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們就像一群傾巢而出的螞蟻，黑壓壓一大片越過無形的界限。

　混亂的大幕已經拉開，一出充滿火焰與鮮血的大戲即將上演。

　不對，早在傍晚時分，太陽剛剛落山的時候，這塊無形的遮羞布就被人連手撕扯成碎片。

　凱特琳知道，自己正是撕扯幕布的那幕後黑手之一。

　黑手們只是一群最後登場的龍套而已。

　轉眼間，整個大街上就顯得空空蕩蕩，李杜看著心情愉悅的好運姐，這惟恐天下不亂女人輕哼著歡快的小曲兒……不過自己也沒有立場說她。

　“你別告訴我之後還有其他打算。”李杜現在真有點怕好運姐腦子裡再點冒出什麽么蛾子。

　今晚已經夠亂了，指不定死多少人呢，用句俗話說，李某人就是間接的凶手呀。

　好運姐聳聳肩:“玩夠了。改辦正事了。”

　李杜感覺心好累，男人呀，果然是勞苦命，各種意義上。

　他意興闌珊的眺望遠處的閣樓，那裡亮起一個不起眼的小光點，快速的閃了兩下，隨後徹底熄滅。

　這是他們提前定好的信號，專門用來解決通訊符石失效後的簡單聯絡。

　剛才的信號代表一切正常。

　凱特琳注視著李杜和好運姐抄近路前往冥淵號的方向，知道自己的任務馬上就要來了。

　*

　冥淵號寬敞的甲板上，水手粗暴的抓住格雷福斯和崔斯特的腳，頭朝下往死神之女拖過去。普朗克撫摸著炮口，就像是在逗弄心愛的獵犬一樣。

　“曾經，死神之女在我的手中勝績累累。”他不無炫耀地說“我一直都希望能給她辦個風光的葬禮。”

　水手們牽出一根粗鐵鏈繞在炮身上。格雷福斯明白普朗克想幹什麽了。

　崔斯特和他背靠背地捆在一起，鐵鏈另一頭纏住兩人的腿，然後穿過背後的手銬搭在肩膀上。掛鎖一扣，兩人就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

　船舷的一側滑開一個缺口，一群人把死神之女推到船邊。碼頭上人山人海，一個個伸長脖子呆望著。

　普朗克的靴子跟抵在了炮筒上。

　“我跟你說，這次我是真的沒法把我們弄出去了。”崔斯特擰著肩膀說“我早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把我整死的。”

　格雷福斯大笑起來，好久沒有這麽笑過了。

　他倆被幾個人拖到船邊，就像兩頭待宰的豬。

　“也許我的傳奇就要在這裡結束了。我確實有過一段風光的日子，但是人的運氣總是會到頭的。”格雷福斯還有心思跟崔斯特逗趣。

　話剛出口，他想起一個被遺忘的東西。

　他用手腕頂住手銬的內圈，竭力把手悄悄地伸到褲子的後袋裡摸索。

　“果然還在。”

　崔斯特在倉庫裡留下的紙牌。格雷福斯原本打算塞進他喉嚨裡。

　水手把崔斯特全身上下搜了個遍，卻沒管他。

　兩人這樣背靠背地捆著，傳東西倒是挺方便。格雷福斯不動聲色地把紙牌放進崔斯特手裡。崔斯特有點意外，猶豫一下，然後攥進手心。

　“作為祭品，你們倆有點寒酸。不過也不算太差。”普朗克漫不經心地說，“祝你們一路順風。”

　他向人群一邊揮手致意，一邊把死神之女踢出船舷。黑暗的海面上濺起落水的聲響，火炮帶著鐵鏈飛快下沉。

　臨別之際，格雷福斯完全相信十年前，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樣，崔斯特為了救他已經想盡辦法。而這一次，有後路的人是他。

　至少能還他一次了。格雷福斯心想。

　“你滾吧。”

　崔斯特開始活動手指，紙牌在他的手裡舞動起來。隨著神秘的力量越來越強，格雷福斯後腦杓傳來一陣極不舒服的壓力感。這就是為什麽崔斯特每次玩這套把戲的時候，格雷福斯都和他保持一段距離的原因。

　然後崔斯特就不見了。

　捆著他的鐵鏈哐啷一聲砸在甲板上，人群裡一陣嘩然。格雷福斯身上的鐵鏈還是緊緊地繃著。雖然難逃一死，但能看到普朗克此刻臉上的表情他也滿足了。

　格雷福斯的腳被猛地一拽，他悶哼一聲摔倒在地，緊接著一眨眼就飛出船舷。

　他重重地砸進冰冷的海水，半空中憋的氣一下子就漏光了。

　他向著黑暗飛快地沉下去。

　凱特琳目光沉穩的注視著一切，冥淵號上果然發生變故，雖然整個計劃從開始就沒有乾掉崔斯特和格雷福斯的部分，凱特琳一度以為他倆在劫難逃。

　她開始收束精神，排空雜念，這是一個稱職狙擊手的必備基本功。

　來自遠方的致命射擊快到登場的時候了——當普朗克徹底松懈的瞬間。

　李杜他們在制定計劃時沒抱任何一絲僥幸心理，他們從不低估一個凶名在外的英雄有多麽強大的危險預知能力和瞬間反應速度。

　如果讓普朗克在槍聲響起的瞬間驚覺，基本上意味著事情失敗。

　崔斯特腦中只剩下格雷福斯掉進海水前那張氣衝衝的臉。

　這條老狗。

　“我不能拋下他。十年前那是最後一次。我必須救他。”崔斯特心中大喊。

　身上的壓力猛然暴漲，他動了。

　下一秒，他出現在普朗克身後。

　有個船員傻傻地看著崔斯特，不明白為什麽他會站在這裡。崔斯特一拳打斷船員的思考。船員仰面跌進甲板上同樣困惑的人堆裡，蠢貨們這才醒悟過來，紛紛拔出彎刀。普朗克最先發難，一刀揮向崔斯特喉嚨。

　但崔斯特比他們都快得多。他向後一別身子，蹬地前滑，閃過堪堪擦過的鋼刃，從普朗克胯下鑽過去，順手把他腰帶上的匕首摘下來。普朗克瘋狂地叫罵，罵聲扶搖直上。

　崔斯特把匕首掖進腰帶，幾步跨到船舷邊。鐵鏈像一條正在逃命的黑蛇，最後一截尾巴劃過甲板，眼見就要消失。他飛撲過去，手指死命摳住其中一環。

　鏈條絲毫沒有減速，把崔斯特拽了出去。他意識到自己衝動了。

　陰沉的水面急速撲來。在那一刻，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想要放開手裡的鐵鏈。身為大河遊民，不會游泳的事實折磨了崔斯特一輩子。諷刺的是，他到頭來還是要淹死。

　凱特琳的眼神在那瞬間如萬年寒冰般凜冽，她等待許久的機會來了。

　指尖微動，鋼鐵的冰冷觸感與機括咬合的震動那麽真實。

　槍聲響起，凜冽殺機化作死神刀鋒。

　普朗克身體瞬間僵硬。

　但子彈瞄準的不是他。

　巨大的火球在夜空中遽然升起，宛如一輪朝陽躍出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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