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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對不起!》第13章 山南地區深度遊,僧人開示黃南母子,神湖面前…
     與江浩一行人等分別後,黃南聯系約好的司機,司機早已在拉薩站等候。藏族司機捧著兩條潔白的哈達,像電影中演的一樣,從人群中走過來,找到黃南母子,雙手將白色的哈達分別戴在他們的脖子上。藏族司機叫達旺,典型的高原紅臉蛋,年齡和黃南差不多,開一輛白色豐田越野。

  達旺幫黃南把行李裝在汽車後備箱,打開車門讓黃南母子上車後,自己才上車。知道黃南他們在火車上待了三十多個小時,肯定沒吃好,決定先帶他們去吃飯。藏民的服務意識遠遠超出了黃南的預料,達旺解釋說,現在是旅遊旺季,藏民做包車生意的特別多,競爭特別激烈。他做這個生意已經好幾年了,雖然大部分也都是一錘子買賣,不過很多客戶都成了朋友,還給他推薦新客戶。不像有些旅行社,拉著遊客瞎逛,盡是走一些沒什麽特色的景點,還要買很貴的門票。他不一樣,會詢問顧客的喜好,幫助顧客挑選景點,而且盡量選擇不需要購買門票又能看到具有當地特點的景色。達旺確實沒有過分誇張,黃南也是通過肖國偉介紹才選擇的他。

  拉薩的飯館非常多,既有川菜也有陝西、山西面食等,倒是打著本地藏餐名號的不是特別多,這裡儼然已經成為一個比較成熟的旅遊城市。征求黃南意見後,達旺給他們挑選了一家陝西面館。價格適中,看起來衛生乾淨,除了面食也有炒菜,黃南問過母親和達旺後,選了幾個菜下單。趁著沒上菜的間隙,達旺和黃南確認了一下此次走南線會經過的景點。之前電話中已經介紹過一次,所以黃南並沒有異議。黃南的母親只需要跟著兒子就行了,至於去哪兒,看什麽,她並沒有太多概念,所以由黃南安排一切。在一天半火車上的飲食實在是令人反胃,所以這頓飯吃的格外爽口。飽餐一頓後,達旺開車拉著黃南母子回客棧,路上達旺刻意繞遠走了布達拉宮前面的北京路。經過布達拉宮時,盡量在不影響交通的情況下放慢速度,按下車窗。黃南把窗外的布達拉宮指給母親,自己也朝著上面看了一下。拉薩的天並沒有傳說中的藍,近些年拉薩市也發展了部分工業。布達拉宮亦沒有想象中的宏偉,也許是在大城市見過太多建築的緣故吧!黃南心裡想。唯一讓他心裡感到欣慰的是布達拉宮腳下的公路邊上,接連不斷的虔誠的藏民不停地匍匐磕長頭。還有藏民一邊手裡撥動著念珠,嘴裡念著咒語,一邊手持轉經筒轉經。

  黃南的母親被磕長頭的藏民吸引住了,她從未見過這麽多人無緣無故地對著一個宮殿而不是墳墓磕頭。不僅僅是膝蓋著地,而是全身爬到地下,再爬起來。念珠在黃南母親的觀念中,就是和尚或尼姑用的,所以當她看到這麽多長著長頭髮的男男女女都脖子掛著念珠,手裡拿著念珠時,十分好奇。

  布達拉宮前的北京路並不算太寬敞,街上車非常多,尤其以達旺開著的豐田越野車居多。路上並未看到一絲緊張的氣氛,08年中國舉辦奧運會前夕,西藏發生震驚全國的3.14暴亂,整個拉薩市主要街道被打砸搶,死傷極其嚴重。如今整個城市又恢復了昔日的祥和,除了在路過一個軍隊大門口時,讓黃南內心稍微緊張了下外,沒有任何異常。整條街道上,並未看到太多的警察或軍人巡防,身著傳統藏服的藏民也沒幾個。若不是有轉經人或高原紅的臉蛋,以及部分賣西藏特產的商店,甚至感受不到太多的藏族氛圍。

  達旺將黃南母子送到仙足島客棧後,

先行告退。如果剩下的半天這兩位客人沒有明顯高反的話,明天他們就可以按照計劃的行程順利出發了。辦理完入住手續後,黃南將一部分包車費通過轉帳方式支付給了達旺後,和母親回客房休息了會兒。母親看電視,自己玩手機。等到七點左右的時候,黃南和母親出去在附近找了個飯館吃了點晚飯。太陽還像下午三四點時一樣暴曬著,如此看來將拉薩稱之為日光之城絕非虛言。等太陽不太曬的時候,已是晚上八點多。看母親沒有出現身體不適的情況,黃南想帶母親到客棧南面的拉薩河邊去溜達溜達,母親沒有反對。  仙足島的南邊就是拉薩河,拉薩河中的水源並不是特別充沛,河堤中的水流隻佔據了整個河床的二分之一不到,還有推土機在河床施工。仙足島靠近拉薩河的一側幾乎全部建成了有文藝青年范兒的商鋪,咖啡館、西餐廳、中餐廳、書店,別有一番風味,就連街邊的路燈都是祥雲般的形狀。黃南和母親走的很慢,肖國偉給了黃南很多實用的攻略,比如第一天到西藏不能洗澡,不能飲酒,不能做激烈運動,包括臨下車前喝葡萄糖等都是肖國偉的忠告。因為這些都極易引起缺氧,進而引發高原反應,造成嚴重的後果。母子二人沿著拉薩河往東走,走到一座尚未竣工的古色古香的橋後又返回來。黃南主動挑起話題,不過也就是對看到的一些風景做一些評價,或著說一下今後幾天會經過的地方,需要注意的事項之類的。母親一路堅持做聆聽者,從上火車到這裡,一直都是。

  第二天早上,達旺準時到來,三人吃過早飯後,正式踏上旅程。此次旅行母子倆走南線,途經歷史悠久的桑耶寺,穿過雅魯藏布大峽谷,然後到山南地區雍布拉康和文成公主昌珠寺,有著西藏三大神湖之稱的羊卓雍錯和納木錯,中途經過江孜古城到韓紅歌唱過的美麗的日喀則,最後在拉薩玩兩天再回家。

