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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0四海揚帆》第二十九章 大泥海戰
  北大年河帶來的泥沙在河口外側堆積成一排斷斷續續的沙洲。海岸線與沙洲中間是長約5海裡,寬約2海裡的內海。內海的開口朝向西北,避開了東北風,陸地屏障了西南風。加之馬來半島本就很少受到台風襲擊,因此北大年的內海也成為帆船很好的錨地。

  沙洲上簡易墩台點起衝天的黑煙,向所有人提醒,有強大的外敵入侵。

  長水號張開翼帆,衝在艦隊的最前面。為了避免在沙洲淺灘上擱淺,長水號在距岸邊尚有一段距離的位置上,繞過沙洲的尖端。

  當陳守序高速從外側斜切進沙洲與內陸的海口,展現在他眼中的是略顯狼藉的景象。

  遠處海天一色,盡是鮮亮的碧藍;陸地一面的景致則是綠樹白沙與碎浪。一艘馬來商船在內海開口外不遠處熊熊燃燒,沙洲上的瞭望墩台點起衝天的黑煙,仿佛在提醒所有人,有外敵入侵。

  陳守序走到船頭,拉開望遠鏡。西南風向下,幾艘戎克船扯足了帆蓬,向北狂奔。20多艘槳帆和三角帆戰船追在戎克船的身後,隊形十分散亂。有些已經放棄了追擊,正在急速奔向港口,有些還在調頭的過程當中。

  向北狂奔的戎克船,是汪匯之的納土納海盜船隊。另外一方,則是北大年的水師。按照戰前的計劃,汪匯之的船隊在北大年的水師出戰後,向下風處全速航行。盡量將北大年的水師帶離港口。

  北大年人為了攔截汪匯之向逆風方向航行,同時派出了槳帆船和三角帆船。按照葡萄牙人的記錄,馬來地區的船,原先多為堅固、高側舷的平底船。這些船有四根桅杆,三四層重疊的甲板,比克拉克大帆船還要高大。船隻十分堅固,甚至能抵抗葡萄牙戰艦一兩天的炮擊。直到葡萄牙人發現了這種平底船的弱點,船舵。只要毀掉那些脆弱的船舵,這些高大堅固的東印度本土船就只能等死。在與葡萄牙人的戰鬥中,馬來那些原本的大船迅速被淘汰,現在這些綠綠的戰艦無論是什麽船型,都采用了歐式舵。

  長水號,正處在切斷調頭中的水師與港口的位置。長水號比艦隊的其余船只有了大約1節多的航速的優勢。由拉斐爾號領航的主力艦隊正處在長水號後方3,4海裡的位置上。至少在一段時間內,長水號要獨自面對人數上佔絕對優勢的敵軍。

  長水號以一個乾脆利落的順風換舷完成了調頭。船尾指向陸地,船頭朝著外海,船身打橫堵住了航道。

  陳守序處於北大年水師的上風位。匆忙調轉船頭的敵軍只能分成兩個集群,仿謝貝克三角帆船位置很尷尬,如果要回港,他們只能搶風航向外海,拉開足夠空間後再換舷駛入港口。這一隻敵軍分艦隊陳守序可以不必去管,如果他們不改變航向將會一頭撞上後續的主力艦隊。

  北大年人的另一個分艦隊,槳帆船集群則收起風帆,完全依靠水手劃槳向長水號撲來。這群敵軍中,五艘仿造的加列船是敵軍的核心,其余均為本地的中小型槳帆船。盡管沒有威尼斯加列船那樣氣勢威武,但槳手眾多的加列船仍然以優異的短距衝刺能力航行在艦隊最前面。

  在寬約兩海裡的海面上,僅僅只有長水號一艘海盜戰艦,這個目標太顯眼了。沒有任何一艘槳帆船會錯過目標。槳帆船如果選擇從東面繞過長水號的船頭,他們是有機會回到港內的。但長水號上高掛的司令旗仿佛在向全場釋放嘲諷技能,加列船沒有選擇繞路,徑直向長水號衝來。

  長水號火力全開,

炮甲板,露天甲板的加農炮和舷牆的回旋炮,幾乎每個管子都在對外噴吐炮火。蓋倫的火力優勢在這一刻,發揮的淋漓盡致。  不時有一兩發炮彈擊中綠綠的甲板,從船頭一直滾到船尾,帶起一片血霧。

  槳帆船在船頭有一門大炮,在兩側舷牆上有一些佛朗機回旋炮。加列船一共只有五六門船首炮,卻要面對長水號所有的舷側火炮。24磅炮那震天的吼聲嚇住了衝鋒的加列船。沒有人能想象,如果被一發24磅炮彈滾進甲板,船上密集排列的槳手能有多少人能手足完整地活下來。

