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山縣窩在五台山脈的一角,這裡屬於窮鄉僻壤,地下三尺都挖不出油水的地方。知縣吳俊本在泉州治下一個F縣任職,可官運不濟被人舉報貪汙,被罰調到此處。
他心裡是一百個不願意,無奈自己在京城應天府的大哥也暫時沒有辦法,讓他安心在此做官,這一做就是好些年。
窮鄉僻壤出刁民這話不一定對,五山縣的百姓都很本分老實,人雖窮些但是聽話,這些年一直還算風平浪靜,沒鬧過逆賊謀反的事。
不過最近吳俊可算是遇上了麻煩,他接到報告,縣域內十幾個村子都遇到了怪事,不是山神顯靈就是黃大仙現身,各路妖魔鬼怪全都跑五山縣聚會來了。直到最近一個村裡有人獻祭了一對兒童男童女,神仙們才消停,平安無事了。
他派了衙役下去調查,可是查了半天什麽頭緒都沒查出來。漸漸地百姓覺得官府這鬼神之事也管不了,都想效仿獻祭孩子,這下吳知縣更惱火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這迷信的事他這個飽讀詩書的儒生是打死也不信,這背後一定有什麽陰謀,只是一時查不出罷了,他把人手派到各處壓著老百姓不許他們做愚蠢的傻事。
縣衙內明鏡高懸,公堂上空空蕩蕩,兩班衙役派出去一班帶一半,這要是有個案子升個堂,人手都不會夠。怕什麽就來什麽,吳大人頭夠疼了,這天中午又來了一個大棒子。
“老爺,您看誰來了?”
“吳剛拜見二東家,多年不見二東家您身體可好?”
吳知縣正在堂下踱步鬱悶,忽聽見師爺吳鐵一聲高喊,嚇了一跳,正欲發火卻看清了來人,隨即喜上眉梢。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應天府墨草堂外門大掌櫃吳剛,也是之前孟娘和永樂的救命恩人。
“吳掌櫃,您來了?您怎麽會來?難道是我大哥那有好消息了?我再也不用待在這破地方了?”
吳剛的到來讓一直愁眉不展的吳知縣喜上眉梢,最近縣裡的怪事頗多,吳掌櫃是墨草堂裡的頂梁柱,行走江湖多年見多識廣,可以就這個事谘詢一二。
最讓吳知縣感到欣慰的事,自己的大哥,墨草堂的大東家,吳家家主吳用沒忘了自己這個遠在他鄉做官的弟弟,能派吳掌櫃來看他證明他調任的日子不遠了。
“二東家,您老有福,我這次來,的確有個天大的好消息。”
墨草堂外京城經營中醫中藥,也算是遠近聞名的老字號。吳家家業逐漸興旺發達,吳用就給弟弟吳俊說了個一官半職,到富庶之地泉州下面一個小地方當知縣。
哪知天有不測風雲,吳俊到任不到三年就陷入了賄案之中,吃刮撈跟著倒霉,被扁到五山縣來。他每一年都期盼著能離開這窮鄉僻壤,可每一年都失望之極。這一聽吳掌櫃說有天大的好消息,興奮至極。
“是何好消息?快快說來,快快說來!”
“二爺您稍安,我這次去泉州走商,遇到了知府大人家的總管,他跟我說知府大人一直念著大老爺的好呢。”
“我這次臨行前老爺特意交待我要在泉州上下疏通打點一番,為二爺您的前途掃清陰霾。”
“等我回去和老爺細細說明,他老人家一定有辦法讓知府大人把您調回泉州的。”
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吳俊的大長臉因為激動變得更長了,他感動得一塌糊塗,心想終於撥開雲霧見青天了,終於可以離開這破地方了。
“報!大人!藝柳林村裡長趙季求見!”
知縣吳俊正在這美滋滋地美,
忽聽見門外衙役一聲報令。一旁的師爺吳鐵一聽到趙季的名字心裡咯噔就是一下,臉瞬間陰沉下來。 “這個瘟神不好好在村裡待著,跑縣衙裡做什麽?難道他對那件事有所察覺?這是奔自己而來,”
吳鐵沉默著低頭不語,一旁他的親大哥吳剛吳掌櫃看弟弟好像若有所思,就好奇問了起來。
“鐵牙,怎麽了?我怎麽看你有心思呢?”
“哦!大哥,沒,沒事,這趙季是以前我們這的捕頭,告老還鄉做了裡長,最近我們縣裡不太平,我一聽他來,合計準是他們村也出事了。”
“唉,晦氣!剛心情好一點,這又來給我找霉頭。得,你們哥倆許久不見,好好敘敘舊,我去看看這藝柳林村出什麽大事了?”