  西藏的風景在路上,越野車行駛在空曠的高原公路上,公路一旁是貧瘠的山脈,山脈風化很嚴重,基本沒有植被。很多藏民撿來樹枝,像漢傳佛教中袈裟上的福田一樣分區域插在沙漠化的山腳下,試圖阻止山脈進一步沙化。一旁是平緩流淌的雅魯藏布江,江邊有適合高原生長的垂柳,粗粗的樹樁上長出很多分枝,每個分枝上垂下整齊嫩綠的柳枝,偶爾隨風搖曳。湛藍的天空中點綴著形狀各異的團團雲朵,雲層很低,幾乎就落在山頂甚至更低的位置。達旺開車很穩,一邊開車一邊兼職導遊給黃南母子介紹路過的地方。看到景色不錯的地方,會把車停到路邊,讓黃南母子下車好好欣賞。

  第一個正式的景點是桑耶寺,達旺將車直接開進了寺內。停好車後帶著黃南母子開始參觀這座始建於吐蕃王朝時期的西藏第一座剃度僧人出家的寺院。達旺介紹說整個寺院是參照佛經中的“大千世界“的結構布局設計而成:烏孜大殿代表須彌山,也就是世界的中心,大殿周圍的四大殿表示四大部洲,太陽、月亮殿象征宇宙中的日、月,寺廟圍牆象征世界外圍的鐵圍山,主殿四周又建紅、白、綠、黑四塔,用來鎮服一切凶神邪魔,防止天災人禍的發生。達旺提到四大部洲倒是讓黃南想起西遊記中提到的東勝神洲、南贍部洲、西牛賀洲和北俱盧洲,孫悟空正是從南贍部洲到西牛賀洲找到的菩提祖師學到的一身技藝。每一座大殿裡面都很多佛像,黃南自認也是看過一點佛教的書籍,可是面對這麽多的佛像,也是徹底奔潰了。有的佛像下面有漢字的介紹,但大部分什麽都沒有標注。佛像是誰,代表的什麽,黃南一無所知。看到藏民雙手將一毛一毛的紙幣一張一張地雙手奉上,讓自己的頭頂輕輕碰一下佛像外面的欄杆,顯得極為專業。黃南和母親並沒有效仿,一來自己不是虔誠的佛教徒,二來也覺得很別扭,或者說擔心出洋相。他隻是拿出幾張一塊的紙幣雙手奉上,不過看到那麽多佛像後,他大部分隻是默默地路過,自己內心默默地祈禱:各位尊敬的佛祖菩薩羅漢們,不要怪我啊,我也是窮人,沒那麽多錢供奉你們!祈禱完之後,自己開始覺得好笑,如果佛祖菩薩們計較這些,他們就不是貨真價實的有修為的菩薩或佛,他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且不應貪著其事。如此一來,黃南內心便一點愧疚都沒有了。

  大殿裡面都是濃濃的酥油味和藏香味,而且光線特別暗,有些大殿裡的地面甚至還保留著原始的泥土甚至是石頭,所以在大殿中參觀,慢慢行走是很有必要的。黃南的母親有些不適應藏香和酥油的味道,所以達旺和黃南並沒有逛完所有的大殿。其實對於黃南而言,也確實沒有必要,很多佛像都是重的,同一尊佛在不同的殿內都有供奉,而且大部分佛像他也不認識。

  趕巧達旺帶著黃南母子到桑耶寺的時候,遇到了辯經。只見樹蔭下,二三十個身著紅色僧袍的或年長、或年輕的僧人,兩兩成對,一坐一站。站著的神情激昂,慷慨陳詞,朝坐著的擊掌跺腳,手中的佛珠隨著舞動的手臂飛來飛去。坐著的或不語或沉著冷靜地作答。辯經,是僧人對人生和宇宙真理進行探索的一種途徑,而遊客看到的是手舞足蹈和亂糟糟的吵架聲。辯經場邊上,有一頭大黑牛悠閑地躺在地上,不停地用尾巴驅趕自己屁股上的蒼蠅。黑牛不時會被辯經聲所吸引,朝著這邊的僧人看一會兒,或許他和遊客一樣,也就看看或聽聽熱鬧罷了。僧人的辯經對於牛和遊客一樣,都是對牛彈琴。

  從桑耶寺出來後,吃過午飯,達旺載著黃南母子開始穿越地球上最長最深的雅魯藏布大峽谷。一進峽谷,公路變成了不規整的土路,越野車的優勢在泥濘不堪的路上體現了出來。車過之處,一片塵土飛揚。前車駛過的塵土迅速撲打在後車的前車玻璃上,達旺趕緊關緊了所有的車窗。即便如此,還是會有灰塵鑽進車內。達旺表示歉意,黃南說沒事兒!

  大峽谷的路確實非常難走,坑坑窪窪,狹窄得隻能同時容納兩輛車的寬度,而且危險:一旁是湍急的河流,一邊是陡峭的山壁,在路中間時不時還能看到不少從山上滾下來的大石頭。因為大峽谷內在建隧道和水電站,所以這條狹窄且危險的唯一通道上,施工的大卡車特別多,額外增加了不少危險。黃南不止一次提醒達旺一定要注意安全,安全第一。

  峽谷兩旁的山頂上覆蓋了白雪,在藍天的幫襯下,顯得更為白淨,山腳下則是綠意盎然。河流上面建有幾個鐵索道,兩旁都有施工的車隊和人馬。幾十年前,三峽大壩建立伊始,遭到了很多反對的聲音,其中一個主要的反對理由便是生態資源環境的破壞。這麽多年過去了,孰是孰非依舊沒那麽容易下結論。利弊的權衡既不是簡單的加減法,也不是複雜的乘除加根號。利弊向來是相對的,有持方的。正如電影《達摩祖師》中達摩祖師說的一句話:“沒有好壞,因人而異。”而且很多情況下,多數人的利益與少數人的利益衝突往往不是由人數多少決定的,其背後有著更為深層次的原因。望著雅魯藏布江在半途被截斷,黃南想,下遊人的生活是否會受到很大的負面影響呢?水電站建立後,他們所能獲得的利益與之相比,能否平衡呢?

