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迅速伸手掩下了輕紗,動作中稍顯一絲慌亂,道:“相爺不必多謝。要事在身,便就此別過。”
話落,匆匆向大門走去。
薛靈兒見狀,也緊隨其後。
想著眼前短暫出現的那抹紫意,與記憶中靈動的紫眸逐漸重疊,張廉有些猶疑地開口喚道:”小悠?“
看著忘憂腳下明顯的一頓,他的心中瞬間了然。
從最初收養凍僵的白狐開始,他便發覺自家的狐極通人性,甚至舉止習性與人無異,當時心間便隱有懷疑。
如今看來,白狐果然是妖。
張廉心下僅是稍稍詫異,卻不似仙士般對妖深惡痛絕。
畢竟,善惡對錯之分,人妖皆有之。而此狐妖被收養以來,從未有過害人之舉,反而救他於瀕死之際,保張家於不敗之地。
不論是對他還是他張家,此妖皆有大恩,又如何能恩將仇報。奈何,終究是人妖殊途…
看著忘憂頓在原地的身影,張廉沉聲道 : “忘憂,忘憂,前塵之事既已忘卻,謹願未來之途無憾無憂,步步生蓮。”
忘憂身形微微一晃,卻並未回頭,隻是啞聲道 : “多謝相爺,忘憂記下了。您,多保重…”
說罷,和緊隨其後的薛靈兒閃身出了張府。
身後隱隱傳來焦急而無措的女聲。
“爹爹,您說什麽小悠 ? ”
“他是小悠對不對 ! ”
“他為什麽要走…”
“小悠…”
聲音越來越淡,似與前塵往事一起,湮滅在風中…
府外,薛靈兒與忘憂並肩前行,寂默無言。
許久,懊惱於不知該如何安慰忘憂的薛靈兒,感到右肩一重,多了一隻溫熱的大掌。下一秒,她被勾進了一個寬闊的懷抱。
“讓我抱抱。”頭上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 : “就當是安慰安慰我。”
薛靈兒身體一僵,抬手,毫不留情地推開,聲調平平地道 : “既然忘憂自己躲進去難過了,那我們就繼續趕路吧。縛妖司七日後招新,我們需要加快些。”
轉身往前走了一段距離,身後卻毫無動靜,薛靈兒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去。
四非那家夥正一派悠閑地站在原地,雖有錐帽遮擋,卻仍能看出他那饒有興味的目光所傳達出的意思 : 你瞧,就知道你放不下我。
感受到薛靈兒身上散發得愈加濃重的寒意,四非輕聲一笑,閃身上前又勾住薛靈兒的肩,伏在她耳邊似與情人耳語般道 : “別急,先解決掉身後的小尾巴再走。”
薛靈兒心中微驚,難道是青峰派的人追上來了 ?
當下裝作不經意地回頭一瞥,果然看到一個矮小的身影快速縮進了牆角。
心中疑惑,由於不及四非迅敏,她便由著四非抱起,閃向那人藏匿處。
卻道那個矮小身影的主人,縮進牆角裡微微松了口氣,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小聲道 : “好險好險,差點就被發現了。”
“被誰發現 ? ”身邊傳來一道輕柔的詢問聲。
“自然是神醫……”他想也不想地順口答道。突然,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僵硬地緩緩扭過頭去。
他的身邊,站著兩道頭戴錐帽的身影。
當下大驚,他下意識地伏在地上顫抖道 : “神,神醫大人…”
薛靈兒眉頭微皺,看著面前伏趴在地,僅是十二三歲模樣的少年,怎麽看都不像是青峰派派來追殺的弟子,
當下朝身邊的四非道 : “看樣子,是你的仇家 ? ” “哦 ? ”四非輕輕勾唇,笑道 : “誰派你來的 ? 乖,告訴哥哥。”
那輕柔笑聲裡蘊藏的無盡殺意讓地上的少年渾身一震,連聲道 : “小子方遠,聽聞神醫有起死回生之術,前來請求神醫救治家母。家母她已經重病臥床多月,大夫都說無力回天…”
聽著他聲音裡的哽咽,情真意切不似在騙人,薛靈兒拉了拉四非的衣袖,接聲問道 : “既是求醫,那你又為何鬼鬼祟祟跟著我們 ? ”
“聽聞神醫皆是脾性古怪,小子不知如何打動神醫,所以想先跟著神醫再覓機會…”
看著垂著頭蔫蔫的少年,薛靈兒有種欺負了花骨朵的感覺,但也不好干涉四非的想法,隻是靜靜站在一旁等著他的決定。
四非卻是有些好笑地低頭看了看捏著自己一角衣袖,在拽與不拽之間遊移的素手,極想揉一揉薛靈兒的頭,卻因錐帽的緣故不得不壓在心底。定了定神,沉入腦海與忘憂交流。
這般靜默落入少年方遠的眼中,便成了愈加濃重的絕望。
都怪他,惹怒了神醫,這下徹底救不了母親了。
母親,母親,都是兒子無能…
心下一酸,方遠幾欲落下淚來。
腦中渾渾噩噩時,耳畔傳來了神醫清冷的言語。
“起來吧,帶我們去你家。”
“小子明白,這就離去…啊 ? ”
方遠本是做好了被神醫趕走的準備,失落地接口答著。忽然反應過來,心間頓時大喜,連忙磕頭道 : “多謝神醫,多謝神醫,小子願當牛做馬…”
“好了,快走吧,遲了神仙也無能為力了。”薛靈兒受不了碎碎念的特性與薛峰一脈相承,抬手打斷了不斷叩頭的方遠,將他拉回了正事中。
“是是是,在這邊…”方遠臉龐紅潤,多了股少年的朝氣,眼睛亮亮地走在前面帶著薛靈兒四非二人向某方走去。
正好,是去玉h地域主城明棠城的方向。
薛靈兒心中默默想著,驟然身邊湊上來一具身體,笑聲中含了幾分魅意道 : “順你心意後便翻臉無情了,嗯 ? 要怎麽報答我 ? ”
溫熱的呼吸拂在耳邊,又好似羽毛拂在心間,癢癢磨人。
薛靈兒有些不自然地躲出四非的懷抱,反駁道 : “什麽順我心意,那是忘憂善良,哪像你…”
“呵。”四非的聲音陡然降了幾個溫度,無悲無喜語調平平地道 : “是,忘憂善良,而我則注定替他贖罪。”
薛靈兒愣在了原地。
四非,四非。
如同你的名字,你究竟背負著什麽,又要贖什麽罪…
沉重的思緒在心間流轉,看著甩袖大步走開的四非,薛靈兒忽然有些不悅,跺了跺腳,閃身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