  加列船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向東側迂回,以避開長水號舷側射來的炮彈。

  首席火控官加德納抓住機會,用一次有力的炮甲板齊射命中了隊列中落後的加列船。面對長水號這一側船舷,成排的船槳被轟成齏粉。這艘加列船當即歪歪扭扭地打橫停在火炮的有效射程之內。緊接著是爆發的三輪齊射,這艘堅固的加列船雖然沒有受到致命傷,但已經沒有多少人能活下來。陸續有水手和槳手不顧命令,跳下大海,棄船了。

  長水號拿到今天的第一血。

  其余的加列船繞到了長水號的船頭兩側,避開了24磅炮的炮口。雖然他們的火炮口徑比較小,而長水號的船體堅固,沒有受到太大損傷。但持續不斷的火炮讓長水號上的水手有了一種不安全感。

  哈裡斯的臉被硝煙染黑,匆匆爬上艉樓,對陳守序說道,“司令,我們是不是調整一下位置,恢復戰艦的機動。”

  長水號現在已經收起多數風帆,像一座浮動炮台一樣堵住了綠綠回港最深的航道。

  陳守序堅定地拒絕了哈裡斯的建議,“不,我們堅守在這裡。”

  在長水號與海岸線的中間,有一片淺灘,加列槳帆船也不要想安全靠岸。如果船只在淺灘擱淺,那裡離陸地的距離依然足以讓多數士兵沒有生還的機會。

  隆隆炮聲中,哈裡斯必須盡量提高音量才能讓聲音被人聽見,“長官,桅盤上已經站不住人了,摩洛人的小炮彈將上面打成了篩子。”

  “哈裡斯,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在加勒比海是怎麽戰鬥的?”

  航海長一凜,“我沒有忘記,長官。”

  最近的戰鬥實在是太輕松了,以至於讓很多人以為戰爭就是輕松寫意的旅行。

  陳守序放下望遠鏡,“那麽,眼前這又算得了什麽?”

  哈裡斯:“是,我明白了,長官。”

  陳守序:“回到你的位置上,我要盡量在海上多殲滅他們的士兵。”

  哈裡斯:“是,長官。”

  敵人來自四面八方,哈裡斯的位置是船首。他與陳守序兩人一首一尾,才能掌握周圍的戰局變化。

  硝煙彌漫,為了看清海面,陳守序必須不斷調整位置。必要的時候,他要將身體探出舷牆之外。鉛彈與鐵砂就打在他的身旁,陳守序顯得視若無睹。

  加列戰船雖然沒有強大的炮裝,船體並不軟弱。北大年人後續的中小型槳帆戰艦也加入了對長水號的圍攻。戰場混亂成一團。

  戰艦上一些脆弱的部位,如船尾的裝飾和船首喙,以及部分舷板被打的木屑紛飛。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呼嘯轟鳴。太陽被硝煙遮蔽,濃煙滾滾,火光衝天。實心彈、霰彈、鐵砂、釘子和石頭等說不上來的亂七八糟玩意,從炮口噴射而出,在濃煙中呼嘯而過。很多人都在祈禱,基督徒的神,同一個神的在敵軍中的另一個神名,還有聖徒的名字。這是比較常見的聲音。在戰鬥中,陳守序還隱約聽到向天妃祈禱的聲音。

  長水號就像海上堡壘一般堅定地守住它的戰位。槳帆船雖然打的很頑強,他們也確實對長水號造成了外觀上很恐怖的殺傷。長水號上缺乏舷牆和裹緊帆布保護的位置,已經站不住人。桅盤瞭望台上的數名勇士,都載到在甲板上。

  槳帆船上大約有一些本領高強的弓箭手,他們的射擊精度很高。在贏得高處桅杆上的較量後,他們向下傾斜羽箭。炮手們完全沒有防護,在弓箭下顯得很脆弱。非戰鬥位置的甲板人員,都不得不在木製屏障後躲避這些箭矢。這些箭插入桅杆之間,看上去就像豪豬的刺一樣。很多人都受了箭傷。

  陳守序一把拉過船上陸戰隊的部隊長,卡爾.朗格曼。“卡爾,這樣下去不行。你去集結陸戰隊,把那些鳥打下來。”

  卡爾拔出指揮刀,大聲喊著。以卡爾為標兵,兩排陸戰隊士兵在甲板上就位。列隊過程中,就有士兵中箭倒下。其余的士兵恍若未見,在卡爾的命令下,第一排跪地,第二排站立,向著敵艦瞭望台舉槍。

  “開火。”卡爾劈下指揮刀。

  即便在震耳欲聾的炮聲背景中,排槍齊射也是不可忽略的強音。毫無遮蔽的陸戰隊用排槍向所有人顯示著他們的強大存在。上膛、瞄準、擊發、後退重新裝彈。周而複始。這是戰艦甲板上的排隊槍斃。