  四個小時後,達旺終於把車開進了加查縣。說是縣城,其實和內陸的一個鄉鎮差不多大小。加查縣客棧酒店很多,找好酒店後,三人步行出去找到一家面館解決了晚飯。達旺先回了酒店,黃南和母親在小縣城的主要街道悠閑地溜達消食。已經快八點了,太陽剛剛落到山頭。街上人不多,有一位花白的長辮子擺在胸前的藏族奶奶,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撥著念珠,弓著背慢慢地從黃南和母親對面走來,藏族老奶奶看著黃南和母親,非常仁慈地一邊微笑一邊點頭卻不語。黃南不自覺地也微笑點頭示意,並拉著母親給老奶奶讓路,望著她慢慢地走過去。黃南的母親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不過身體依舊硬朗,來高原已經兩天了,沒有出現任何不適,能吃能睡,頗讓黃南欣慰。若是母親像老奶奶一樣,怕是再也沒機會出門旅行了。

  晚上,達旺找到黃南,想變更下路線,去一趟拉姆拉錯,征求黃南的意見。黃南之前在《倉央嘉措傳記》中看到過這個神湖,據說尋訪達賴喇嘛、班禪等大活佛的轉世靈童前都要到這個神湖拉姆拉錯轉湖,並通過神湖的指示尋找轉世靈童。達旺解釋說,虔誠的有緣人可以在湖中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他聽說前兩年有一位女遊客在湖中看到自己在35歲的時候離婚了,後來她確實在35歲時離了婚。去哪兒都是去,為何不去看一下呢!何況黃南向來也喜歡這些神話故事,雖然不信,但見識一下現實世界中的神湖模樣,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第二天吃過早飯,達旺便載著黃南母子朝著拉姆拉錯駛去。越野車沿著公路一路向上爬行,起初路邊的山腰上還是各種各樣的野花和各種灌木叢。隨著海拔的上升,漸漸地失去了綠色,過渡到貧瘠的山坡,直到最後成了雪山。走進雪山的時候,路邊多了簡易的帳篷,路上也多了不少騎摩托車的人,沿著公路和黃南一行人同路盤山而行。達旺介紹說,這些人都是當地挖蟲草的。因為這些年蟲草的價格瘋漲,所以挖蟲草的藏民也隨之成倍的增加。藏民背個包,帶個小鐵鍬,騎上摩托就可以開工了。一路還遇到不少同方向的越野車,達旺說這些車和他一樣,載的都是遊客。兩個多小時後,終於到了拉姆拉錯大本營,達旺將車停在了大本營等候黃南母子,黃南母子則朝著拉姆拉錯湖方向前去。

  大本營和神湖之間隔了一座山,山不高不矮,垂直海拔三四百米左右。大本營的海拔在4800米以上,這意味著黃南母子如果想看神湖,必須渡過一道很大的坎兒,就是在高海拔的環境下爬山。在海拔3600米左右的拉薩時,黃南從客棧的1樓爬到2樓後尚且需要喘一會兒氣。此時的海拔比拉薩又高了1000多米,而以400米的垂直海拔計算,至少也相當於將近130層樓左右的高度,對於平原生活的人而言,其攀爬難度可想而知。黃南詢問母親的意見,跟她說了高海拔爬山的危險,母親儼然一副見過世面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說你爬我就跟著。謹慎起見,黃南和母親說好,爬慢一點,萬一身體有任何不適,立刻停止。

  事實證明,母親的身體素質遠遠超過黃南。每向上爬十來米黃南就得停下來喘會兒,本想趁著喘氣兒的工夫等下母親,順便調整一下,可結果是母親比自己輕松多了,爬上同樣的高度,母親隻是小喘,而自己是大喘,這讓正值青壯年的黃南覺得很是羞愧。爬山的過程中,黃南根本顧不上說話了,體力有限,光顧著大口大口地吸氣了。母親還是原來的樣子,等著黃南緩過勁兒來,再和他慢慢地一起往上爬。就在兩人蝸牛般得往上挪的時候,那些挖蟲草的嗖嗖地就從他們身邊飛過去了,高原長大的人就是不一樣!爬到半山腰,狹窄的小路邊有了纏滿經幡的扶手。越往上,空氣越是稀薄,攀爬的速度就越緩慢,最終母子倆花了將近兩個小時候才爬上這個小山頭。爬山的過程中,黃南邊喘,便想自己當前的處境,尤其在他感覺呼吸極其困難時。有那麽一刻,他突然產生一個念頭,還有什麽比呼吸困難更痛苦更嚴重的嗎?如果呼吸停止,擁有無限可能的生命只會歸於唯一的一個結果,那就是死亡。隻要活著,未來就可能有各種意想不到的驚喜或驚訝。而無論是喜是悲,是苦是樂,是酸甜還是苦辣,都比死亡這唯一的結果好一些。

  山頂上,風中帶著冰碴的刺冷,不過幸好母子二人提前做好了禦寒措施。遠遠望去,四周的山上都覆蓋著皚皚白雪,山頂上面是藍的發黑的天空,團團白雲像畫上去的一樣。從山頂上往下看,來時的盤山路亦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停留了一會兒,黃南和母親開始翻山下去到神湖邊。所謂的上山容易下山難是從危險程度來說的,而非體力。對於高海拔的下山,拋去危險的因素,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至少不累也不喘了。兩個小時爬到山頂的,不到半個小時母子倆就輕松地下到山對面的神湖邊了。

  雖然已是進入夏季,不過拉姆拉措湖面的結冰剛融化沒多久,湖邊剛有些綠色冒出。因為四周環山,神湖位於山腳,風被阻擋在外面,所以湖面平靜如鏡,清澈見底。拉姆拉錯湖並不大,面積隻有一平方公裡左右,看上去很不起眼,但是她的神奇傳說,使得她聲名遠揚。黃南自是不太相信,不過也存有敬畏。剛下到山腳的時候,黃南輕聲細語地跟母親解釋神湖的傳奇,特別強調如果虔誠專注地盯著湖面看的話,也許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母親淡淡一笑,似乎是和黃南一樣的心態,不全信也不願徹底否定。兩人走到湖邊,黃南看到了一塊大石頭,便和母親走近坐在了石頭上。兩人若有所思地把目光鎖定在了湖面上,似乎要去驗證一下傳說的真實性。

