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霸王雖勇,但面對準備周全,防守嚴密的壽春城,還是只能铩羽而歸。想要短時間內拿下壽春已經是不可能的任務。過去孫策無往不利,除了自身的悍勇,對手的強弱也是客觀存在的一個因素。
比如征伐江東六郡時,孫策幾乎就沒遇到過什麽厲害的對手,唯一一個曲阿小將高寵,還因為劉繇的不信任而轉投了孫策。但此時的對手與過去所遇到的截然不同。張任,那是打出來的名將,在未投效劉協之前,人家就是蜀中名將,而在投效了劉協以後,更是征伐西域,擔任起乞活軍主將一職。若是說張任在蜀中時只是一隻坐井觀天的青蛙,那在領命鎮守西域,後又奉命組建踏白軍隨劉協東征西討,他的眼界以及個人才能都得到了顯著的提升。
對付像劉繇、嚴白虎那種地方豪強,孫策可以以力勝之。可對上了張任這類人,孫策以前無往不利的手段就失靈了,孫策只要敢親自上陣,準保會有張任特意為他安排的二百弓弩手在迎接他。
孫策身邊的親衛已經換了兩茬,眼下跟隨孫策的親衛都是第三批選拔出來的。前兩批都在為孫策擋箭的過程中喪生。
壓製住了江東軍的主心骨孫策,江東軍想要強行攻取壽春無異於難上加難。萬般無奈之下,孫策不得不派人去向周瑜問計,只是孫策不知道,此時周瑜的情況也未見得比他好上多少。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周瑜可說是一代人傑,可賈詡同樣也不是易與之輩。周瑜足智多謀,賈詡老謀深算,想在賈詡這裡佔到便宜,不容易。再加上賈詡身邊有法正、劉曄輔佐,想要對付一個周瑜,綽綽有余。
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更何況此時漢軍這邊是三個當世智者聯手對付一個。即便周瑜單挑能夠勝過漢軍這邊三個中的任何一個,可現在是三對一的局面,周瑜應付起來便有些吃力了。
聯合軍說是有十二萬人馬,曹操、袁熙還算厚道,交給周瑜指揮的人雖不能算悍卒,好賴還有一戰之力,但劉備拿出來的三萬人就不行了,不堪大用,僅僅也就只能幫忙管理管理後勤。周瑜實際可以調用的,其實只有九萬人。而且真正可以派上大用的,也只有好兄弟兼主公所給的三萬江東軍。
反觀漢軍這邊,人數各為五萬的驍騎、伏波二軍可不是劉備拿來湊數的人馬可比。劉協當初所提出的郡兵製,讓朝廷在兵員素質上領先了各路諸侯一大截。別看都是臨時征兵,可那戰力卻又天壤之別。
各路諸侯的軍隊,除了嫡系擁有與漢軍一較高下的實力,大部分兵馬都是通過抓壯丁的方式強征入伍。發一杆槍,訓練個三五月就送上了戰場,能發揮出多少戰力也就可想而知。
周瑜一開始也曾想過速戰速決,但在與漢軍實打實的交鋒了三五回後,周瑜終於無奈的承認,即便自己一路人馬,實在難破眼前的漢軍,維持不敗就已經實屬勉強,想要打破眼下的僵局,只能寄希望於其他幾個戰場。
在得知陸遜小勝孫權一場後,周瑜不由為江東的前途暗暗揪心。直到孫權有意再次出兵討伐江夏的消息傳至耳中,周瑜那顆懸著的心才放下。
眼下勢同騎虎,四路諸侯不願坐以待斃,搶先挑起戰火,而漢軍經過五年休養生息,也到了需要“吃人”的時候,開戰容易停戰難,漢軍絕對不會因為諸侯退兵而跟著退兵,他們只會步步為營,逐步蠶食各路諸侯所佔的州郡,最終達到恢復一統的大目標。
關系生死存亡,自然無人願退。可想要勝過漢軍又談何容易?戰前估計不足,雖然已經提高了對漢軍的警惕,但卻沒想到漢軍能夠恢復的如此之快,戰前所定下的目標恐難事先,唯一能夠打破眼下僵局的,恐怕只有看袁熙那裡表現如何?
