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長社通向陽翟的道路上,一處依舊冒著零散黑煙的裡邑外,一支四千余人的漢軍步騎,正在這處裡邑外休整。
近三千漢軍騎士散落在各處,或整理武器、或聚眾閑聊、或合目養神,自有休息,甚至有人乾脆拿出博具,呼朋喚友賭上幾手。其實軍中歷來禁賭,不過因為軍旅之中,娛樂活動甚少,賭博一事可謂是屢禁不絕。
對此,伏泉雖然感覺戰時賭博不好,但終究沒有出面禁止,自己麾下士卒,多是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兵,他們崇拜自己、信任自己,願意追隨他在戰場上廝殺,過著可能有今天卻沒明天的凶險日子,伏泉自然無法忍心剝奪這些兵卒僅剩下的一丁點兒的娛樂呢?
況且,這裡可不是塞外,在塞外伏泉可以允許自己胡夏兵卒對胡人施暴,搶掠、殺人、甚至強暴婦女,自己都聽之任之,但是在中原,對於自己同胞,伏泉可不會下此令。因此,能用賭博讓這些虎狼們,控制住自己的獸性,伏泉也認為非常值當,而這一路行軍,沒有發生什麽擾民的事情,伏泉還是很欣慰的。
當然了,經過黃巾蛾賊這麽一禍害,這一路上能活命逃亡的百姓已經非常少了,能被漢軍碰到的,也都是沒什麽油水的窮苦百姓。這些人的話,不要說去搶劫他們了,漢軍兵卒見到,還得遵照伏泉的命令,拿出部分軍糧接濟,並且告知他們長社縣城方向暫時安全,讓他們前去避難。
在兵卒聚賭的不遠處,伏泉帶領軍中一應文武,商討事情,不過,他們憤怒的模樣,顯然他們卻並沒有商討救援陽翟縣城的策略。
“蛾賊著實可恨!波才當殺!百姓無辜,受此大難,太平道真妖邪耶!”伏泉指著那明顯剛剛被禍害不久的裡邑喝罵道,任誰看到這般模樣心裡都不好受,至於是誰做的這件事情,也根本不用多想,唯有在長社戰敗後,一路逃難的波才會這麽做。
鍾繇見伏泉動怒,連忙出言安慰道:“平寇勿怒!太平妖道自食其言,必不長久,當務之急,乃破波賊之軍也!”他的話語很委婉,其實就是在變相的要伏泉不要在路上磨蹭,早日到陽翟救援,平定波才的潁川黃巾,這樣鍾繇也就可以合理離開伏泉了。
對此,伏泉莞爾一笑道:“此事不急,斥候得報,波賊又聚合七萬余人,雖皆乃烏合之眾,然吾軍唯五千余,取之不可不慎重!”
說完,伏泉製止了鍾繇的繼續勸說,然後轉移話題道:“素聞潁川深得夏風,政尚忠樸,青年才俊頗多,元常今日得閑,何不與孤細說一二?”