  黃南雙手托腮,兩個手肘放在大腿上,屏氣凝神,盡量拋開一切雜念,死死地盯著湖面。就在他忘掉一切的那一瞬間,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父親醉醺醺地在屋子裡砸東西,一個泡菜壇子被他舉起後朝著桌子上的電視砸去,壇子裡面的泡菜在父親拋出去的瞬間撒了一地,電視被壇子撞到了地上,一聲悶響。壇子也摔碎,壇子碎渣飛了一地。父親正在尋找下一個可摔的目標時,意識不清的他被凳子給絆倒在地後再也沒有起來,他的脖子下瞬間血流成河,他被壇子碎渣割破了脖子上的動脈;轉眼間他看到了自己和幾個陌生人在一起吃飯,其中有一位看上去比較面熟,比他年輕;接著他又看到夕陽下,自己和另外一個年齡相仿的陌生男人手拉著手在海邊的沙灘上非常愜意地散步,沙灘上的腳印被不斷拍打的海浪漸漸地衝刷掉……一切既像是做了一場夢又像是看的電影片段,突然黃南被一個聲音叫醒:“你好,帥哥,能幫忙拍張照嗎?”

  黃南睜開眼,扭過頭,發現有個美女遊客喊他幫忙拍照,便從石頭上下來,幫她照了兩張。再回過頭看母親,還盯著湖面一動不動,難道母親和自己一樣?黃南沒有打攪母親,靜靜地守候在母親身後,繼續欣賞著湖邊的風景,琢磨著剛才夢中的畫面。父親被碎壇子給割破動脈去世?和自己在一起吃飯的那位比較面熟的年輕人還有其他幾位都是誰呢?和自己手牽手的陌生男子又是誰……

  黃南正想著,母親突然回過頭來,看到黃南站在自己身後,心裡舒了一口氣。黃南扶母親站起來,繞著湖邊走了走,便開始往回返。他們沒有太多時間在湖邊逗留,還要翻過山,到山另一頭大本營處找達旺,載他們到下一個目的地。黃南和母親又花了兩個多小時才爬到山頂,半個小時下山到大本營時,兩人已經餓的夠嗆了。期間五個多小時,基本都在爬山,消耗體力。車上,兩人先吃了點零食墊肚子。達旺拉著他們先到加查縣吃了頓飯然後重新穿越雅魯藏布大峽谷到山南地區。

  到山南地區的時候已經傍晚七點左右,達旺趁著太陽距離落山還有一段時間,就先帶黃南母子到了雍布拉康和昌珠寺。雍布拉康位於小山頂上,她的歷史比布達拉宮和扎什倫布寺久遠很多,據說是公元前就建成,為西藏第一座宮殿。黃南喜歡歷史故事,可是不喜歡歷史課,他向來討厭死記硬背,而歷史考卷多是考試那一年在哪兒發生什麽事件,或者誰發動了戰爭之類的。從小學到高中,歷史都是用吃奶的勁兒學才勉強及格。因為時間已晚,黃南母子沒有再爬到雍布拉康裡面去欣賞,隻是在外面山腳下遠遠地看了會兒。看似破舊的小宮殿曾經經歷了多少滄海桑田,裡面住過了多少代的帝王將相,再叱吒風雲的人物,還不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過眼煙雲,被歷史的長河所淹沒。

  昌珠寺距離雍布拉康不遠,廣場有文成公主的雕塑,據說是因為文成公主曾在該寺駐足修行。太陽已落山,昌珠寺也已經關門。黃南和母親在外面一起轉了一下昌珠寺門口很大的一個轉經筒,在寺對面的廣場駐足了片刻。在黃南看來,文成公主固然是流芳百世的皇家兒女,為避免兩國交戰做出了很大的個人犧牲,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算是一個政治犧牲品。隻是從個人的立場去看,文成公主到了吐蕃後,是否真的幸福對於研究歷史的人而言,可能並不太關心。松讚乾布雖不像我大唐皇帝可以妻妾成群,但幾個總是少不了的。如果一個人平時生活的特別滋潤,那她是否會去修行呢?黃南自己就是隻有在心情煩躁的時候,才會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或《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拿出來翻閱的。

  用過晚餐後,達旺將黃南母子拉到客棧。休息時,黃南問母親,白天在拉姆拉措湖邊上是否看到了什麽。他覺得母親肯定和自己一樣有所收獲,否則也不至於在返回後直到客棧,滿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母親猶豫了一會兒,欲言又止。

  “媽,你肯定看到了,對不對?”黃難問。

  “嗯,看到了!”母親臉上開始抑鬱。

  “說說唄!比如和我相關的。”黃南仍不死心,他既不想勉強母親,又不想一無所獲。

  “南南,我當時和做夢一樣,夢到了很多場景。我看到你爹在屋子裡死了,還有兩個陌生人,我整個下午都在想他們是誰,可是依舊沒想起來……”黃南的母親皺著眉頭說道。

  “兩個陌生人?”黃南詫異地問,“我也夢到了陌生人,隻覺得其中一個眼熟,可是其他兩個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母親看著黃南,他也看到了陌生人,會不會和自己看到的是同樣的人呢,他們到底是誰呢?難道傳說中的神湖可以照出自己此生的命運就是這樣的嗎?可是實在是不懂,那些陌生人是誰,又代表著什麽意思呢?

  黃南自己心裡也放不下,他也始終難以放棄把夢境弄清楚的想法:陌生人到底是誰,和自己手牽手的人會是自己後半生的伴侶嗎?可是自己一點都記不住這幾個陌生人的面孔,萬一今後果真如神湖所示,即便生活中遇到了他們,也認不出來啊……哎,還是不要太當真了!

