊了一個時辰,令桓林失望的是,這些雜役竟沒一個人看見四嫂是被什麽人扔進水井的。
折騰了一個時辰的吳老六已累得腰酸背疼,苦笑說,“桓管事,桓家雜役的口風還真是嚴啊!真要撬開他們的嘴,全捉去衙門嚴刑拷打?”
捉拿五十個雜役去衙門拷打,這動靜鬧得也太大了,內院的薛鶯、桓秦那裡根本無法交代!何況,屈打成招,考驗的是雜役抗擊打能力,無辜雜役十有八九會比真凶先行招出偽供。這麽鬧下來,桓林鐵定就成了整個外院的公敵,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和諧氣氛會蕩然無存。
桓林看了看即將西下的夕陽,時不我待,錯過了今日,又會夜長夢多。
他與馮小寶、馮陽附耳幾句,馮小寶、馮陽帶著三十個雜役去西苑庫房借來了兩百貫開元通寶,堆成一大堆,擺在眾人眼前。
桓林徑直走到眾雜役前,搬來一個小案幾,坐在案幾上,沉聲說,“你們聽著,誰能提供四嫂在午後任何蛛絲馬跡的線索,賞錢兩貫!誰見到了凶手的真面目,賞錢五十貫!”
他再次拋出了重金求線索,眾雜役是面面相覷。
去而複返的劉善混在人群中,搶先站了出來,譏笑著說,“我在午時三刻還見著四嫂在安排人手灶班的人洗碗,這算不算線索?”
桓林冷冷的盯著他說,“算!兩貫!”
馮陽呆在當場,愕然問,“這個劉善擺明就在胡說八道,憑什麽給錢?”
桓林沉聲說,“給!”
馮家兄弟雖是極不情願,還是給了劉善兩貫錢。
劉善得了賞錢,愣了愣,往身後的一眾雜役大喊說,“桓管事給大夥發錢了,還不快來領錢?”
他這麽一鼓動,便有三十七、八個雜役蜂擁似的圍了上來。
“我午時一刻見到四嫂在茅廁。”
“我午時正三刻,見到四嫂在吃饅頭。”
三十來個雜役七嘴八舌的說了一大通,直到兩個時辰的時間點都被佔滿了,桓林送出去的賞錢已有八十貫。
莫說馮家兄弟,連在一邊的吳老六都看得瞠目結舌,還以為桓林是不是死了親人,受了什麽刺激,開始發瘋似的胡亂撒錢。
劉善又探頭探腦的上來說,“桓管事,開始太倉促,我忘了四嫂的一點蛛絲馬跡,能不能再來領第二次?”
馮陽恨不得一拳砸在這個人渣的臉上,但桓林仍是面不動容的說,“可以!”
有了劉善領頭,第二輪編故事運動又開始了,眾雜役又將之前排滿的時辰打倒順序,又編了更新的內容,再次來領賞錢。
到第二輪領完,已是日落西山,桓林借來的兩百貫也已發出去一百五十貫。
吳老六低聲說,“桓管事,今日沒什麽線索的話,我們先回縣衙,明日再......”
桓林大笑著起身,拉著吳老六的胳膊,朗聲說,“六兄,今日辛苦了,我們一起去府外的食肆,犒勞諸位。”
吳老六乾笑一聲說,“桓管事既然盛情,我卻之不恭啦!”
吳老六令人將做好的‘供狀’收拾了,馮家兄弟也和幾個衙役將余下的五十貫錢搬著一起走了。
眾人來到食肆,桓林點了兩大案幾的酒菜,頻頻向吳老六和一眾衙役舉杯。
吳老六陪他飲了幾杯,看著一疊全無用處的‘供狀’,實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便問,“桓管事,你今日撒錢得來的這些‘供狀’,一點用都沒有,何必浪費這個錢?”
馮陽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氣,重重的拍著案幾說,“老林,你說,你在發什麽瘋?”
馮小寶苦笑著說,“老林,憑什麽我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要白給劉善,還有那群他的狗腿子?!”
“啪!”
桓林仰頭飲盡了一杯酒, 將酒杯重重的放在案幾上,冷笑著說,“白給?半個時辰內,證據就會出現!”
眾人是大吃一驚,吳老六根本不信他的話,“桓管事,我說,明日還是全捉去衙門嚴刑拷打,不信他們不招。”
桓林冷眼環視了一周說,“你們聽過千金買馬骨的故事沒有?”
馮家兄弟、吳老六,還有一眾衙役都是半文盲水平,全不明白桓林在說什麽。
“為了買千裡馬,先買千裡馬的馬骨,自然就有人前來賣真的千裡馬!”
桓林冷冷的盯著面前的青銅酒杯說,“假消息,我都願意花一百五十貫來買,真消息還會遠嗎?我坐在這裡,就是在等有人來賣真消息!”
馮小寶第一個反應過來,恍然說,“原來,原來老林是打的這個算盤。”
馮陽拍案大笑說,“老林,你,你這快氣死我了!哈哈!”
吳老六慨然長歎說,“不知這次是誰招惹到桓管事頭上來了,真算他倒了八輩子血霉。”
馮小寶惋惜的說,“就是可惜送給那幫雜種一百貫錢!”
桓林冷笑說,“小寶,你又忘了,小錢不出,大錢不入,我們上次打土豪何夫子,賺了多少?今次再打倒一個管事、執事什麽的,這點發出去的錢還不翻十倍賺回來了?嘿!我桓林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四嫂的仇一定要報,土豪的錢一定要搶!”
眾人正在喝酒吃肉,食肆外一個穿著外院雜役衣服的人卻在探頭探腦,桓林眼角余光掃過,大笑著起身說,“真消息終於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