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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妃傳》第12章 城春草木深(1)
  京城郊外的農戶總是起的格外早些,天空還是灰藍色,掛著幾顆形跡已淡的星星,幾聲雞鳴逐漸在村莊中響起。

  鄉下勤快的農婦起得甚早,簡單洗漱後便開始了繁忙的一天,先為丈夫與孩子準備了早食,一鍋熱騰騰的小米粥,三兩張烤得香脆的玉米薄餅,親手醃製的下飯鹹菜,有時還會有丈夫從田間打到的野兔做成的辣子兔丁。

  通常農婦在喂完雞鴨等牲口後,就要裹上頭巾與丈夫一同耕地去了,或除草或澆水。向京城裡運送新鮮蔬菜的菜販子就要起得更早一些,才能爭取到更稱心的價格。

  天在未亮時,驢拉著的板車依次停在城門外等待進城買賣,不一會菜場就已人聲鼎沸了,地上擺滿了剛摘下還帶著露水的蔬菜:被剪刀剪齊的香椿頭齊齊碼著,綠油油的油麥菜與菠菜根上還沾著濕潤的泥,韭菜被攔腰整齊切斷躺在豌豆與春筍旁,還有用大片桑葉包著的桑葚,熟的黑紫,半熟的亮紅,包在綠葉間煞是可愛。

  父母打理蔬菜的女娃,吃得一嘴紫紅,渾然不覺地喂著身旁不怕人的鳥雀。

  今日與往常不同,是帝後“親耕親蠶”的好日子。京城的禦道早早被封起來,兩旁的商販攤子也清理得乾乾淨淨,城門外也是格外清靜。早在一月前,京府管轄下的昌平、興運兩縣便開始為皇帝“親耕”籌備各事項。

  先在昌平縣尋了數十位德高望重有豐富農耕經驗的老農進行禮儀教導,又新打了幾套嶄新的農具。提前在草堆中點上火,奉上雞、鴨、豬等牲口,以表對上天的感激之情,祈求今年再豐收。

  吉時已到,大齊的天子攜皇后乘天青色玉輅從禦道使出了城門。輅蓋高將近一米,輅圓盤為金黃色圓頂,垂有鏤金垂雲,四周貼有三層鏤雲版。

  帷用三層青緞製成,每層繡有金雲龍羽紋相間。雲龍寶座四周為朱欄,金彩塗飾,欄內四周都布有舒適的花毯。

  玉輅後有青緞太常旗十二面,旗繡日月五星、二十八星宿,旗下垂有五彩流蘇。

  坐於雲龍寶座的皇帝,戴五旒袞冕,穿杏黃色龍袍,前、後及兩臂繡正龍各一條,腰帷繡行龍五條,褶襇前後各繡團龍九條,龍紋間繡十二章紋和五彩雲紋。從五旒貫玉望去,年輕俊朗的帝王面帶嚴肅,眉頭緊鎖,雙唇緊抿。

  與皇帝對立而坐的皇后,戴鳳冠,身穿深青色五彩翟紋禮服,內穿青紗內襯。容貌雖不出眾,但氣度高華,母儀天下。這便是當今大齊皇帝宋山昱和固孝仁皇后鄭h。

  鄭h向眉頭緊鎖的帝王寬慰道:“天子親耕,蒼天定能開恩降雨。臣妾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天降甘霖。”

  宋山昱開口道:“朕是君王,也是天子,必當為江山社稷盡心盡力,願此行一能對農民起到示范作用,激勵他們辛勤勞作,二能祈雨祈福,使大齊風調雨順,百姓安康,迎來一個豐收之年。”

  鄭h忙道:“皇上必定心想事成。”

  這兩年來,宋山昱面上雖然平靜,心裡的憂慮一天比一天加重:先帝留給自己的局勢,實在是令他焦頭爛額。先帝喜愛奢華,大興土木,揮霍國庫。

  有秀才拿著杜牧的《阿房宮賦》借古諷今,在京城張貼大字報:“使負棟之柱,多於南畝之農夫。架梁之椽,多於機上之工女。釘頭磷磷,多於在庾之粟粒。瓦縫參差,多於周身之帛縷。直欄橫檻,多於九土之城郭。管弦嘔啞,多於市人之言語。”