其實,伏泉當然知道鍾繇的意思,不過他心中另有所圖,自然不會那麽快如鍾繇所願的去救援。至於說波才現在的七萬余人,伏泉還不放在眼裡,終究經過前番敗事,波才雖然這一路逃竄裹挾了不少流民,可是明顯與以前相比,無論是戰力還是裝備,都差了一大截。
縱然是波才麾下尚有數千披甲之士,但想要攻克潁川郡郡治陽翟縣城,無疑十分困難。畢竟陽翟縣內可是不少潁川大族的聚集地,這些世族都有自己的家仆護衛,一旦遇到可能要他們命的黃巾蛾賊攻城,為了宗族只能拿家族的血本守城,所以從一開始伏泉就明白陽翟縣城不會被破,甚至皇甫嵩、朱儁二人也明白,因此他們才會讓伏泉就率五千余兵,去攻波才七萬余眾,甚至還把軍中所有的騎兵都讓伏泉帶走,為的就是希望他能快速平定潁川黃巾和他們會合,一起去對抗陳國和汝南郡的黃巾。
這邊鍾繇聽到伏泉轉移話題,知道無法再勸,只能和伏泉說著簡要說著他認識的潁川郡諸才俊。畢竟鍾繇也是長社鍾氏的重點培養人才,所以倒是和很多潁川青年有過交集,介紹的時候也很詳細,倒是讓伏泉對於潁川的地理、風俗人情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
潁川郡乃是豫州大郡,秦王嬴政十七年置,以潁水得名,故名“潁川”,治所在陽翟,至今轄城十七。黃巾大亂前,潁川有戶二十六萬余,口一百四十萬,僅次於豫州汝南、陳國二郡國。
其地人文薈萃,有潁陰荀氏、許縣陳氏、陽翟郭氏、長社鍾氏、舞陽韓氏等等的名門世族。並且,潁川人才頻出的同時,卻也繼承了他們自先秦時遺傳的“剽悍”、“剽輕”、的遺風。
《史記》有載:潁川、南陽,夏人之居也。夏人政尚忠樸,猶有先王之遺風。潁川敦願。”便有此意,而所謂“剽悍”者,便是形容潁川郡內士人。
《漢書》載曰:“潁川、南陽,本夏禹之國。夏人上忠,其敝鄙樸……潁川,韓都。士有申子、韓非,刻害余烈,高仕宦,好文法,民以貪遴爭訟生分為失。”因為有法家先輩申不害、韓非二人的影響,其地不僅重法治,還重術治,有濃厚的權謀思想,發展至今,則成為了潁川士族固有的“高仕宦,好文法,喜爭訟,多朋黨”的剽悍之風。
其地又因距離京師雒陽僅五百裡,交通之中樞所在,而且當地豪族眾多,聯姻密切,人才輩出,黨人領袖所謂“八駿”者,潁川獨佔其三。也正因此,隨著黨錮開始,潁川便堪為黨錮之禍的重災區,境內荀、陳、郭、鍾、韓等姓皆被牽連,不過現下隨著黨錮解除,想來不久之後,朝堂之中,潁川之地又將誕生不少高官。
至於所謂“剽輕”之風,說得卻是寒門遊俠士人,出名者,便如光武帝劉秀麾下“雲台二十八將”中的穎陽候祭遵祭弟孫,其因被衙門的官吏冒犯,便成為了“結客殺之”的“奇士”。前漢名士鄒陽曾評點各地風氣,談及潁川時,便說其“時奇節”。所謂“奇節”,即有仕宦結黨和遊俠風氣的意思。
鍾繇給伏泉將潁川的地理風情一一介紹,談及潁川士族寒門之間的“剽悍”、“剽輕”的風氣,卻是一點兒也不避諱,倒是讓伏泉又對著潁川士族之間有了更深的認識。
隨後,便該是鍾繇介紹潁川人傑了,在鍾繇將一些如“荀氏八龍”這些老一輩的潁川才俊介紹之後,隨後伏泉便聽到了不少熟悉已經成名潁川的名字,如司馬徽、荀彧、荀諶、荀攸、戲志才、辛評、郭圖等等,皆乃名士能臣之輩。
對此,伏泉不由暗歎,這便是曹操和袁紹能夠起家的基石,就是自己老家徐州和它的人才儲備比起來,認真比較也是差了不少。
想到後來羅貫中借用司馬徽之名,打廣告的那句“伏龍、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伏泉也是戳之以鼻,誠然二人有才能不假,可是如果只靠著一兩個逆天才子,就想著奪天下,無疑是癡人說夢。
在伏泉看來,如果要打廣告的話,倒不如說“若得潁川之士,天下可定”來的實在。雖然這也有誇大之嫌,但無疑,在黨錮解除以後,以此時天下各州郡人才儲備來看,潁川之士明顯獨居榜首。
“打起來了!”
“潁川豎子動劍了!”