  其實,黃南的母親還看到了兩件事兒,她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一件是她看到自己的兒子黃南和一個男人手牽著手漫步在海邊,一件是兒子帶著兩個陌生男人陪她一起吃飯,吃飯時,兒子和其中一個男人的關系還不一般。雖然她這大半輩子都生活在農村,沒有太多的見識,甚至不知道什麽是同性戀,可是她知道男人和女人牽手才是正常的,男人要是和男人拉手,肯定不太正常,會被人笑話。隻是,她的兒子已經成人,而且見多識廣,還做法官。她自己隻是一個孤陋寡聞的農村婦女,沒有什麽見識,她既沒有底氣去教育自己的兒子,又擔心如果自己說出來,惹兒子不高興,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媽,小時候我曾經問過你和我爹一個問題,你們都沒有回答,我還被爹揍了一頓,那個問題一直留到了現在。我現在都這麽大了,有些事情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了!”黃南想起了這麽多年一直縈繞在他腦中的一件事兒。

  母親抬頭看著黃南,繃緊了神經,充滿警惕地問道:“你想問什麽?”

  “我小時候曾經有一次聽到大人們議論咱家裡的事兒,說咱家之前被偷過孩子!”

  母親舒了一口氣,說道:“也是,你現在都這麽大了!”

  “他們說的沒錯……在沒有你之前,有人販子偷過咱家的孩子。這麽多年了,我這親娘都快忘記他們的名字了!”母親有點心酸。

  “他們?”黃南有些意外,母親的話明顯說明不是一個。

  “是,他們是雙胞胎。姐姐和弟弟,應該是你的姐姐和哥哥!他們被偷走時還不到四歲,那天……那天我在屋子裡乾活兒,他們一開始在院子裡玩兒,後來又跑到院子外面的樹下去了。也就是你經常玩的地方,你也知道,村裡的孩子很多都是在自家院前院後跑著瞎玩兒。”

  “可是……我怎麽也沒想到,沒想到……”母親哽咽了,“村裡居然還有偷孩子的,我在屋子裡,都沒聽到任何不對勁的聲音……”

  黃南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替母親擦了擦臉上的淚。

  “那……你們後來有找過嗎?”

  “那天發現孩子不見後,你爹,你爹他拿起鐵鍬要劈我,我躲開了。後來你爹的打罵聲被鄰居聽到了,他們攔住你爹,問清楚情況後,趕緊找村長,用大喇叭把村裡所有人都召集起來分頭找。村長問了下村裡的人,有沒有看到不認識的人來村裡。有人說看到一輛麵包車來過村裡,不知道是哪兒的!村長又趕緊派人開著拖拉機拉著一車人到鎮上,有人去派出所報案,有人在鎮上的車站找……”母親望著窗外,眼神越來越空。

  “後來怎麽確定是被人販子偷走的?有沒有其他可能?”

  “去派出所報警的人回來說,警察同志告訴他們,最近發生了好幾起拐賣小孩兒的案子,報案的都說見過陌生的麵包車進村,他們已經上報了縣公安局,縣裡也在抓緊破案!鎮上沒找到,回村後,村長又找了幾個人,下到咱家附近的幾口井裡,也沒有找到……”

  “如果是這樣的話,至少說明,他們應該還活著!”黃南也不知道這話該如何接下去了。

  “哎……希望他們還活著,他們現在的父母能好好待他們!”母親擦了擦臉上的淚。

  “我爹是因為這事兒才變成現在的樣子嗎?”黃南問道,“我是說,動不動就喝酒,打人!”

  母親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淚水還在眼眶中打轉兒,“以前也差不多,可能沒有後來厲害吧!”

  黃南知道提起這個話題必定會讓母親陷入過去悲傷的回憶裡,可是這麽大的事情自己作為家裡的一員也該知道。看著母親傷心欲絕的樣子,他不忍心再問下去,“媽,咱們早點休息吧!”

  這一夜,黃南沒有睡好,他一直在想小時候發生在家裡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感覺到母親也沒睡好,因為沒有聽到母親平穩的呼吸聲。

  次日,達旺帶著黃南母子到了有著西藏三大聖湖之稱的羊卓雍錯,也叫羊湖。當車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彎兒的盤山公路到達山頂後,達旺停下車,讓黃南母子下車望右手邊看。下車後,左邊的小坡上已經站滿了遊客,一個個長槍短炮對準了對面。再朝右手邊望去,一條神奇的藍色絲帶貫穿群山之間,美得令人窒息,甚至讓人覺得不真實。

  羊湖的水從山頂往下望去如同天空一般藍,遠遠望去一點波瀾都沒有。湖邊的山腳下有幾戶人家,半山腰隱隱約約能看到黑點和白點,黑的是臧犛牛,黑白相間的是羊,遠處的山頂依舊蓋著白雪。達旺讓黃南母子上車,直接下山將他們拉到了羊湖的邊上。

  近距離接觸羊湖又是另一種顏色,眼前的湖水不再是藍色,而是深綠色。湖水也不是毫無波瀾,而是隨風起浪,拍打著湖邊的石頭和欄杆。遊客越來越多,女遊客們手裡揮舞著從全國各地買來的義烏的絲巾拍照,男遊客抽煙,欣賞風景,拍湖景。羊湖邊上樹立了一塊大石碑,算是羊卓雍錯的“石”面說明書,如果要和說明書拍照需交五塊錢。可能是當地的藏民承包了這塊政府定製的石頭,然後通過這種不太需要維護成本的經營方式,賺取差價。湖邊的公共廁所按人次收費,一次一塊錢。可能是因為羊湖不需要門票,而遊客來了不留下點買路錢當地覺得不大合適。

  看似隻是一條絲帶的羊湖其實很長,達旺載著黃南母子行駛了兩三個小時才開出去到了一個小縣城吃午飯。下午接著趕路,途徑了卡若拉冰川,也就是早期電影《紅河谷》的拍攝地。黃南想起了這部由寧靜主演的電影,英國人被藏民救命後,恩將仇報,入侵西藏,藏民誓死抗敵的故事。這裡很多本地小姑娘做小生意,手裡拿著一疊一疊的風馬旗或祈福用的小紙片,向下車的遊客兜售。看上去都是讀書的年齡,卻在為家糊口。這裡窮鄉僻壤,四周都看不到村莊。不知道他們都是怎麽過來的,黃南和母親買了一條經幡,掛在了滿拉水庫邊上的風馬旗樁上。按照藏傳佛教的說法,掛經幡後,經幡每被風吹動一次,相當於誦經一次,可保平安,消惡業。黃南想著自己和母親吃了這麽多苦,想必是前世惡業太多了。無論真假,至少心裡上有個安慰。