  先帝聽聞後暴怒,

直接將秀才株連九族,再將頭顱掛於城門上三天三夜以示君威,弄得一時間滿城風雨,人心惶惶。如今的大齊,隻是艱難地維持皇家的體面。  這樣的國局,如何與驍勇善戰的蒙古騎兵抗衡?打仗?兩年大旱,百姓民不聊生,兵馬不足,缺少帶兵打仗的能將,這仗如何能打?不打,又隻能屈辱求和,過去富強的大齊如今隻能靠年年納貢保平安,這樣的局勢自然又引起文武百官的不滿。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而自己身為帝王,身上的擔子何其之重。

  后宮的月例都一減再減,皇家已經不堪到這種地步!享有爵位的何國公一家卻是富可敵國,何正松雖表面不插足朝政,私底下整個家族經營的范圍大得可怕,大到銅礦、農田、山林,小至酒樓、茶肆、古玩店、藥鋪甚至青樓,幾乎控制著全京城的錢財走向。

  何國公無子,爵位無法世襲給親子,但是他有兩個未出嫁的女兒,一旦與權官聯姻,難保他沒有大逆不道的念頭。官家中適齡的男子倒是不多,七弟宋山潛卻是未娶,想到這,皇帝的面色更加陰鬱起來。

  鄭h掀起帷幕,望向馬車外青翠的竹林,輕聲道:“這一片大約就是七弟的私宅吧,章妤長帝姬大約就在這裡靜養。”

  宋山昱輕哼道:“陸遠放著大齊的帝姬不管不問,被一個低賤舞姬迷得神魂顛倒,鬧出個天大的笑話,當真是無可救藥。h兒挑的人不錯,倒是沒辜負你的栽培。”

  鄭h放下帷幕,低言道:“她如今進了公主府當四姨娘,自然不忘我的舉薦之恩。”

  宋山昱面色稍緩道:“朕已經狠狠訓斥了駙馬爺,也向長帝姬送了不少禮品以示安慰。 但此事說到底也是家事,至於陸遠怎麽處理,朕不想管,也管不了。”

  鄭h點點頭,那舞姬本是放在公主府的眼線,沒想到竟能在府中鬧得雞飛狗跳,甚至把帝姬氣得小產,當真讓世人看了一場笑話。

  鄭h撫了撫裙擺上的花紋,突然想起一件事,開口道:“皇上,臣妾聽聞察哈爾氏的小公主失蹤了,察哈爾部落的探子最近在京城尋找呢,這可是真的。”

  “雲州的探子來報,十之八九是真的。察哈爾氏丟了公主,倒也不敢吱聲。聽聞這個公主的生母還是個地位低賤的胡姬,難得察哈爾氏如此重視。

  “一個女子,無依無靠如何在中原生活?想必如今也是性命難保。近年來察哈爾部落發展迅猛,早就對大齊虎視眈眈,朕若是能活捉到那公主,便留她在宮中做個貴人,讓這些蠻夷好好學習我們漢人的禮儀。”宋山昱將頭一偏,嗤之以鼻。

  皇后鄭h臉紅著望向年輕的帝王,他是帝王,也是自己的夫君。

  自己的夫君是這個天下地位最顯赫的人,是天下最英俊的男人,自己貴為皇后,定要為自己的夫君分憂,定要為大齊的繁榮昌盛盡力。

  鄭h心裡十分清楚,自己能位居皇后,不過仗著母家的顯赫地位,仗著自己嫡出的身份,但父親雖為右相,卻並未沾染兵權,也沒有掌握大權的旁支,鄭氏的勢力竟比不上何國公家的十分之一。

  好一個富可敵國的何國公啊,鄭h想到這,心下也是一沉。馬車慢慢往郊外駛去,車內的皇帝與皇后一路各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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