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奶爸和艾依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也不管別人怎麽猜測她的身份。很快的,黑霧籠罩整塊墓地,有半隻手臂那麽長的蝙蝠群嘶鳴著齊齊飛向小徑,周圍玩家的聲音明顯更亢奮了。
“可以進去了!”隊伍裡另一個身穿棕綠色皮甲的玩家說道。弓手的視力和觀察力一向比其他玩家敏銳。
首席奶爸安撫地朝艾依笑了笑,卻隻換來對方一個不解的眼神。
倒是他一愣,怎麽,她不緊張嗎?
一腳踏上那虛無的小徑,他們就來到一個昏暗的洞穴,幽幽的鬼火成為照明的唯一光源。腳下像是踩到濕潤的泥土,甚至有搖搖欲墜的感覺,很難才能保持平衡,確保自己不會陷入這觸感惡心的泥沼。
“障眼法而已,信就成真,不信就造成不了任何影響。”首席奶爸冷靜地說道。進來之前他就掐了個淨身訣,此時穩若泰山地站在泥濘上,白皙的袍子仍然沒有絲毫塵埃。
照理來說,艾依才應該是最手足無措的那一個,可她僅僅搖晃了兩下,就恢復了站姿挺拔的模樣,兩眼一片清明。
鬼車鳥更不用說,它本就是黑暗系寵物,在一人高的狹窄岩洞裡晃來晃去,像在逛自家的後花園。
反倒是流水無情這個經常出入副本的女玩家,整個法袍下擺都被染得汙濁不已,還死死抓著落花有意的手臂,讓他連移動都有困難。
順著熒藍的鬼火,走到一個幽暗的轉角處,是一條隻容得下兩個人並肩而過的甬道。伴隨尖銳的嘶鳴,兩隻血肉模糊的活死人猛地從洞頂躥下來!一陣陣濃烈的腐臭味撲面而來。
“啊――!”流水無情扯開嗓子大叫,首席奶爸忍不住皺眉,一腳把近在咫尺的活死人踹得老遠,撞到它們身後持續接近同伴身上。
然後回頭喊道:“閉嘴!
順便提醒艾依,“給自己加血,這味道附加詛咒狀態!”說完就一個前衝,快速切換鬼母法杖,一記玄天冰暫時凍住十幾隻從地底爬出來的活死人,可還是有幾隻漏網之魚。
“輸出!”
他一聲令下,除了還在瑟瑟發抖的流水無情,每個人都各就各位,戰士架起盾牌,弓手拉出淨化箭雨,術士吟唱削弱魔法。
艾依也沒閑著,她一邊閃躲,一邊抬手給自己補血,強烈的黑暗氣息侵蝕著她,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隻有不斷輸入生命之源,才能讓她好受些。身後那披著黑色術士袍的男玩家倒是一聲不吭,默默接手原本撲向她的怪物,反而讓艾依有點不好意思。
不止是艾依,一連串烏黑的詛咒狀態垂掛在隊伍裡,有削弱,有持續流血,甚至有視線阻礙,每個人都面色烏黑、行動遲緩。輸出好半天,活死人才堪堪倒下。
這閻王副本的第一波怪物就應付得如此吃力,首席奶爸不禁有些後悔。是他太急於驗證艾依的能力,才沒選好隊友,讓那沒用的女魔法師進了隊伍。
在進入下一個關卡前,首席奶爸做了一個令人大吃一驚的決定。
“落花有意,等下你群嘲怪物,拉好它們。綿羊你躲在落花後面放冷箭,小心不要OT。這位……”說到一半,首席奶爸望著一身黑的術士,因為不知道他的名字,隻能尷尬地清清嗓子,“咳。你,等下催眠怪物,盡量別讓它們離開戰士的群嘲范圍。”
術士籠在帽兜底下的頭輕輕點了一下。
首席奶爸才轉頭對艾依說道:“等下我幫你加血,你全力輸出。
” 別說其他幾人,連艾依本人都吃了一驚。“你是不是說反了?”
“試試不要錢。”首席奶爸聳聳肩。反正這樣下去也不一定過得了副本。“我之前給你的蓮華法杖呢?”