  在江孜縣城落腳後,達旺帶著黃南母子參觀了江孜古城,和電影《紅河谷》中片尾寧靜等人壯烈犧牲,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地方非常像。縣城中心有個人民英雄紀念碑,可能就是為了紀念當年抗英而犧牲的當地藏民。白居寺就在江孜古城的下面,黃南母子被一個看上去凶神惡煞的看門的喇嘛給轟了出來,說是沒買票。隻是買票窗口在哪裡黃南並沒有看到,索性不進去了。並非所有修行的人都是善良的,否則當年暴亂的人群中怎麽會有那麽多身著紅衣的喇嘛呢!江孜縣城主要有三個景點,古城、白居寺和帕拉莊園。白居寺被趕出來,古城和帕拉莊園未開門營業。達旺內心很愧疚,不停地表示歉意。黃南說沒事兒,旅行不單是看看收門票的景點,更需要感受當地的氛圍和特色。達旺望著帕拉莊園的大門,跟黃南母子介紹說,裡面至今仍保留著當年奴隸主剝下的一張完整的奴隸的人皮,說的黃南渾身起雞皮疙瘩,如此來講,農奴解放真是政府做的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

  接下來的目標是日喀則。雖然韓紅把這座城市唱成是美麗的家鄉,可除了拉什倫布寺外,別無其他。拉什倫布寺內,有一件事兒給黃南和母親留下此生難忘的印象。當黃南母子逛到一座大殿二層的小殿時,殿內一位閉目養神的僧人睜開眼,向黃南母子招手,示意他們到身邊。黃南和母親都有點意外,該不是要供養的吧?猶豫著走近這位年長的僧人後,僧人擺手讓他們坐在身邊。

  僧人從揭掉商標紙的大可樂瓶中倒出兩個半杯的類似大麥酒的飲料,遞給黃南母子。可樂瓶從外觀看上去並不太衛生,飲料也不清澈。若是平時有人遞給黃南,黃南絕對不會接過來。可是眼前情形大不同,這位僧人看上去還是比較有修為的,眼神中透露著睿智。他並沒有給前面進來的遊客飲料,說明僧人在挑人。算了,反正他不至於會害人。黃南低頭雙手接過第一杯給了母親,又接過了第二杯,和母親對了下眼神後,兩人都一口飲下。不像酒又不像飲料,略微帶一點點甘甜,說不上的味道。見黃南母子喝了飲料,僧人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話對著黃南母親開了口。

  “你的一生受盡苦難,是因為你的前世惡業太重,前世債主前來討債。你要好好修行,多行善事,可以誦經或專心念佛號,隻有這樣,才能減輕你這一生的痛苦!”說完,僧人轉向黃南。

  “你還會遇到一些麻煩,但是無論將來發生什麽事情,你都不能拋棄她。”僧人指了指黃南的母親,“不管將來遇到什麽人或事情,你都要好好贍養她,否則你會造下新的惡業,留在下一世償還。”

  黃南和母親雙手合掌,低頭向僧人致敬,說了聲“謝謝!”僧人給黃南母子摸頂後,示意自己已經開示完了,然後又開始閉目養神,也許是在冥想。黃南和母親起身,再次合掌低頭致敬,黃南從口袋掏出五十塊錢放進了這座小殿的功德箱,僧人看都沒看。

  黃南並沒有太在意僧人的開示,他認為僧人的話和一些算命師傅或星座講的並無二異,都是一些放之四海皆準的大道理。黃南的母親則不然,因為她聽出了僧人的意思:終有一天黃南會發現他的身世,一旦他知道自己是家人從人販子處買來的,他必定難以原諒自己和他的父親。僧人必定是看出了黃南的身世,才特意向他強調無論將來遇到什麽人或事情,都不能丟下自己。這位素未謀面的僧人真是高人,我們一進殿內,他居然就知道過去和將來發生的事情!想著,黃南的母親轉身朝著僧人磕了三個頭,才和黃南離開。黃南雖不理解,但經歷了昨晚的事情,不敢再輕易問起。

  從日喀則到納木錯雖然隻有三百多公裡,不過因為整個路段都限速,所以車整整開了一天,下午六點多才到扎西島。扎西島因為從遠處看像一隻趴著的烏龜,所以又被叫做龜島。島上有一個小寺廟,寺廟後是小山丘,以及兩塊相對而立的高高的夫妻石。藏民賦予了夫妻石深厚的內涵,夫妻石中丈夫是念青唐古拉,妻子是帝釋天的女兒納木錯。國內但凡有點名氣的自然景點都會被自作多情的人類按照景致的形狀來編造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納木錯的美已經不需要人類任何的添油加醋了,她的美甚至超過了羊湖。

  第二天一大早黃南母子起床後,先和藏民一起繞扎西島轉了一圈,然後由達旺開車帶著他們轉湖。達旺說,羊年轉湖,相當於平時轉湖功德的十萬倍。今年恰好是羊年,你們已經轉了羊湖,現在又轉納木錯,你們功德無量啊!這天的天氣異常晴朗,藍天下的白雲仿佛緊貼著湛藍色湖面,遠處的雪山矗立在藍天和湖水之間,整副畫面簡直美到令人發指。雖然是4700多米的海拔,但絲毫沒有缺氧的感覺,空氣極其乾淨且清涼。繞湖的路並不太好走,大部分路段都不是公路,而是草原上走的人和車多了,壓出來的路。每隔一段就會有雪山融水將道路衝出的水溝,路上偶有遇到被陷進水溝打滑的車輛。達旺說,這種情況在西藏很常見,一般遇到出故障或類似打滑的情況,路過的司機都會停車幫忙。當車駛過的地方靠近納木錯湖的時候,達旺會把車停在靠近湖邊的地方,讓黃南母子下車到湖邊零距離接觸納木錯湖。納木錯的美無與倫比,她美的風格與羊卓雍錯完全不同,羊卓雍錯多是狹窄的小長條,如果把羊卓雍錯比作是很多條系在一起絲巾的話,納木錯則更像是一張超級大鏡子。納木錯看起來寬廣雄厚,羊卓雍錯則是細巧別致。

