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斯特絕望地吸進一大口氣，然後他的肩膀被子彈打中了。他痛呼一聲，氣息散盡，隨即被扯進海裡。

　冰冷刺骨的海水灌進口鼻，窒息的恐怖感包圍了他。

　噩夢成真，要淹死了。

　頭頂上深沉的海面離他越來越遠，似乎遙不可及的深淵，他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抓住那霍然綻放的橘紅光輝。

　崔斯特的大腦無法思考海面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大概是臨死前的幻覺吧……可笑，我居然開始出現幻覺了麽。”

　耳邊充斥著低沉而有力的隆隆聲，讓他的腦袋一陣迷糊。

　周圍的海水混雜著血液的顏色——那都是從他肩膀裡流出來的。

　崔斯特並不知道，他之所以中槍的原因，完全是因為太倒霉。那一顆子彈是從凱特琳槍管裡打出來的。

　他落水瞬間，子彈呼嘯著跨越遙遠的距離，普朗克對殺機的感應使他陷入短暫僵硬，隨後子彈撕裂堅固的甲板，點燃船艙裡的火藥，最後余勢不減的突破重重障礙鑽進崔斯特肩膀。

　崔斯特感覺到自己還在下沉，他努力壓住心裡膨脹的恐慌，開始奮力行下潛去。被血腥味吸引來的鯊魚和魔鬼魚歡快的圍著他繞圈，追蹤者血絲的痕跡。

　崔斯特心中驚懼萬分，反而不覺得疼了。耳朵裡只能聽到心臟擂鼓般地狂跳，胸腔裡仿佛有火在灼燒。海水擠進他的毛孔，黑暗像蛛絲一樣將他裹住。太深了，已經回不去了。

　“但也許我能救格雷福斯。”這是他心中唯一的念頭。

　下方傳來咚的一聲——死神之女落在了海床上。鐵鏈終於軟癱下去。

　崔斯特抓住鏈條往海底潛去，黑暗中有一個模糊的影子。格雷福斯。崔斯特急忙拉緊鏈條遊向他。

　到了跟前，雖然看不清格雷福斯的臉，但他好像在很生氣地搖頭，意思是告訴崔斯特不該回來。

　崔斯特臂膀發麻，大腦因為缺氧開始變得昏昏欲睡，太陽穴劇痛。

　他放開鐵鏈，雙手顫抖著從腰間掏出了匕首。

　他在黑暗中奇跡般地摸到了格雷福斯的手銬。他把刀尖捅進鎖孔——崔斯特撬過的鎖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但現在他的手抖個不停，根本沒辦法做到。

　就算是格雷福斯也開始害怕了。他嘴裡冒出的氣泡越來越小，但銬鎖還是沒有變化。

　“如果換作格雷福斯，他會怎麽辦?”

　崔斯特心裡一橫，不再去想撬鎖的要領，只是憑著蠻力瘋狂地扭動起匕首來。

　刀尖一跳，他似乎割到了自己的手。

　崔斯特無力地放開匕首，任由它沉入深淵。

　就這樣吧……

　李杜和好運姐站在岸邊，靜靜的注視海面，火焰在她眼裡跳動，她一手策劃的可怕景象盡收眼底。

　冥淵號的殘骸正在熊熊燃燒，普朗克的手下要麽被當場炸死，要麽掉進海中溺斃，還有一些正在被群聚的剃刀魚分食。

　大半個比爾吉沃特都見證了那一刻，而普朗克本人也知道這一點。沒錯，她的本意正是如此。他把崔斯特和格雷福斯像牲口一樣在所有人面前展示，想要提醒大家自己的威嚴不可侵犯。對於普朗克來說，別人只不過是他鞏固權力的工具而已。而她正是利用這點才殺死了他。

　尖叫和警鍾響徹全城，流言像野火一樣蔓延開來。

　普朗克死了。

　她的唇邊挑起一抹微笑。

　今晚不過是整個遊戲的終盤而已。雇崔斯特去偷匕首，再把消息放給格雷福斯——都是迷惑他的障眼法而已。她的復仇終於在多年之後得償夙願。

　她應該感到狂喜。但此刻，縈繞她的只是空虛而已。

　“他死了，但一切還沒結束。”好運姐靜靜地說。

　她轉眼望向比爾吉沃特深處。

　李杜似乎感覺冥淵號燃燒的火球有點刺眼，他將目光轉向身後的城區，一場真正的龐大混亂正在爆發，並且可以預見，在天亮之前，情況只會愈演愈烈。

　“是啊，還沒有……”

　李杜看著身邊明顯落寞而空虛的身軀，那個女人，不，應該說完成復仇的女孩，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似乎是在無聲的哭泣?

　李杜聽說，所有的血海深仇在被終結的時候，復仇者都會感覺空虛而無助，看來事情果然是對的。

　他忽然湧出一個念頭，於是毫不猶豫的付諸行動。

　強有力的臂膀從身後輕輕將顫抖的嬌軀擁入懷中。

　厄運小姐，不，這個稱呼已經被她拋棄了，她決定重新使用本名——莎拉，這名字屬於那個天真兒幸福的女孩。

　“我沒哭……”

　“嗯，我肩膀暫時借你用下。”

　懷中的人忽然一軟，將大部分身體重量毫不保留的依靠在寬厚而溫暖的胸膛。

　顫抖逐漸停滯了。

　李杜還沒享受夠那在懷的感覺，好運姐就雙臂用力輕輕推著李杜將兩人徹底分開。

　“福利到此為止，我可不是那種脆弱的小女孩，而且你在敢多抱一會，閣樓上的姑娘大概就要請你吃槍子了。”

　她的語氣依然恢復如初，帶著滿滿的自信:“還有，今後叫我的名字，別用那些討厭的外號稱呼我。”

　“莎拉?”

　李杜嘗試性的輕聲呼喚。

　“你果然知道……”

　莎拉饒有興致的看著李杜，目光就像一隻好奇的貓兒。

　“額，知道什麽?”

　李杜果斷開始裝傻。他可不知道面前的女人腦子裡究竟掌握著什麽情報，這種信息上的不對等讓李杜感覺很被動。

　穿越可是他最大的秘密， 李杜總是下意識的想要保守住。

　雖然這種東西在瓦洛蘭世界嚴格來說算不上什麽大事，畢竟這不是地球，瓦洛蘭從古至今早就有了不知凡幾的位面旅行者。

　穿越這種玩意嚴格來說也是位面旅行的一種。

　莎拉饒有興致的笑了笑，既然這家夥想裝傻，那就由他去吧，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事強行戳穿不見得就是好事，反正用不了多久，某人就會明白某些老不死們的謀算。

　“別發傻了，我們去接你的小女朋友，現在整個比爾吉沃特可不太平，到處都是打打殺殺的蠢貨，她想離開閣樓可不容易。”

　李杜白眼一番，心想這一切還不是你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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