四路諸侯聯盟,聚兵超過六十萬向朝廷發難,這六十余萬人裡,河北袁熙那裡要佔了一半。
袁熙命好了,享受著袁家的余萌,獨據河北。河北雖然也歷經戰禍,但相比起中原,情況要稍好一些。而袁熙又非暴虐之人,有田豐、辛毗被人在旁輔佐,這五年來除了朝廷,就數河北恢復民生的速度最快。
袁熙一聲令下,三十萬人馬出壺關直撲上黨,而上黨的守將張遼在得知袁熙興兵來犯以後,一面命人將此事稟報朝廷,一面主動出擊,夜襲袁軍。
常言道,藝高人膽大。張遼不愧是歷史上那個能令小兒止啼的猛人。明明麾下有五萬人馬,可隨同張遼出城襲營的卻只有三千輕騎。
出其不意的攻擊,讓袁軍大營亂做一團,張遼帶著人衝入袁軍的大營四處放火,隨後揚長而去,等到袁軍集合隊伍準備追趕的時候,張遼已經帶人跑沒影了,丟下一個著火的大營等候袁軍去撲救。
一次兩次還能忍受,可次數太多了,泥人也會發火。擔任袁軍先鋒的張頜就被張遼故意放火的行徑給激怒了。二張於一夜晚相遇,有道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張頜使出了渾身的能耐,想要留下張遼“做客”,怎奈張遼去意甚堅,不顧張頜的極力挽留,飄然而去。
“將軍,主公命人相請。”就在張頜考慮是否要帶人去追的時候,有人前來通知張頜前往中軍大帳。
張頜不敢怠慢,連忙放下手頭的事情隨著來人去了中軍大帳。河北四庭柱,顏良、文醜戰死以後,張頜便成了四庭柱中的首席,加上高覽與新加入的朱靈、牽招,被人稱為新一代四庭柱。
不過眼下四庭柱的境遇卻不大相同。由於五年前高覽、朱靈不遵將令,私自出兵,袁熙雖最終沒有要他二人的性命,但對這二人也疏遠了許多。諸侯四家結盟以後,高覽被打發去了北地,防備烏丸人。而朱靈則被派去了青州,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雖說現在袁熙與曹操是盟友的關系,但誰敢保證積怨頗深的兩家不會找機會捅仇人一刀。
此番袁熙帶在身邊一同出陣的袁軍大將,只有張頜以及牽招。此時牽招正在後軍主持大局,中軍這裡自是袁熙坐陣。
“末將見過主公。”
“儁乂不必多禮,坐下說話。”袁熙微笑著說道。
張頜也不客氣,坐定之後問袁熙道:“不知主公命人喚末將前來有何吩咐?”
“啊,聽說儁乂與張遼交過手了?”