艾依在儲物袋裡找了找,才翻到這把蒙了塵的極品金杖。
“這可是極品,你就這麽丟在角落裡積灰?”首席奶爸有點心疼。
“沒什麽機會用,一開始還會拿來搗藥,可這棍子太沉了……”所以久而久之也就丟著不用了。
“真是暴殄天物!”首席奶爸簡直後悔,自己手裡這鬼母法杖,是兩年前在熔岩洞裡掉落的,比起蓮華法杖還略低一等。
流水無情被晾在一旁好半天,終於找到機會插嘴,一開口就怨道:“副會長,我知道你們關系好,可你也不能讓一個30級的奶媽來過閻王副本吧?副本裡死了是不掉經驗,可修理裝備就要好多金子呢!”見首席奶爸不理她,她還轉過頭和落花有意嘀嘀咕咕道:“本來組個30級的小號就夠過分了,拖慢整個副本的進度。現在還讓她來輸出,這不是故意讓大家白白送命嗎……”
鬼車鳥聽見艾依被詆毀,一個俯衝落在流水無情的頭上,用鳥嘴亂啄她的頭髮。
“啊――!這該死的蠢鳥!”流水無情伸手朝它拍去,卻意外打了個空,一巴掌拍在自己頭上。鬼車鳥躲回艾依背後,笑得‘嘎嘎’響。
“好了,別鬧了。再不打下一波怪,這閻王副本就要刷到晚上了!”首席奶爸第一次覺得這醜鳥還有那麽點可愛,卻得強忍笑意,擺出一副正經的模樣。
無視她氣急敗壞的大叫,首席奶爸帶著隊伍徐徐前進。艾依朝她說了聲抱歉,隻換來一個狠狠的瞪視,所以也閉了嘴,默不作聲地跟上隊伍。
半晌,在落花有意的勸說下,流水無情才不情不願地繼續前進,嘴裡還罵罵咧咧的。
閻王副本共有十八個關卡,正屬地府的十八層地獄。
艾依還以為會見到比活死人更惡心的怪物,誰知走到甬道盡頭,眼前豁然開朗,只看見一片靜謐的水潭,數之不盡的瑩綠色光點在空中飛舞,像來到玄幻的精靈國,沒有腥臭的味道,反倒彌漫著花蜜般香甜的氣息。
“攻擊!”首席奶爸突然喊道。
攻擊什麽?
艾依還沒回過神來,就見那圓潤可愛的綠色光點不知何時已經飄到眼前,湊近了看,才發現它們根本不是什麽人畜無害的東西,而是長滿了細小倒刺的怪物,此時見到艾依一行人,嗜血的本性被激發,一個個興奮地飛撲前來,還發出‘嗡嗡嗡’的聲音。
“這是綠光霉焚,碰到就會燒起來,沾上一個就躲不掉,可以把你活活燒死。”首席奶爸解釋道。
持續掉血的詛咒狀態又出現了,艾依才知道什麽是香到臭的滋味。原本還覺鮮甜的味道,隨著怪物的靠近,濃烈地幾乎使人暈厥過去。
落花有意連忙架起盾牌,大吼一聲發動群嘲,綠光霉焚幾乎毫不猶豫地轉變方向,爭先恐後地朝著他去。
“撐住!”首席奶爸切換慈天悲憫扇,一連串+12000、+13000、+11500的血量就降在落花有意頭頂,稍微緩解他的壓力。
可就算有首席奶爸這個頂級醫師加血,本就十分脆皮的落花有意,還是扛不住數量繁多的霉焚同時攻擊,血量以肉眼可見地萎縮下去,面色變得蠟白。
好在流水無情不再充當一根木樁,她為了證明些什麽,一道道水系魔法接連踴躍在怪物之間,每一次魔杖揮舞,都能擊殺幾十隻霉焚。
不管怎麽說,一個83級的水系魔法師,比起一個30級醫師的攻擊力還是綽綽有余的!她一邊吞服高級回藍藥劑,一邊施展各式各樣的水系魔法,水光柱、水流彈、水天帷幕,不同的技能皆打出炫目的效果,配合她閃著淡淡熒藍色光輝的水屬性魔法袍,的確有些唯美出塵的味道。就是雷聲大,雨點小。
老實的綿羊也在賣力輸出,箭雨下了一陣又一陣,大半的怪物都是他消滅的。那術士雖沒什麽可觀戰績,嘴邊不斷吟唱的咒語,卻也能保證大部分霉焚不會撲著其他人而去。連鬼車鳥都張大鳥嘴,‘咕嚕嚕’地一口咽下一個霉焚。
眼見落花有意只剩下一層血皮,聚集在他周圍的怪物終於死了個乾淨,掉落在地上,堆積得密密麻麻。首席奶爸卻絲毫沒有懈怠,一瓶藍藥磕下去,把隊伍裡的血條回滿,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幽綠色的池潭,嚴陣以待。
沒多久,震耳欲聾的‘嗡嗡’聲傳來,比剛才數量還要多三倍的綠光霉焚從潭水裡飄起,還燃著更為洶湧的墨綠色火光,迅速地朝隊伍飛來。艾依才發現,原來那根本不是什麽潭水,而是由成千上萬的綠光霉焚聚集而成!
岩洞內遍布詭異的綠,每個人的臉上都映照出這慘然的顏色。
艾依手握蓮華法杖,心念一動,一股蓬勃的生命之源就毫不費力地從法杖湧出,比起綠光霉焚那種令人反感的綠,生命之源的顏色像是新生的翠綠,又像是初春的新綠,亮得那麽自然,耀眼但不刺眼,猛地飛躍到怪物身上――
MISS!
