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忙什麽?
郭聖通不禁豎起了耳朵,聽得母親道:“行宮收尾自然是忙點,忙過這段也就好了。”
大舅母歎了口氣,道:“這我倒不擔心,就是聽說會稽那邊民變了,見著近來天下頗不安寧心下有些發慌罷了。”
母親有些吃驚:“前幾天才聽說琅邪海曲有人反了……”她歎了口氣,道:“天災頻繁,民不得耕桑,兼之徭役繁劇,日子也委實艱難。”
大舅母聽她語氣頗為不滿,怕人多口雜惹出了不必要的麻煩,便咳嗽了一下止住了母親。
母親反應過來,朝大舅母笑笑,而後安慰大舅母道:“不管外面怎麽亂,我們真定國總是安全無虞的。”
姑嫂倆的話題很快就轉移了,大舅母和母親從來教授郭聖通醫術的名醫身上說到表哥劉得的學業上又說到二舅的婚事上。
郭聖通站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會稽民變,琅邪也民變,現今天下一副民怨滔天的樣子,只怕天下大亂就在轉眼間。
亂世紛爭不斷,還不知大舅有何應變之策?
郭聖通提起裙擺慢慢跪坐了下來,她想今天既來了,擇日不如撞日,等大舅回來要尋著時機探探大舅的口風。
母親和大舅母的話題不知何時又轉到了大舅身上,母親順勢問起新來的國相好不好相處。
大舅母笑了笑,“國相夫人是孔家後裔,品性自然是沒得說了,親切溫和,頗好相處的。”
母親立馬就領會了其中深意,大舅母隻誇國相夫人孔曼,就是說國相甄邯和大舅相處的不是很融洽。
她想到甄邯是建興帝的心腹,又在天下烽煙四起時派到真定國,若說沒有監視控制的意思誰信呢?
眸子中便染上了擔憂,望著大舅母委婉勸道:“長嫂常日無聊,不妨邀了國相夫人和女公子過來坐坐。”
大舅母知道她這是希望她和甄邯的家眷交好,也好吹吹枕頭風。
當下歎了口氣,“我何嘗不想,只是你還不知道吧,甄家女公子甄璿病了,病的還不輕呢。她父母忙著延醫請藥,哪有空閑來應酬?”
甄璿病了,病的還很嚴重。
母親很意外。
郭聖通也意外,不過轉念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似甄璿這樣被嬌寵慣的,一個不慎就會生起病來。
依照她的性子,想必也不會乖乖喝那苦湯藥。
一來二去地,小病也能成了大病。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患的無根之火上浮之病?
郭聖通望向大舅母。
“聽說是個怪病,渾身高熱吃風寒藥卻又沒用,夜裡睡也睡不著。
明明是盛夏天,卻喜熱飲,旁的什麽都吃不下。
發病這還不到四五天,聽說人都生生瘦了一圈。
國相夫人急得不行,請便了真定城中的醫者,都沒能治愈。
昨日聽說常安城中的侍醫都來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作用。”
母親便道:“宮中禦醫想必是藥到病除。”
大舅母點頭,這個話題就此結束,姑嫂倆說起了時新的衣裳式樣。
郭聖通聽過只在心中想果然是無根之火上浮了,便也撂開去了。
母親和大舅母說了一上午的話,郭聖通貪涼也不願意動彈,便在旁邊看了一上午的《黃帝內經》。
午膳時有郭聖通喜歡的涼拌胡瓜和燉小牛肉,胡瓜清脆爽口,配著燉小牛肉煞是解膩。
用過午膳,
剛準備歇午,就有侍女來回話說名醫到了。 名醫姓王名自和,郭聖通聽其名諱便在心中暗自思量,他的父親或王父必定是信奉無為而治的黃老之道,才給他取名自和。
大舅母和母親帶著郭聖通站起身,親自站在大殿門口等著,給足了王自和面子。
等待能把極短的時間變得很漫長,有些無聊的郭聖通便想,王自和是什麽模樣?
是仙風道骨,清高孤傲?
還是像王宮中的侍醫一般圓滑世故?
大約過了一刻多鍾,便遠遠見著侍女引著人來了。
很快,人就到了跟前。
是一個年逾半百的老者,但和仙風道骨半點都搭不上邊,也和清高夠不上。
因為,這是一個胖子。
胖到有些像母親房中的那尊彌勒佛,看著慈祥是夠慈祥了,但就是莫名地叫人有些好笑。
郭聖通忍不住低下頭抿起了嘴。
王自和見著一眾人都在門口迎著便加快了步伐,到了跟前拱手行禮笑道:“老夫何德和能,能讓王后和翁主、女公子親自相迎。”
不卑不亢,謙和又慈祥,郭聖通對王自和的第一印象很好。
等著進去喝茶說話時,郭聖通發覺他風趣幽默、進退自如時就越發有好感了。
相由心生,雖然不知王自和是不是真如傳聞中所說的那般神乎其技,但郭聖通已經開始期待和他的相處了。
她想,這一定是個有意思的長者。
從朱漆高窗外望過去,可以看到庭外象征著多子多福的石榴花開的像火般紅豔。
她望著侃侃而談的大舅母,心下沒來由地生出些悲切來:王宮中栽滿了石榴、蓮花來祈求大舅母子嗣順利,卻到底還是沒能叫大舅母得償所願。
郭聖通心下悚然一驚,這又是先知嗎?
還沒等她細細感受,就聽著窗外響起一陣略微急躁的腳步聲。
大舅母幾不可聞地皺起了眉頭,看向進來的侍女:“怎麽了?”
侍女恭聲道:“國相府來人了。”
大舅母道:“我這有貴客,讓朱碧去見見,代我處理。”
侍女面露猶疑,迎著大舅母疑惑的目光踟躕了半響才道:“國相府來人說是受國相夫人指派來請王名醫的。”
這話一出,殿中立時靜了靜。
大舅母心下暗忖,不是說宮中禦醫也來了嗎?
難道也看不好?
甄璿的病竟棘手至此,若是這樣,倒應該相助。
只是王自和風塵仆仆遠道而來,也不是為了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醫者的,而是來給郭聖通當講席的,是他們真定國的貴賓。
國相府打發了個人來就想叫人過去,是不是也太不把真定王宮看在眼裡了?
若說是愛女心切,便親自上府來請,誰也挑不出毛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