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爾吉沃特正在崩潰。

　街頭回蕩著絕望的尖叫和將死之人的哀嚎。成片的貧民窟在大火中化成灰燼，高高揚起，飄灑到城中各個角落。秩序已經不複存在，那個人留在身後的權力真空刺激著城裡所有幫派，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一場戰爭已經開場，只因為一句話:普朗克死了。

　鐵鉤幫，這群數量眾多的烏合之眾雖傷亡慘重，但仍保留著相當的人手，此時他們正與黑手黨們展開激烈拚殺。紅帽子也不甘寂寞，之前屠夫之橋上的人只是他們中一部分而已。

　殘酷的野心與狹隘的恨意已經在暗中委曲多年，終於找到了登場機會。

　在碼頭，一群捕鯨人把一個對頭幫派的漁夫用魚叉串起來，掛在了釣繩上。

　島上的最高峰處，從比爾吉沃特開埠之初就巍然佇立的華貴大門如今已經成為一片瓦礫。一個盤踞在此的幫派頭領被對手從被窩裡拖了出來。他剛發出一聲哭叫，就被人砸破了腦袋，死在自己床前的大理石台階上。

　港口的一角，一個紅帽子正一邊包扎著頭上的傷口，一邊瘋狂地逃命。他一路緊張地回頭，卻始終沒有看到追他的人。

　“喂！前面的家夥，我勸你就好別往那個方向跑。”

　李杜知道那方向正是交火最激烈的地點，他出於憐憫想要救下某個驚慌失措的人一命。

　紅帽子慌亂中回過頭看了身後喊他的人一眼，慌亂中他為自己不看路付出了代價——一個狼狽的狗啃泥，臉先著地那種。

　這看起來就知道很疼。

　然後紅帽子被嚇壞了，他手腳並用勉強支撐著身體在粗糙地面上四肢著地的狂奔，就像個受驚的野狗。

　“啊呀，跑掉了~”好運姐——現在該叫她莎拉了，她嬌笑著。

　李杜無辜的看著莎拉:“徹底落荒而逃了……我看上去很可怕嗎?”

　“你把他嚇壞了~”

　“可惡，嚇到他的其實是你吧……”

　紅帽子只能更加拚命的跑，哪怕手腳並用慌不擇路，他能怎麽辦?他心裡也很絕望呀。身後的兩個煞星他認識，就在剛才沒多久，屠夫之橋上，要不是他天生膽小犯慫，遠遠的躲在角落裡，現在連逃命都辦不到了——只有活人才能逃命，屍體沒有資格。

　他衝過拐角，大喊著試圖與弟兄們匯合，但他的聲音一下子哽在喉嚨裡——紅帽子的老巢門前站著一群鐵鉤，手裡的彎刀沾滿了黑紅的血跡。領頭的是個瘦得不成人形的麻子。他的臉上浮現出殘忍的微笑。

　紅帽子隻留下一句絕望的咒罵作為遺言。

　“其實就算他不跑也不一定能活下去——如果我們不盡快擺平城裡的混亂。”

　莎拉收斂笑容幽幽的說。

　“這還不都是……”算了，現在說這些沒意義，李杜邁著大步向前走去:“我們去終結這一切吧。”

　莎拉看著李杜的背影，目光中透出滿意的神色，“沒有犯蠢，這小子勉強合格了。”

　

　格雷福斯設想過無數次自己的死亡。但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被像狗一樣捆起來，在海底咽下最後一口氣。幸運的是，崔斯特在失手弄掉那把匕首前，誤打誤撞地捅開了他的手銬。

　他掙脫身上的鐵索，發現崔斯特跟死人一樣動也不動。格雷福斯抓住他的領子，拚命蹬腿向水面遊去。

　身後的海面上是一團炫目的火光。但他暫時沒有心思管那些多余的事情。

　格雷福斯瘋狂地劃水，肺都快憋出血了。

　度秒如年，他終於在水面上探出了頭。他一邊大口地咳出苦鹹的海水，一邊竭盡全力喘氣。但格雷福斯發現仍然呼吸困難——海面上彌漫著嗆人的濃煙，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他不是沒見過大火，卻從來沒見過燒成這樣的。看起來就好像有人把全世界都扔進了火坑裡。

　“天啊……”格雷福斯低聲感歎。

　普朗克的船已經徹底完了，只剩下遍布海灣的殘骸還在熊熊燃燒。碼頭上的木頭房子在火海中劈劈啪啪地接連坍塌。一面著火的船帆當頭飄下來，差點把他倆又給拖回水底。四處可見身上帶火的人，從殘破的碼頭上尖叫著跳進水裡。硫磺味、塵土、死亡、燒焦的頭髮和烤熟的皮膚……世界末日。

　格雷福斯試了一下崔斯特，他還沒死。可是這狗雜種比表面上看起來重得多，再加上自己還斷了幾根肋骨，格雷福斯拚了老命才把崔斯特的腦袋穩在水面上。

　一塊焦糊的船板漂到眼前，格雷福斯趕緊撈過來，然後把崔斯特翻到板子上，自己再爬上去。雖然不太牢固，但總算是活下來了。

　格雷福斯這才有機會好好地檢查一下。崔斯特已經沒有呼吸了。

　格雷福斯揮拳砸他的胸口，連續十幾下，就在格雷福斯開始擔心會不會砸爛崔斯特的胸腔時，他猛地咳出一大口海水，慢悠悠地恢復了意識。

　格雷福斯松了口氣，隨即變得怒不可遏。

　“你個的蠢貨！你回來幹什麽?”

　崔斯特花了一分鍾才開口。

　“我試了你的辦法。”他喃喃地說，“想試試腦子一根筋的感覺——”他咳嗽起來，“感覺糟透了。”

　剃刀魚群，還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凶惡海獸，開始聚攏過來，圍在木板四周磨牙霍霍。好不容易才撿回條命，格雷福斯不禁縮起身子。

　一個重傷的船員掙扎著浮出水面，急慌慌地想抓住船板。格雷福斯伸腳踩著他的臉把他踹開，海裡突然升起一隻粗壯的觸手，往他脖子上一卷，一下就拖了下去。看來它們得忙上一陣子了。

　魚群的盛宴沸反盈天，格雷福斯趁著它們還沒吃完，拆下一截木板當成船槳劃起來。

　遠處的城市裡，一顆赤紅的信號彈冉冉升上天空，到達製高點時停頓了半秒，隨即緩慢墜落。

　“這個信號……”

　格雷福斯眼神一暗，他知道那顆血紅的新星代表什麽意義——死戰不退——他的黑手黨已經完了，只有面臨滅頂之災需要所有還活著的人拚命時才會動用。

　他一屁股坐下來，再也不想動彈。精疲力盡，全身發燙，就像一顆從槍膛退下來的彈殼。

　不論策劃這一切的究竟是誰，那個家夥絕對足夠心狠手辣而且將大清洗進行的滴水不漏。

　從今以後，比爾吉沃特再也不會存在什麽鐵鉤幫黑手黨和紅帽子。

　“我們居然還活著，簡直就是整個符文之地最幸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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