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一世,非我不嫁。”陽和煦說著,不再是緊緊的抓著朱雪槿的手,改為重重的壓著朱雪槿的雙肩;他知道這是一種壓力,可他需要這種壓力作為安全感。如今再回想起於盛京之時,榮天瑞對朱雪槿的那番雪地告白,即使榮天瑞是他從小到大的兄弟,即使榮天瑞已逝,可他依舊無法打開這個結。所以,他要一個心安,要朱雪槿給他離開這些時候的一個心安。
“喂,我……”朱雪槿卻隻覺得陽和煦這個小孩子一樣任性的要求讓她有些哭笑不得,抬起頭,卻正對上陽和煦那樣渴望的眼神;這是她第一次從陽和煦這裡看到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表情,包含了太多的緊張、不安、焦急。朱雪槿說不清他何以這般,可看到他這樣,她的那種哭笑不得的情緒卻瞬間灰飛煙滅,反而,她異常認真的點點頭,道了句,“我答應你。”
在這一刻,或者說,在這一瞬間,朱烈說給朱雪槿的所有話都成了耳旁風,她聽不進,或者說,她已經選擇性的全部忘記了。陽和煦終於有了欣喜若狂的表情,他終於找到了他的心安;他松開了死死按著朱雪槿雙肩的雙手,用力的環抱著她,原地轉了幾個圈,一面轉一面開心道,“雪槿的話,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我可是牢牢記住了,你也不許反悔……不,我不會給你反悔的機會的!”
朱雪槿隻覺得天旋地轉的,待雙腳終於能夠再度著地的時候,她的眼睛裡還在畫著蚊香圈;陽和煦的話再度傳來,讓她一點一點的清醒,也一點一點的感受到陽和煦身上散發且洋溢著的溫暖,“雪槿,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會做一個聖明的君主,而你,就是我的王后,我唯一的王后!”
“唯一……的嗎?”朱雪槿的眼眶忽然有些泛紅,或許是受到了太大的感動。
“嗯,”陽和煦用力點頭,再三強調道,“陽和煦這一世,隻娶朱雪槿一人,便已經足夠。日後這整個后宮,都是你一人所有,我們的所有皇子公主,都是你我二人的嫡親血脈……”
朱雪槿抬著頭,看著陽和煦眉飛色舞的暢想著以後,看到他偶爾跳動的眉頭,揚起的嘴角,閃著光的雙眼;為何以前從未發現,陽和煦是這樣優秀的男子;為何如今才知道,自己對他已經無法放手了。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愛是這樣讓人左右為難的嗎?
這一告別,便是一上午的時辰;陽和煦因為耽誤了學業,來規勸的陽玄聖直到中午在將軍府用完午膳,才算是好言好語的將陽和煦規勸回去;且再三說了,夜裡時候,可以再與他來此見朱雪槿,談好了諸多條件之後,陽和煦才戀戀不舍的離去。而目送陽玄聖與陽和煦離去之後,朱烈回過身,有些無奈的望著依依不舍的看著已經沒有人影的門口的朱雪槿,開口道,“所以,我說給你聽的話,你當做耳旁風了吧。”
“我……”朱雪槿語塞,這個時候,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麽給朱烈聽才是了;總感覺說什麽都不對,或許若是把自己的想法與和陽和煦的約定說給朱烈聽的話,以朱烈的思想,只會更加擔心自己吧。
“唉。”朱烈歎了口氣,搖搖頭,苦笑道,“我又何苦規勸於你,我又何來顏面規勸於你;畢竟當初,我是與你有著一般想法的啊,那時候,饒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啊。”
“爹,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只是……”朱雪槿攥了攥拳頭,朱烈這般,她也不想看到;但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逃避也不是辦法,“我也長大了,我腳下的路,就算再崎嶇,我也會努力踏平。”
“你是長大了,我也老了,”朱烈苦笑著搖搖頭,後又頷首,道,“那爹便不再管你,日後,若跌倒了,痛了,便來與爹說說,爹雖然不能幫你繼續前行,但是……敷藥總也是能做的。”
朱雪槿一把抱住朱烈,眼淚刷刷刷的往下掉;她心中感激,感激朱烈並未像對朱雪丹那般對她,感激朱烈沒有一錘子便將她與陽和煦的愛情打死;說真的,若朱烈著實百分百的反對,她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才是。朱烈與朱雪槿在一起的時間最長,自然知道她想到了什麽;拍了拍朱雪槿的背,他歎了口氣,又道,“槿兒,我疼愛丹兒與你一般,只是你與八皇子之間的隔閡尚有可能打破,但敬妃與我們朱氏滿門的仇恨,卻並非幾日幾月幾年就能割得斷的,我絕不能讓丹兒的日後在那種水深火熱的日子裡度過啊。”
“爹,我懂,”朱雪槿將頭往朱烈的懷裡又鑽了鑽,頑皮的用他的袍子擦了擦眼淚,才道,“我會努力的過我的日後,我會讓我的日後與爹想象的一般幸福!”