“……正是,可惜叫張遼那賊子跑了。”張頜面露遺憾的答道。
“儁乂不必為此介懷,想那張遼如今鎮守上黨,我軍只需步步為營,遲早會逼得他不得不引軍來戰。”袁熙溫言安慰道。
對於袁熙的安慰,張頜並未往心裡去。說實話,包括張頜在內,河北許多人當初都沒想到成為河北之主的會是生性有些懦弱的袁家二公子。袁紹在世時最寵三子袁尚,而長子袁譚則佔了一個長子的名分,唯有這二公子,既是庶出又不得袁紹歡心,但在田豐的幫助下,他卻成了最後的大贏家。袁尚如今隱姓埋名,不知所蹤,袁譚則被豢養在鄴城,估計一輩子都不得自由。
張頜並不是十分計較個人的名利得失,所以對於袁熙成為河北之主一事,他並不反對,也不覺得這是什麽不能令人接受的結果。唯一讓張頜對袁熙有些不滿的,就是袁熙這幾年對好友高覽的態度。
憑良心講,張頜並不覺得高覽五年前的決定有什麽過錯。爭霸歸爭霸,但面對外辱的時候,還是應該一致對外。鮮卑人肆虐並州的時候,張頜就曾經想過抗命開關放並州百姓入關避難。可惜最終未得成行,這事一直是張頜心中的一個遺憾。而高覽、朱靈這幾年受到冷遇,更是令張頜感到有些心寒。
若不是為了君臣大義,張頜都有心辭官歸隱,但現在河北與朝廷開戰了,身為深受袁家兩代信任的一員老將,此時豈能退縮。
“主公,高覽、朱靈皆為良將,此番攻打上黨,我軍雖人數佔優,但對雁門徐晃也不可不防……”張頜輕聲向袁熙提建議道。
“儁乂,今日窩找你來也是為了此事,你說是讓高覽前來還是讓朱靈前來?”袁熙打斷張頜的話道。
“……主公這是何意?”
“田先生昨日提醒我,說是雁門徐晃不得不防。我思前想後,眼下牽招要管著後軍,而你分身乏術,剩下的人又不足以堪當大任,故想要調其中一人前來領軍,防備徐晃。”袁熙見狀解釋道。
聽到袁熙提到田豐,張頜微微點頭,果然不出所料,眼前這位主公最信任的還是那位田元皓,幾乎就是言聽計從,萬幸那田豐並非奸邪小人,要不然也不知現在這河北究竟是姓袁還是姓田。
“主公既然相問,那末將推薦高覽。高覽與末將是舊識,末將了解高覽的性情,只要主公一聲令下,他定會放下手頭的事趕來。”
“可是,我這幾年好像有些疏遠高覽,他不會心存芥蒂?”袁熙猶豫的問道。
“不會,高覽是個直腸子,若是真對主公不滿,他恐怕早已辭官回鄉,而不是受命鎮守幽州。”張頜一臉肯定的答道。
見張頜如此篤定,袁熙微微點頭。
……
商議完了正事,張頜便起身準備告辭返回前軍,袁熙倒是沒有阻攔,親自將張頜送出了帥帳。不想沒等張頜離開中軍大營,就被田豐的侄子田原攔住,言說田豐有事相請。
張頜一聽不由有些納悶,倒不是懷疑眼前的田原是有人冒充,而是不解田豐既然人在營中,為何方才自己去見主公的時候他不一起出現,反而要派田原單獨來請自己。帶著疑問,張頜隨田原來到田豐的營帳。
還沒進帳,張頜就聞到了一股子藥味,不由皺眉問田原道:“子方,你叔父病了?”
“……將軍進帳便知。”
張頜一聽心裡有數,連忙進帳一看,就見田豐躺在病榻上,臉色看上去不怎麽好。張頜與田豐是老相識,見到田豐如此,連忙上前關心的問道:“田先生,身體可有好轉?”
“儁乂,多謝你關心,坐下說話。”田豐睜開眼對張頜說道。
待張頜坐下,不等張頜詢問病情,田豐開口問張頜道:“儁乂,依你之見,你覺得此番對朝廷用兵,時機如何?”
“……”張頜一愣,沉默了片刻才試探的問道:“田先生,莫非你反對主公此番對朝廷用兵?”
“非也,田豐雖得病,但腦子卻不糊塗,敵強我弱,若沒有行動,遲早坐以待斃。只是河北有些人不知是怎麽了,對此次出兵表示極力的反對。審正南此番沒有隨軍出征,為的就是防備有人在鄴城興風作浪。”田豐微微搖頭答道。
“……是誰?”張頜皺眉問道。
“郭圖、陳宮。”
“他二人說了什麽?”