……
遠方,突然傳來呼喝之聲,驚動了正在商談的兩人,伏泉和鍾繇皆是面露詫異,隨後循聲望去,卻是那些賭博的兵卒人裡,有兩人在不知何故,在軍中私鬥了。
只見,一頭戴庶巾,儒士打扮的年青男子,披頭散發的手持長劍,對著伏泉麾下的板楯蠻兵揮劍,長劍揮舞之下,那手無兵器的板楯蠻兵只能四處躲閃。
好在板楯蠻人善於近身搏擊,在那潁川儒士的進攻下,並未有多少損傷,不過那儒士劍術也很了得,若不阻止,說不得會出人命。
眼見那儒士劍揮得愈演愈烈,大有對方不死便不罷休的意思,伏泉連忙呼喝,命令麾下兵士,將那兩人收押,下了儒士的劍,帶到自己面前詢問。軍中嚴禁私鬥,若是二人不給自己一個交代,不說那動劍的儒士,就是自己麾下那板楯蠻兵,也少不得被懲處。
待得二人被帶上來時,那儒士披散的頭髮業已草草整理了下,看著倒是個俊秀的青年,只是卻不知道何以動粗。
伏泉剛想問話,卻冷不防聽到身邊的鍾繇,忽然驚喝道:“徐福!”
話語出口,也是生生把伏泉的問話給咽了下去,帶著一絲考究的神情,愣愣的看著面前這徐福,暗道,這人不會真是他吧?
“元常識得此人?”
待伏泉話問完,鍾繇回道:“回稟平寇,此人乃繇之同鄉徐元直,略有才學,卻好俠義,殊為可惜……”
是他!
絕對沒錯!
一定是他!
前世的時候,伏泉猶記得幾個可悲的人物,其中一個人叫徐庶,當然,在徐庶改名之前,他卻叫徐福,潁川郡長社縣人。
而隨著鍾繇介紹,伏泉可以確定,面前之人就是那徐庶沒錯,畢竟,現在這家夥可沒有為人報仇後,改過自新而改名的。
當時,徐庶殺人後,用土白粉塗於臉上,披散著頭髮逃走,被官吏抓住。後來官吏問徐庶叫什麽名字,徐庶一句話也不說,官吏於是把徐庶綁在柱子上作出準備肢解的樣子,並擊鼓下令周圍市場裡的人出來辨認,但都不敢說認識這個人。最後,徐庶的朋友出現,一起將徐庶救走,徐庶非常感激,並且痛定思過,於是不再舞槍弄棒,一改自己平時的剽輕奇節,轉而改名,去學舍認真求學。
但是同舍的學生們都嫌棄徐庶先前做賊,凡事都不肯與徐庶一起。徐庶於是每天都起床的特別早,一個人打掃衛生,不管什麽事都先問問別人的意見,認真學習儒學。漸漸的,徐庶對於儒家的經義學問都非常精通,這才有後來他“折節學問”的趣聞傳播。
至於說徐庶可悲,原因自然十分簡單,羅貫中那句“身在曹營心在漢”不就說明了一切?當然了,徐庶真正去曹操那裡,原因可不是老羅說的那樣,他去曹魏那裡, 完全是和劉備有關系。
那時曹操南下,大破新野,劉備不聽勸非要帶著百姓逃脫,拖慢了逃跑進度,徐庶與諸葛亮一起行至長板坡時被曹操擊潰,這時候徐庶的母親也被曹操抓了去。
然後,才有徐庶言“本欲與將軍共圖王霸之業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老母,方寸亂矣,無益於事,請從此別。”來辭別劉備,為了母親轉投曹操,否則,這位潁川寒門名士,起碼在蜀漢,也能官至高位。
當然,後世所謂“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卻是完全沒有根據的。徐庶非但不是一言不發,而是說了很多話。否則徐庶決不可能會官至右中郎將、禦史中丞的,畢竟,除非是曹操傻了,不然才不用千石的官職,去養一個什麽建議都不提的謀士的。
想到這裡,伏泉頓覺這事情有意思得多了,畢竟,記憶裡徐庶可是標準寒門士子,是十分適合自己拉攏的潁川人才,而且不說忠義的話,徐庶真是一個不錯的謀士。 () 《漢末皇戚》僅代表作者泉釋一切的觀點,如發現其內容有違國家法律相抵觸的內容,請作刪除處理,的立場僅致力於提供健康綠色的閱讀平台。【】,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