  中午的時候,達旺開到了一個靠近納木錯西側的沿著陡峭山壁修建的小寺廟,多加寺,寺廟和山體融為一體,一出門就是納木錯。寺廟的一位未著僧服的藏族中年男子接待了達旺和黃南母子,男子不太會說普通話,不停地和達旺聊天,一邊聊,達旺一邊給黃南母子翻譯。原來男子在給他們介紹寺廟的傳說,那裡是龍睡覺的地方,納木錯水最多的時候能漲到什麽位置,腳底下的那個印記其實是有著幾百年歷史的馬蹄印。

  男子和達旺說話時,突然朝著黃南母親的方向指了指。說完後,達旺對著黃南母子說:這位大哥說,你媽媽今後如果想修行的話,可以到他們這裡來修行,這裡還有地方,修行是免費的。黃南的母親聽到達旺的話後看看黃南,黃南問母親是否有這想法,母親微笑著說現在沒有,說不定以後會想。達旺翻譯給男子聽後,男子又說了兩句話。達旺解釋說,男子說什麽時候想來都可以,黃南和母親合掌恭敬地謝過中年男子。

  達旺在小殿內點了二十盞酥油燈,每盞燈一塊錢,點的每一盞燈裡都包含了對某位親人的祈福。黃南和母親也點了十盞,祈求減輕業障,生活順利。這座小寺廟更像是一戶溫馨的小家庭,小小的門口坐了一位藏族阿媽,花白頭髮梳成小辮放在胸前。老阿媽手裡拿著很多一毛的紙幣,像是之前的遊客給的。她滿臉的祥和,見黃南母子和達旺走來,露出微笑,嘴裡依舊不停的持著咒語。黃南從兜裡找出一塊紙幣,微笑著雙手遞給老阿媽。

  出了寺廟,黃南母子在附近的帳篷飯館吃了午飯。其實就是泡麵,這個飯館經營的主要菜品就是泡麵。老板是藏族大嫂,帶著兒子和一位婆婆經營著這家泡麵飯館。泡麵倒不是山寨的,都是康師傅的,價格統一都是十塊錢。吃完飯,達旺帶著黃南母子轉完了納木錯,當晚回到了當雄縣,第二天一大早出發中午趕到了拉薩。

  到了拉薩就不再用車了,達旺的使命也算完成了。黃南結清剩余的費用後,達旺請黃南母子吃了地道的石鍋雞。石鍋雞味道特別鮮美,據說石鍋功不可沒。正宗的石鍋雞用的都是墨脫的石鍋,黃南之前看過的央視紀錄片《第三極》中有一集專門對石鍋的製作進行了錄製。黃南之前從未吃過如此入味兒的雞,邊吃邊感歎,出行的幾天並沒有吃好飯,基本都是以面食為主。除了日喀什外,其他都是類似鄉鎮的縣城,飲食上沒有太多的選擇。這一餐吃完之後,達旺把黃南母子送回仙足島後,算是正式結束生意關系。不過達旺還是交待了,等黃南母子離開那天到火車站的時候,一定要通知他,他要過來送行。送走達旺後,黃南母子休息了會兒,便步行至八廓街。

  廣場的入口處設置了安檢處,由警察和警犬進行嚴格安檢。很多當地小孩兒在安檢處跑來跑去地玩耍,身後還追著幾隻不同型號的流浪狗來回亂竄。廣場中既有聊天曬太陽的當地藏民,也有來旅行的遊客,既有中國人,又有各色皮膚的外國人。大昭寺門外,成群的藏民整齊地排著隊在同一個地方反覆地磕長頭,每磕一個撥動一顆念珠。很多遊客扛著大炮筒似的專業相機,支起三腳架,拍攝磕長頭的藏民。

  黃南和母親開始坐在廣場的凳子上,看磕長頭的藏民。黃南特羨慕他們,可以對信仰如此的虔誠,信得如此徹底。他對宗教總是抱有一點懷疑的成分,或者說信的總是不那麽徹底,不夠虔誠。要麽信,要麽不信,自己這種半吊子最可怕,真難受!

  成群的藏民繞著八廓街轉經,遊客夾雜在其中,也順時針參觀八廓街兩邊的特色商店。轉經的藏民也並非全是一本正經的很嚴肅,有的邊走邊聊天,時不時還笑出來,不過不影響撥動手中的念珠。有的手拉著手或相互攙扶著,步履蹣跚地順著人群向前走。特色商店的生意都很火爆,黃南和母親轉了幾家,感覺沒什麽可買的就出來了。

  途中遇到了瑪吉阿米小酒館,勾起了黃南對倉央嘉措的回憶。黃南看過幾本撰寫六世達賴倉央嘉措的書,還搜集過一些視頻。倉央嘉措讓轉世活佛接了地氣,在信徒眼裡不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而是和他們一樣,也需要吃飯,尤其是喝酒,需要幸福的愛情。倉央嘉措的情詩寫的既有結識新人的幸福快樂,又有喪失舊愛的淒美動人。他的情詩以瑪吉阿米小酒館作為發源地,流傳在拉薩甚至整個西藏的各個角落,人人傳唱。信徒們並沒有因為他們供奉的“神”喜歡喝酒,愛上了凡間的女子而降低了對他的信任和恭敬,對他的虔誠供養絲毫不減。倉央嘉措的入世行為反而使信徒對他更加愛戴,信徒甚至對第巴桑結嘉措把他“囚禁”在布達拉宮深表同情和不滿。作為政治的犧牲品,倉央嘉措被桑結嘉措捧上神壇,讓他高高在上備受敬仰,最後又讓他從高高的神壇上摔下來,淪落為囚徒,最終慘死在押解回京的青海湖邊上。黃南對於一本書中對倉央嘉措心理描述的話印象特別深刻:他們都把我當做神的化身,排著隊請求我為他們摸頂祈福。可是我那來的能力幫他們祈福,我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想想當今社會不還是一樣,我們塑造了多少英雄,又有多少我們曾經塑造的英雄被我們自己推翻。黃南想起自己上班的幾年間,整個系統曾經評出了特別多的優秀先進,然後每年都拿這些優秀法官在整個系統作為典型宣傳。可至今,這些作為典型被整個系統學習的“英雄”們,幾乎全部都辭職轉行做律師了。自己雖然稱不上整個系統的優秀,可也曾多次被作為模范推廣,不也離職了,雖然離的有點不太光彩。