“行了,這一上午要消化的東西太多了,你去休息下吧。明日我們就要離開,今夜我要與榮兄喝個痛快才是。”朱烈說著,其實要他現在離榮耀而去,他也著實有些擔心這個老友;但是這一次的確離開盛京太久,府中多少也要照料的。距離朱王氏與朱雪丹離開蘭陵也有些日子,他也得看看他的妻女才是。
朱雪槿懂事的點頭,後道,“爹放心,我好生休息,定不耽誤明日的趕路。倒是爹您,晚上別與榮叔叔喝的太晚,點到為止就好。”
*
許是著實想的有些多,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了不知多久,朱雪槿才沉沉睡去;而她醒來的工夫,還是薛南燭在床邊晃著她,一面晃一面有些慌張道,“姐姐,高侍衛來了。”
薛南燭對高品軒的害怕倒是有來源,不止高品軒,還有一個陽寒麝,這兩個人是薛南燭最害怕的;畢竟最開始相見的時候,他們給薛南燭留下了太恐怖的印象。朱雪槿驀地一下就睜大眼,坐直身子後,半晌才緩過神來,問薛南燭道,“南燭,你剛剛說什麽?”
“高侍衛在等著姐姐,已經等了……一會兒了。”薛南燭說著,聲音越來越細,“高侍衛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好了,南燭有點害怕,可是看姐姐睡得又很沉,不忍心吵姐姐……”
看著薛南燭左右為難的樣子,好像都快哭了,朱雪槿拍拍她的頭,輕聲道,“南燭做的沒錯,你別怕,我出去見他就是。你就在屋裡候著吧,一會兒也到了晚膳時候了。”
“嗯。”薛南燭用力的點頭,她是真的不太敢與高品軒對視和說話了,好像下一刻高品軒就要化身大灰狼,而她就是那隻可憐兮兮、隨時待宰的小山羊。
朱雪槿簡單收拾了衣袍,用冷水擦了擦臉,清醒後方才推門而出;而高品軒,就守在她的院子影壁陰影處;朱雪槿發現,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高品軒真的很喜歡把自己放在陰影之中,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顯眼。搖了搖頭之後,朱雪槿走到高品軒身邊,拱手直接道,“高侍衛這個時候來尋雪槿,可是大皇子有事?”
“大皇子聽聞雪槿姑娘要離開蘭陵,特意請雪槿姑娘過去一敘。”高品軒拱手,對朱雪槿說話倒是恭恭敬敬的,絕無半分僭越;其實自打那次在殷國王宮中的屠殺過後,高品軒對朱雪槿便改了觀,從那之後,他對朱雪槿,都是恭敬居多,也是真的打心眼兒裡佩服這個女子。
“大皇子請我過去,雪槿自然恭敬不如從命。”朱雪槿一面拱手答應著,一面對高品軒又道,“待雪槿去屋內稍微梳洗,也不好壞了規矩。”
“臣在此候著便是。”高品軒拱手,後定定立於陰影之中。
薛南燭見朱雪槿推門而入,面上似有疑惑之色,忙跑上前,拉著朱雪槿的手,道,“姐姐,高侍衛尋你做什麽?”
