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家裡帶來的。狐狸毛柔軟細膩,我大姐很喜歡,尤其是白狐狸毛,這條還是她贈的。”晏如回答道。
棠棣說:“你病了這些天,精神也不大好。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七王爺這些天在京城專門開了幾家賣羊毛的商鋪,生意火爆,結果皇上突然頒布了指令,禁止大齊百姓穿羊毛製品。”
“禁羊毛製品?”晏如問道。一提起七王,她還是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來,轉過身去背對著棠棣。
“棠棣姐姐,你稍等,我記得我好像還有個凌霄花面的扇面還沒繡好,今天精神還不錯,我去翻出來,你幫我看看配色。”晏如說道。
棠棣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才好些,能不能消停會。”
晏如平日裡做的一些陣線活兒都放在個籃筐子裡。此時的籃筐裡放著三兩個香囊,幾塊裁好的絹布,幾掛色彩斑斕的線搭在籃筐邊緣。晏如套上頂針,把未繡完的扇面拿在手面,指著其中一片,似是不經意道:“朝廷為什麽要禁羊毛買賣?棠棣姐姐你瞧,凌霄花的葉子用什麽顏色的線比較好?”
棠棣仔細挑了根線遞給晏如,又從筐裡拿出一個香囊,道:“這個香囊繡的好看。咦?這還繡了條龍?晏妹妹,這是繡給咱們皇上的?”
晏如搶了過來,急道:“怎麽,繡條龍就是送給皇上的嗎?我自己佩戴不行嗎?”
“你就別裝了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除了皇上,誰還敢佩戴帶龍繡的香囊?”棠棣打趣道。
晏如不禁想起那一日宋山煜來看望自己時說的話:“朕日日來看望何常在,何常在沒有一點動容嗎?這樣吧,常在就給朕繡個香囊吧。”
晏如摸著香囊上的紋路,陷入了沉思。她把話題又繞到了“羊毛買賣”上,道:“姐姐能否具體說一說羊毛禁令的事情呢?”
“我也只是聽說,察哈爾氏改邪歸正了。不僅不再和我們大齊作對,反而和大齊百姓做起了生意。他們把羊毛製品賣給我們,從中賺取利益。”棠棣認真道。
晏如拿著手中的香囊,輕輕敲在自己的手心上。“這是好事。察哈爾本來就沒有固定的住所,一旦與大齊有了商貿來往,一定會定居下來的。定居下來的民族,就會趨向於安穩,想必也不會再在大齊邊境戳戳搗搗了。”
“自從察哈爾的公主嫁來大齊,察哈爾就面目全新了。我也覺得這是好事,可為什麽皇上要禁穿羊毛呢?”棠棣也認真思索著。
“這還不簡單。皇上是怕察哈爾氏日益強大唄,就像一隻原本瘦弱的豺狼,突然有了豐碩的食物來源,誰不害怕它日益強壯,反咬自己一口呢?這幾年北部大旱,想必察哈爾的可汗也意識到了水源和糧食的重要性,越是往南下,糧食產量就越穩定。糧食越穩定,部落才能有發展的空間…他們應該也很想……借著大齊七王的權勢…往下南移吧。”晏如分析道。
棠棣欽佩道:“晏如妹妹,你懂得可真多。我就想不了這麽多。禁穿就禁穿吧,又不是沒了羊毛咱們就過不了冬……只是,皇上突然頒布禁令,倒是引得許多人的不滿。皇上這幾天可不大痛快,就連綺妃,也不敢去皇上面前撒嬌賣癡了。”
難怪他這幾日沒來。晏如默默想著。
“原本我是不太看好這個七王妃的。一個異族的公主,聽說生母又極其低賤,真搞不懂,七王爺為什麽會娶上她。現在我可算明白七王爺的良苦用心了,他拉攏了察哈爾氏,
為百姓造了多少福啊!”棠棣繼續道。 每個人都認為宋山潛是用心良苦?晏如在心中暗自冷笑。
棠棣帶著笑道:“不過七王爺的福氣大著呢。聽說正妃長得特別美,堪稱京都一枝花。側妃賢惠能乾,管理著府中的大小事宜。七王和咱們皇上一樣,只差一個聰明乖巧的孩子了……”
“妹妹可是聽煩了?我平日不和他人過多來往,就喜歡聽幾個小宮女說些瑣事…也不知道她們從哪偷聽來的……”
晏如低著頭,一邊聽著棠棣的絮語,一邊緊握著手中的針,緩緩插進素白的扇面裡,再從背面抽出。
換一個地方,再插,再抽。反覆好幾遍。她突然有些同情手中的這件半成品來。原本光滑平整的一張扇面,要經歷多少針的刺穿,才能成一張繡著美麗花紋的扇子?針扎進去的時候,扇面會不會覺得很疼?
正妃特別美,堪稱京都一枝花。
側妃賢惠能乾,管理著府中大小事宜。
晏如腦中反覆出現這些語句。恍惚間,手指一陣刺痛, 低頭一看,針已經狠狠扎破了自己的指尖。
晏如小聲“嘶”了一聲,眼見著指尖慢慢滲出了豆大的血滴,落在自己的白狐狸毛領上面。
血紅鮮紅,有些刺眼。
“十指連心,扎了這麽大一個口子,很疼吧?”棠棣忙拿過自己的手絹給晏如止血。
曲汾和采葛聽到動靜,趕緊去拿了紗布和雲南白藥膏給晏如止血。晏如任她們包扎著,輕聲道:“只是扎了一個小口子,你們把我的手裹成這個樣子,我還怎麽吃飯?”
棠棣道:“你怎麽還有心情開這些玩笑。我看你啊,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魂都不知道丟哪裡去了。”
棠棣看晏如蔫蔫的,不比她來時精神,擔心是自己說話讓她費了神,於是就找了個理由回翠保閣了。
棠棣走後,晏如靜靜坐在小圓凳上。旁邊的棉線、絹帛、剪子、頂針隨意擺放。一本書攤在桌上,風“呼啦啦”一下子吹了好幾頁。晏如面向著那本書,看著風一頁頁將紙張翻過去,風靜止時,翻到的那面紙上寫了晏殊的一首浣溪沙: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晏如手尖的刺痛在這一刻愈發強烈。
“曲汾,我記得程姑姑說過,住在降萼閣的妃嬪是可以自由進出大慶殿的,是嗎?”晏如問道。
“回小主,您是可以進出大慶殿的。”曲汾答道。
“知道了。我現在要去大慶殿一趟,你同我一起去。”晏如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