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林暗想,現在可不是怨天尤人,發表人生感歎的時候,還是正事要緊,正要往三樓去,卻被一個家丁模樣的人直衝衝的上前攔著,“喂!我家公子找你有話說,走!”
家丁既不問他的名,言語間更無商量的余地,言行舉止大是無禮,顯是平日裡慣了橫行霸道。
桓林壓低了聲兒,問道,“你家公子是誰?”
家丁沒想到他這麽多話,不耐煩的說,“孫縣令的公子,孫公子!見你,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鳳翔府號西京,與CD、京兆、河南、太原合稱五京,至少和廣東的地位相當,能成為鳳翔府的一縣父母官,這孫縣令定是朝廷重點培養的對象,也難怪孫家的家丁都這麽張狂。
桓林隻關心孫公子是不是看中了他的衣服,故作遲疑,支吾著說,“我還有事兒,你家公子見我做什麽?”
家丁瞪大了眼盯著他,沉聲說,“我家公子瞧上了你身上的衣服,還不快去?”
果然是買衣服的,桓林不禁一陣竊喜。有其主才有其仆,從家丁的張狂,便知他家孫公子定是飛揚跋扈的紈絝子弟,正合此行要尋找的冤大頭形象。管他是豬是狗,隻要願花大價錢買他的西服便成。
桓林也不再廢話,隨著家丁到了三樓的小包房裡。
入了包房,錦衣華服的孫公子正摟著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侍女,一隻粗手伸入侍女的襦衣裡,在豐滿的胸脯上使力的揉捏,沾滿了酒水的大嘴還在侍女滑嫩的粉臉上親來親去。
侍女微蹙眉頭,卻不敢躲閃,強忍著任其蹂躪,還不得不面帶享受的微笑。
孫公子見桓林入了,斜過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也不放開侍女,指著他的面門,冷冷的說,“你是什麽人,怎會穿著這麽怪異的服飾。”
桓氏推銷法則之四,對著再刁難的顧客,也要保持柔和的笑容,要罵也在心裡罵。
他在心裡雖將這摧殘女人的孫公子,連同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夠,面上仍是掛著和顏悅色,開始熟悉的推銷,“服飾是家傳的。”
孫公子令他近前,伸手捏了捏西服、襯衫的質地,非絲非綾,質地雖不是上佳,但絲線縫合緊密,做工實在不差,“我從未見過這種服飾。”他又瞥過桓林的尊容,目光落在他的平頭短發上,“你不是大唐人士。”
這時代的人都束發加冠,桓林的短發瞧上去,確是怪異之極。他早備好了說辭,“不瞞公子說,我確非大唐人士,乃是尼加拉瓜國的人。”
孫公子雖是紈絝子弟,卻不是傻子,他顯是從沒聽過尼加拉瓜國的名頭,不禁微蹙眉頭,有些不信,“尼加拉瓜?你把本公子當傻子來糊弄?”
桓林笑著反將了他一軍,“公子連尼加拉瓜的名都沒聽過?”
他熟知心理學,還是實戰得來的,與那些理論派專家學者不同。人都有盲從心理,孫公子雖不知曉尼加拉瓜的來歷,甚或有些懷疑,但若當面說他見識淺薄,他豈會自認低人一等,被人嘲笑?為了不落伍,那他隻能跟著起哄。
果如桓林的預料,孫公子有些動怒,他反應還算不慢,佯裝恍然大悟,“哦!我記得了,去年,我父親在縣衙的賓驛接待過你們尼加拉瓜來的貴人。”
他自顧自的嘴硬,桓林暗自好笑,也不揭破,繼續與他侃大山,“是麽?我國的波羅密親王便是去年到過大唐,長安、洛陽都去過,原來是令尊接待的。波羅密親王回國對d縣的太白神山是讚不絕口啊!哈!”
孫公子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
“好說!好說!自是要令友邦人士知我大唐的……富庶和……強盛。” 他編造謊言顯是沒桓林那樣得心應手,隨手拈來,又轉了話頭,“你來大唐是遊山玩水的?”
桓林說道,“我本是尼加拉瓜的皇族,因國內叛亂,不得不逃來大唐。生計都沒了著落,哪有心思遊山玩水?公子說笑。”
孫公子對一個落魄的異邦人,也沒放在心上,他的興趣顯是在那套西服上,“你這服飾也是尼加拉瓜國的?”
桓林微笑答了孫公子的話,“是我國國王登基的王服,大唐境內僅此一套。”
桓氏推銷法則之五,想賣高價,先突出賣點。他特意強調了這件服飾的珍稀,一會喊價時,也底氣十足。
這種服飾,絕非尋常老百姓能用得上的,孫公子對桓林的話是信了十成十,“你生計都沒了著落,還守著登基的王服幹什麽?賣給我,換些錢,在大唐好生安家。”
桓林佯作為難,沉吟不語,按事先的算計,這套西服能賣三十貫錢也就夠了。但眼下,有了大唐境內獨一無二和冤大頭孫公子,兩大賣點,自是不能再按照原計劃開價,索性先獅子大開口,討價還價時也大有回旋的空間,“一百貫。”
孫公子一愣,隨即搖了搖頭,“一件衣飾賣一百貫?貴了,少些。”
桓林與他目光對視片刻,見他全無討價還價的樣兒,已明就裡。一百貫錢,孫公子倒是不在乎,他僅僅是嘴上過過討價還價的癮,表明他也是識貨之人,以免被人背後當作冤大頭來嘲笑。
桓林精準的捕捉到孫公子心裡的真實想法,順著他的脾氣往下說,“九十貫,不能再少了,在縣城買間大點的庭院也要七十貫,賣了衣飾,還得去找個工維持生計。”
他說得七情上臉,誠誠懇懇,孫公子自以為抓著了壓價的把柄,故作高深的與他講著價, “五十,多一分不買。”
五十貫,已大大出了桓林之前的估價,這孫公子是實實在在的當了回冤大頭。他強掩著內心的狂喜,面上仍是一臉的苦澀,“唉!公子定是天生做買賣的,還價還得我內出血,下次做買賣,定不會再找公子。也罷!也罷!成交!”
孫公子得意洋洋的大笑,捏了捏侍女的粉臉,“瞧著沒,價便是這麽還的,今後買胭脂水粉時,學著點。”
侍女強作笑容,附和他的說教,“公子改日定要好好教人家做買賣的學問呢!”
聽兩人說著話,桓林暗笑不止,要孫公子真要出來做生意,不虧得血本無歸才是奇事。
他在屏風後脫了西服、襯衣,換上了包裹裡的麻衣、麻褲,將西服、襯衫送到孫公子的手裡。
孫公子令家丁收了,抬來筆墨紙硯,提筆寫了一紙文書,又蓋上縣令府的大印,“憑文書,在本縣城內任一個錢莊,立時兌換成現錢。你這奸詐無良的異邦蠻子,也是遇著公子我好心,換作他人,搶了你的衣飾,一腳踢下樓去。”
桓林本來還想做好售後服務,告訴他這套西服不能水洗,要用乾洗,見到孫公子一副吊樣也就不再說了。
他接過文書一瞧,果是五十貫的號票,上面還有鮮紅的縣令府大印,想來也不是作假了,端端的收入懷,衝孫公子一拱手,“願公子財源廣進,官運亨通。”
他恭維過,轉過身時,嘀咕著罵了一句,“中二怪胎。”
孫公子聽得清楚,卻不知桓林說的什麽,隻能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