“呵呵……無非是一些朝廷不可戰勝的陳詞濫調,在此不提也罷。儁乂,我命子方請來來此,是有事相托。”
“田先生請吩咐。”張頜聞言說道。
“……此番出兵,可說是我河北最後一搏,若是成了,可保我河北十年無虞,可若是敗了,那我河北的末日也就在不遠。為此,當此時刻,需要儁乂你鼎力相助。”
“田先生何時也變得如此囉嗦了?還是直接告訴張頜需要做些什麽吧。”張頜納悶的看著絮絮叨叨的田豐說道。
“呵呵……田某是有點囉嗦了。”田豐聞言自嘲的一笑,隨即正色道:“儁乂,我要你盯緊高覽,若是他一心為主,那等此戰過後,田某必會請主公重新重用於他,可若是他此番心懷二意,那還請儁乂能恪守君臣的本分,莫要徇私縱敵。”
“……田先生,你懷疑高覽投敵?”張頜不滿的看著田豐質問道。
“當此時刻,不得不謹慎啊。”田豐苦笑一聲解釋道:“非是田某多疑,而是朝廷的耳目遍及天下,防不勝防。你儁乂與高覽莫逆之交,相信高覽不會投敵,可主公卻並不了解高覽的真性情,而且在被冷遇了五年之久後,你就敢保證高覽還會一心視主公為主?”
“……好吧,田先生,末將領命。不過末將堅信,高覽不是那種人。”張頜沒有去浪費時間跟田豐爭辯,既然田豐說這是袁熙的命令,那自己執行就是。與其交給與高覽不熟悉的人,還不如自己親自來。
見張頜答應,田豐微微松了口氣,就在這時,田原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叔父,該吃藥了。”
“嗯。”田豐應了一聲,張頜見機告辭,田豐臥病在床,也不好留張頜,便吩咐田原代替自己將張頜送出了營帳。
“子方,田先生這是得了什麽病?”在前往營門的路上,張頜隨口問田原道。不料田原聽後卻是苦著臉搖頭道:“不知道,大夫也沒查出病因,只是叔父前些時日開始做噩夢,夜夜驚醒,有人說叔父這是叫什麽髒東西給纏上了,可叔父聽後將說這話的人大罵一頓。”
“那他喝的藥是……”
“只是安心寧神的一般湯藥,不過我打算過兩天去找附近的高人為叔父看看。”田原答道,並且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神鬼之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這東西流傳甚廣,但真正見過的卻沒有一個。別人信誓旦旦的聲稱見過,但自己沒見過,那就始終保持一個懷疑的態度。張頜只是隨口一問,既然田原已經有了對策,張頜也就沒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離開中軍大營回到自己的營地,張頜立刻命人叫來了自己的副將張雄。張雄是張頜的親生兒子,自小隨張頜習武,深得張頜真傳。現年十八歲,負責統領張頜麾下精銳大戟士。
“父親,何事吩咐孩兒?”張雄一進帳便問張頜道。十八歲的大小夥,正是精神的年紀,張頜欣慰的看著兒子,微笑著問道:“這幾日武藝可曾擱下?”
“父親放心,孩兒一日不曾懈怠。”
“那就好,為父現有一事要命你去做。”
“父親請吩咐。”
“嗯,過幾日你高叔父會自北地趕來,到時為父會推薦你去他帳下效力,你這幾日從大戟士中挑選十人做你的親兵,到時為父一並推薦給你高叔父。”
“……父親,高叔父不是不怎麽受主公待見嗎?怎麽會被調來?”張雄不解的問道。
“混帳,忘了軍中的規矩嗎?這是你能打聽的事情嗎?”張頜把臉一板,不高興的呵斥道。
只是張雄卻滿不在乎,嬉皮笑臉道:“父親,這不是眼下只有我們父子在嘛,又沒有外人。父親,主公真的打算要用高叔父?”
“……眼下主公身邊能夠擔當大任的人手不足,這才想起了你高叔父,不過此事不可讓你高叔父知道。”
“孩兒明白……父親,那孩兒走了,父親這裡怎麽辦?”
“怎麽?沒了你,為父就成廢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