艾依倏地皺眉。
就是這股在六年前擊殺妖獸的潔淨力量,如今遇上綠光霉焚,卻束手無策。綠光霉焚的體積本就不大,在遙遙感應到生命之源的時候,全都恐懼地躲開,這麽一來,她根本命中不了目標。
“嗤。”流水無情譏笑道:“還以為你有多厲害?拿著極品武器,卻連一隻怪物都打不死。以為自己是女孩子,嗲個兩句,就有臉跟著別人下副本蹭經驗了?”
吃得正爽的鬼車鳥聽到這句話,差點殺一個回馬槍,把嘴裡的霉焚全都吐這女人臉上。還是艾依用眼神製止了它,害它猝不及防一個刹車,一次性吞下好幾個霉焚,差點哽死。
艾依沒有理會她的冷嘲熱諷,倒是老實的綿羊和那術士都忍不住回頭望了幾眼。
手握蓮華法杖的時候,艾依明明確確地感應到生命之源的召喚,這些平時較難聚齊的元素,此時都興致勃勃地堆積在一處,爭先恐後地要求被釋放。比起靈氣駁雜的木棍和其他普通武器,艾依確信自己能用這法杖施展出強大的力量。可是無法命中目標……這真是個棘手的問題。
望著像塵埃一樣飄浮的綠光霉焚,艾依想起自己仰臥在洛水河裡看到的畫面,突然靈機一動――用這個方法,或許可以!
她閉著眼睛,全神貫注地感受法杖內洶湧的元素,一縷一縷地將它們捋順,再與自己的識海相連接,在虛無的意境空間裡,艾依用盡全力地把生命之源這個整體掰開,通過熔斷和磨礪,剔刮它的雜質,賦予新一層醇厚鮮綠的通透,最後再注入蓮華法杖。短短的幾個過程,她必須巨細無遺地操作每一個步驟,在腦海裡千錘百煉,不一會兒額頭就布滿汗珠。
待睜開眼時,艾依心裡已經有了八成把握,她心念一動,經過重鑄的生命之源就更改了形態,不再是一縷一縷的實體,轉而幻化成淺綠色的縹緲雨粉,一陣一陣細細密密地落在怪物堆裡――
“嗡――”數以萬計的綠光霉焚還沒反應過來,就一個接著一個,筆直地摔落在地面上。
群體秒殺!
不僅是綠光霉焚,隊伍裡的其他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落花有意隻覺得強烈的壓迫感在一瞬間減輕,緊緊包裹著他的怪物就全部消失不見了。他保持著舉起盾牌的動作,茫然地看著四周。
施展十秒鍾不到的雨粉,艾依的藍就幾乎見底,此時正面色蒼白地半跪在地上,一抹額頭全是虛汗。好半晌,眩暈的感覺才過去,就看見首席奶爸那張激動不能自已的臉。
“艾依,我就知道!你就是個奇跡!”
這是艾依第一次看見首席奶爸笑得如此誇張,見牙不見眼,風度盡失。他捧著艾依的臉,幾乎想給她一個熱吻,還是鬼車鳥看出了端倪,用光禿禿的鳥翼死命拍打他的頭,才阻止了他的動作。
“行了行了,我不親了還不行嗎?”首席奶爸被這醜鳥襲擊,也不生氣,還是一副傻樂的樣子。一想到繁花惜夢吸納了這樣強大的成員,很快就能把一戰天下那張囂張的臉踩在腳下,他就興奮得不得了,恨不得立馬拉著艾依壓上對方的城門口。
流水無情的表情就像吞了一隻蒼蠅一樣,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酸溜溜地說道:“你一個30級小號,攻擊力怎麽這麽高?是不是吃了什麽禁藥?小心反噬,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不樂意你就一邊去,別跟著我們打副本!”老實的綿羊終於忍不住開口,“從一開始你的嘴就沒停過,光說不做,還能不能消停點?”說完這話,他的臉就紅彤彤地發脹,一看就是極少與人為難,所以隻不過是說了幾句重話,就面紅耳赤到不行。
“繼續吧。”低沉好聽的聲音從帽兜底下傳來,一直默不作聲的術士也因頻頻被打斷的進度而不堪其煩。
艾依接過首席奶爸遞來的加活力藥劑,一口一口抿著這橙黃色的香甜液體,她才感覺呼吸順暢起來。
“那就繼續吧。”她朝老實的綿羊和那術士投去一個淡淡的笑顏,在昏暗的環境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卻還是能見到她肉色的唇瓣微揚,展露出一個美好的弧度。望著她嫻靜的模樣,老實的綿羊才消退的熱度又有回升的跡象。
倒是術士皺了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給他的感覺,很熟悉。像是兩人早就相識一樣。不是匆匆一瞥,也不是君子之交,而是朝夕相對的親密,仿佛與生俱來,他們就已熟識彼此。
術士心中一動,隨即狠狠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她怎麽會是她?
不可能!
搖了搖頭,他的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心中的思念像野草一樣快速繁殖,隨著時間的逝去,幾乎侵佔他整個腦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