  戰友中箭倒下絲毫沒有影響已經組織起來的陸戰隊射擊節奏,哪怕中箭的是卡爾朗格曼。陸戰隊的指揮官在第三輪排槍時就已倒下,第一排排長自動接過指揮權。排槍齊射在繼續。

  漸漸地,射過來的箭矢稀疏了,直到最後消失不見。

  水兵們發出一聲喝彩。在戰艦上,陸戰隊的地位比水兵低了一等,經常是被欺負的對象。這一次,陸戰隊捍衛了他們的榮譽。

  戰鬥爆發後,陳守序第一次下了艉樓。他走到陸戰隊的傷員中間,多數人受的並不是致命傷。卡爾朗格曼身中三箭,被水兵抬到下甲板。他很強壯,應該不會有事。

  長水號繼續轟出對綠綠來說簡直是排山倒海般的炮擊,持續的射擊甚至震動了船身的木板。一些接縫開始松動,雖然麻絮像往常一樣自動堵住了大多數的口子,但戰艦還是免不了開始滲水。

  當木匠向陳守序建議減緩炮擊節奏時,陳守序問道:“需要抽水嗎?”

  “暫時不用。”

  “那就行了,我們就這樣打。”

  “可是司令,這會讓船很快就需要大修。”

  “那是以後的事情。我們到時再大修這艘船。”

  北大年的槳帆船,槳手多為鎖在槳位上的奴隸。雖然綠綠士兵拚命用鞭子抽打在奴隸身上,迫使他們加速劃行。可逆風又逆流還是減慢了他們行進的速度,在某些位置上,他們還是容易被命中的靶子。

  有些勇敢的槳帆船可能判斷自己能在長水號的下一輪炮火之前衝過來,但長水號炮手裝填的速度讓他們為這個判斷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隨著炮擊對船體的破壞,越來越多奴隸手腳恢復了自由。這些奴隸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為某個神獻出生命,越來越多人跳入大海。這又進一步惡化了船隻的航速。

  三枚重炮炮彈命中一艘中型槳帆船,將船隻轟的粉身碎骨。船員被掀入水中,跟在後面的船沒法繞開前面船隻的殘骸,又是兩枚炮彈飛過,留下一片狼藉。

  戰鬥激烈而又短暫,綠綠船隊在這座噴發的火山前退縮了。外圍的三角帆船見無望避開陳守序的主力艦隊,也無法越過主力艦隊進入北大年,乾脆解散了艦隊,四散奔逃。

  逆風處的戰鬥,巡航艦要參與很麻煩。暴風號、卓越號與冒險號三艘斜桁帆通報艦追了過去,用艦炮對三角帆船點名,破壞他們的帆裝。汪匯之率領的戎克船隊也貼了上來,追打那些在通報艦的炮口下到處亂竄的三角帆船。雖然從未演練過協同的戰術,但他們卻漸漸打出了默契,到處收割著敵人的生命。

  在外人看來,長水號單獨面對敵軍的時間其實並不長。只是身處其中人覺得每一秒都過的異常緩慢。

  在主力艦隊逼過來,北大年的三角帆船和槳帆船相繼解散船隊後,戰鬥實際上就結束了。綠綠水師開始也只是看到長水號上高掛司令旗,想以多打少碰碰運氣。當發覺自己拿不下,新的敵人又在逼近後。綠綠恢復了他們在葡萄牙、西班牙和荷蘭人戰艦面前的本色,很多船無視命令,扯呼了。沒有受傷,跑的早的那些船, 現在已經快要駛進北大年內海。還有些船,覺得自己的吃水足夠淺,乾脆直接向海岸線衝灘,倒也真跑回去不少人。

  還有些沒跑掉的,下場自然只有一個,被趕來的艦隊轟成齏粉。

  收拾掉殘敵,陳守序把視線轉移到內海中。

  風向西南偏南,北大年內海在長水號東偏南三個羅經點的位置。風向夾角勉強足夠。

  新晉巡航艦長托馬斯梅洛申請首先向敵衝擊。考慮到長水號目前狀況確實有些不好看,陳守序同意了托馬斯的申請。

  於是,以長河號為先導艦,艦隊緩緩駛進北大年的內海。北大年城位於河口的左岸,內海的最深處。

  200多門大炮那黑洞洞的炮口讓面對它們的人心驚膽戰。林同文提供了充足的內海水文資料,航道在哪裡,有多深,各艦的艦長都很清楚。

  不到一頓飯的時間,艦隊就打啞了最外側的炮台,航向了下一個目標。緩緩前進的蓋倫艦隊,如同山峰一樣壓向北大年城。

  在戰艦上可以清晰地看見,越來越多的綠綠士兵脫離了崗位。逃向城市,甚至繞過城市直接逃向遠方。

  十幾艘縱火船從港口駛出。如果能配合剛才的槳帆艦隊,在這內海中,也許會給艦隊造成一些麻煩。可現在,托馬斯梅洛只是將船身向左舷打橫,用一排排炮彈迎向這些縱火船,然後簡單調整了船隻方位,就避開了這些燃燒的火炬。

  消滅了敵人的海上力量,北大年城仿佛一個已經被剝下外衣的少女,呈現在海盜面前。

  長水號升起登陸信號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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