知縣吳俊悻悻地去了前堂,留下吳剛吳鐵兩兄弟說話。後堂不表,咱前堂看戲,吳知縣面帶不悅地來到縣衙前大堂,正要詢問個究竟,就看見地上兩具死倒蒙著白布,心裡就是一驚。
五山縣可是很久沒有死人的罪案了,這好死不死得,一下就死了倆,這是真給他這個知縣出難題,上眼藥啊。殺人案都得審完上報,這要是有紕漏,還得發回重審,真是麻煩。他到寧願柳林村也出牛鬼蛇神的玄乎事。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趙頭,這死得是什麽人?”
看著自己曾經打拚過的縣衙,一班衙役孩子有幾個老熟人,趙季心中也感慨萬千。當年自己意氣風發,在縣裡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如今妻離子散得孤身一人,真是恍如隔世。知縣問他話時,他一直沉浸在感慨中不能自拔?
“大人我問你話呢?老趙!趙頭?”
“哎呀,趙季拜見吳大人,多年不見,您老看上去還是那麽健碩。”
“呀?我說趙季,幾年不見嘴會說話了啊?變得這麽甜。會說話了好,你倒是說說這是什麽情況?”
趙季一五一十地把整個血案複述了一遍,聽得知縣吳俊一驚一乍的。本來不是什麽大事,不就是男男女女之間那點破事,可這凡事一參雜進酒這個東西,就不會有好事發生。
“趙季,你是老捕頭了,本官信你句句屬實,依你的意思這兩個人可能不是一個人所殺?”
“是啊!大人,這男屍的死因很是明確,就是被利刃刺破心臟所致,可這女屍,大人,我看還是讓仵作對這女屍進行一番勘驗吧!”
“好,快傳仵作!”
五山縣衙在冬日裡迎來了一群特殊的客人,有保鄉護院的裡長,有涉嫌殺人的孟娘,有心中忐忑不安的廖叢還有兩具冰冷的屍體。
活著的人之所以會怕死人,是因為你再也猜測不出一個死人的內心。但是活著的人往往更怕活人,那是因為你明明知道對方的內心,你卻無能無力。
廖叢心裡一直盤算著對策,在苦思冥想怎麽在公堂上把自己圓過去。由於趙季的證言對他不利,他和孟娘一起被暫時關在了縣衙的號子裡,惡臭難聞,髒亂不堪。
人在想事情的時候會完全忽略了時間,廖叢思前想後也沒個所以然,索性心一橫,來個插科打諢,死不承認就完了。那晚沒人看見他毒打柳氏,除了已經身死的大哥。
“唉,哥啊,我對不起你啊!忠子還小,可怎麽辦?”
廖叢一想到大哥,知道他是為阻止孟娘傷到自己,被誤傷要害身亡,愧疚之感就像一塊大石壓在自己心頭,憋悶不已。
“升堂!威武!”
翌日清晨,吳知縣高坐堂前,開始審理久違的殺人案件。正襟危坐,威嚴堂堂,吳大人也久違地沒有釋放一下自己的官威了。
“來人呐,帶案犯!”
“威武!威武!威武!”
孟娘和廖叢被兩班衙役押上公堂,準備在這剛正的氣氛下對簿一番。可惜的是,孟娘現在的心智經過這幾天的煎熬,變得更加混沌,整個人時而發呆, 時而賊眉鼠眼,一會兒瘋瘋癲癲,一會兒又笑得呆呆傻傻。
孟娘的表現越加地印證了趙季心中所想,他敢肯定這樁殺人犯沒那麽簡單。
“下跪何人?”
孟娘根本沒有回應,一個人傻跪在那,誰也不知道她現在心裡想什麽?
“稟大人,小人廖叢,藝柳林村人氏,是村裡的教書先生。這女人是我大哥帶回家的,因為她來就瘋瘋癲癲的,叫什麽名我也不知道,大哥他也不知道。”
“胡鬧!撿來一個大活人連名字都不知道就敢往家裡帶?我問你這女人你大哥在哪撿的?”
“大人,小的不敢撒謊,句句屬實啊!大哥他是靠打把式賣藝為生的,離家多年走南闖北的,他在哪撿的也沒和我說過。”
“大人,大哥他離家多年,我老母重病思念他,不久就西去了。可能是母子連心,大哥他有心靈感應,在母親走後一個月就回到了家,還帶回來一對兒母子,就是這女人。”
堂上你一言,堂下我一語,師爺在一旁奮筆疾書記錄呈堂證供。整個公堂上秩序井然,每個人都在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可偏偏今天就有一個閑人,那就是遠道而來的吳剛吳掌櫃。
他雖見多識廣,可升堂審訊也是頭一回見,便躲在偏門處悄悄觀看。地上的兩具死屍也讓他直搖頭,好死不如賴活著,誰這麽狠?真是造孽啊!
可當他把好奇的目光投向堂下兩個被審的犯人時,不僅大吃一驚。廖叢他不認識,可孟娘那張清秀的臉他是記憶猶新。
“啊?怎麽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