  黃南母子沒有進大昭寺和小昭寺,西藏的寺廟從外觀上來看大同小異,隻是規模大小不同罷了,不同的是歷史。而對於歷史,黃南並沒有那麽自信,所以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去一趟布達拉宮就行了,去布達拉宮也僅僅是因為想看倉央嘉措的神像。不過去布達拉宮之前,還有一個地方肖國偉推薦他一定要去――光明茶館,這家茶館也是紀錄片《第三極》中隆重介紹過的。因為就在八廓街廣場附近,所以黃南母子逛完八廓街就問著路尋過去了。

  一進茶館的門,眼前的景象和電視中演的一模一樣。茶館的布局和黃南小時候參加過的老家的紅事宴席很像。中間一塊又寬又長的木板被支撐起來當桌子,兩邊放上稍微窄點的長木板當凳子。一條凳子可以坐至少三四個人,一張桌子(長木板)兩邊加起來至少可以坐十來個人。整個大廳鬧哄哄的,坐的滿滿當當,還有部分人在外面等位。其中藏民佔多數,一小部分遊客,還有些穿紅色僧袍的僧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聊天,黃南和母親坐在同一側,就和身邊的藏民還有另一位來自江蘇的遊客聊了起來。不過在和遊客聊的時候,多是遊客在問,藏民在熱情的回答。藏民用憋足的漢語介紹西藏的一些風俗,比如他們平時沒有農活了,就去轉山或轉水,一家養著幾十頭犛牛和幾百隻羊,政府還有補貼。他們轉山的時候就背一個包袱,晚上直接鋪在地下蓋上壇子睡覺,帶上鍋,煮酥油茶,就上糌粑就可以了。轉山本就是修行,修行就是要吃苦,不吃苦怎麽消除業障呢!這話讓黃南很自責,他們轉了兩個神湖,可是都是坐在車裡轉的,頂多吃點顛簸的苦,和藏民相比,完全不是一個等量級的。而且轉山轉水的藏民有一顆無比純潔和虔誠的人,自己呢,哎,不提了!甜茶館聊的很開心,黃南的母親也偶爾參與兩句,一個藏族男子讓她猜身邊一位藏族婦女大概多大。因為藏民接受日曬多,氣候相對惡劣,所以普遍顯大。黃南的母親也比較實在,猜出的年齡比人家藏族婦女實際年齡大了十幾歲。這要是城裡來的姑娘,猜大一歲都得生氣給臉色,還好藏族婦女一點都不生氣,還和邊上的藏族男子一起咯咯地笑起來,他們笑黃南的母親猜錯了,就是這麽單純、簡單!對於大多數人而言,能“簡單”的生活絕對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光明茶館的一頓奶茶喝的很爽快。離開光明茶館後,黃南和母親先去預約了布達拉宮次日的門票後才回家。對於布達拉宮,黃南並沒有特別想去觀瞻的衝動,隻不過又是一座寺廟而已。隻是來都來了,這座最具西藏代表性的建築如果不看一下的話,難免會有遺憾和不甘,而且說不定還可以看到倉央嘉措的佛像。兩百塊錢的門票,狠下心來,去一趟吧!

  因為是旅遊旺季,參觀布達拉宮的遊客特別多,光是排隊到安檢口就等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安檢設置在一間暗黑的屋子,檢查非常細致嚴格,手包都不放過。底層是博物館,和全國各地的博物館類似,除了很多歷史悠久的大幅唐卡能感覺到是西藏外,其他多是不同材質的佛像、玉器、畫等展品。出了博物館往上爬了很長一段才到布達拉宮的售票處,花巨資購買了兩張門票後,黃南和母親進了真正的收費景區。景區內不讓自己帶水,隻能喝景區買的五塊錢一瓶的300ML左右的西藏礦泉水。黃南和母親忍了忍,等出去再喝。

  進布達拉宮收費景區需要先上一段木質小樓梯,人多,所以依然是排隊。上去後,遊人如織,接踵摩肩。不同的旅行團穿來穿去,耳邊不同導遊的解說聲此起彼伏,一不小心就聽串了。黃南拉著母親蹭解說,蹭完一個蹭下一個,就這樣被人推著便聽便走。到了達賴佛像大殿的時候,黃南開始豎起耳朵聽了。導遊的講解相對比較粗糙,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五世達賴的身上。也難怪,布達拉宮的擴建,紅宮就是五世達賴組織人修建的,而且五世達賴時,藏傳佛教的勢力范圍最廣、影響力最大。導遊們著重強調了這座大殿內達賴們的“身價”,尤其是五世達賴。他們都是用純金打造,每一座佛像都至少以噸計量,除了黃金還有其他珍珠瑪瑙之類的珍品。導遊毫不誇張地說,光是布達拉宮這些佛像,如果變現的話,足夠整個中國人吃喝幾年。這話如果讓虔誠的藏民聽到了,估計會很生氣的,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嗎,佛像豈能變現,瘋了嗎?黃南的夢在這裡破滅了,因為從一世到十二世達賴的佛像,隻有六世倉央嘉措的沒有。導遊解釋說,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當時倉央嘉措被押解回京後,西藏又重新尋找了一位轉世靈童做六世達賴,可是當地藏民並不認可新的達賴;二是倉央嘉措臨終前並未在布達拉宮,也沒有人找到他的遺體,況且世人對他的爭議比較大,所以就沒有他的佛像。想想五世達賴是何等的有為,在世時何等的輝煌,誰又知為何他的轉世竟然有這等下場!也許這就是隔陰之謎,或者是五世達賴前世的業障。黃南懷著遺憾逛完了本來就沒多大的布達拉宮後,帶著母親又回到了八廓街,還是八廓街藏族氛圍更濃一點。

  傍晚,黃南給達旺打了電話。次日早上,達旺開車將黃南母子送到火車站,黃南母子正式結束西藏之旅,與達旺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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