朱雪槿坐在銅鏡前,一面將散下的頭髮以木梳高高束起,一面回薛南燭道,“說是大皇子請我過去一趟,只是我不明白,大皇子此番請我過去,是為了什麽。”
“會不會是那個向昆侖向叔叔的事情呢。”薛南燭點著下巴想了半天,直到看見朱雪槿將碧玉簪插於發髻中,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這般說道。
“你的藥物一直給的很及時,或許……是什麽其他的事情。”朱雪槿還是一副不解的樣子,隨手拿起一件淡藍底子菊花團秀圓領袍,套在身上後,又踏上那雙她最喜歡的羊皮靴,這般英姿颯爽的走到了門口,方才回過頭,繼續對薛南燭道,“南燭,我晚膳約莫不在府上用了。明日還要趕路,你用完膳就快去歇著吧。”
“嗯,”薛南燭乖乖點頭,後又有些不放心道,“那姐姐早些回來。”
“放心吧,”朱雪槿笑笑,“大皇子又不是什麽豺狼虎豹,不會吃了我的。”
“唔……”對此,薛南燭很明顯的報以懷疑態度,畢竟在她心中,陽寒麝應該就是豺狼虎豹的存在了。
跟著高品軒一路走到皇子所,門口的侍衛看到是朱雪槿,很明顯的想要攔下來,但高品軒卻先一步的伸出手,開口道,“是大皇子要見雪槿姑娘,你們退下。”
既然高品軒已經開口,說是陽寒麝要見朱雪槿,陽寒麝和朱雪槿又本身就是幾度一起出征的同行者;加上陽寒麝獨來獨往的個性,王宮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侍衛便也放心的放朱雪槿進入——只要與陽和煦無關,夏王后也不會過多為難他們。
陽寒麝在看到朱雪槿的那一刻,絲毫沒有掩飾他完全不耐煩的樣子;朱雪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先拱手問安,後直接道,“大皇子,因明日要與父親離開蘭陵,午後一覺便到了如今。耽擱了大皇子的時間,當真十分抱歉。”
“哼,”陽寒麝冷哼一聲,後對高品軒道,“準備一下,我們前往永福宮。”
陽寒麝這一句我們,讓朱雪槿愈發的摸不著頭腦。陽寒麝要自己來,這會兒難道是因為自己來的晚了些,所以要把她單獨留在這裡?還是說,這個我們,也包括了她在內?這陽寒麝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麽藥?朱雪槿當真有些懵了。
看著高品軒端著一個三層的食盒,與陽寒麝走在前頭;約莫到了門口的工夫,陽寒麝回過頭,不耐煩的對朱雪槿道,“你怎麽還不走?”
“我?”朱雪槿指著自己, 道,“我也去?”
“母親在向昆侖那裡聽了許多你對兵法的理解,想要與你探討。”陽寒麝說著,又一指食盒,道,“這裡是母親專門拿了菜譜,差我去司膳司特意為你準備的膳食。你跟著來就是,怎麽那麽多廢話。”
朱雪槿“奧”了一聲,跟上去的工夫,心裡卻逐漸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如今她已經從向昆侖處得知,敬妃與自己的母親朱王氏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如今,敬妃怎會因為一個兵法的探討就化乾戈為玉帛?她再也不會憑敬妃曾在禦花園為她說過幾句話,就對這個人心存好感;能在宮中混跡這些年的妃子,心智定是不俗;而此次與陽寒麝的永福宮之行,定是有貓膩在。自己必須萬分小心才是了,朱雪槿深深吸了口氣,忽然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緊張。
朱雪槿對陽寒麝的話,素日裡還是不少的;而這一路上,朱雪槿都閉口不言,雙眉緊蹙,似是在想著什麽事情;陽寒麝余光一直瞥著她,在快到永福宮的時候,陽寒麝才開口,語氣中依舊帶著冷漠,道,“怎的,今日的你倒是和往日有些許不同了,不嘰嘰喳喳的像個煩人雀兒了。”
“大皇子說笑了,雪槿只是在想,敬妃娘娘何以會忽然想和雪槿探討兵法,畢竟,向叔叔已經在一旁了,不是麽。”朱雪槿說著,終於大著膽子,抬起頭直直的望向陽寒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