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從被他們炸出來的彈坑中衝了出來，穿過了一片荊棘叢生的蠻荒草地，繞過了比腰還粗的雲杉，他們衝到了六連陣地的面前。然後一聲槍響，鄒城帶頭的一顆子彈打倒了最前面的一個伍長。

　　“王育才！你媽了個巴子，出來看太陽了！”鄒城拉著槍栓朝張德貴的散兵坑裡喊，可那裡一陣硝煙正在濃濃冒起，看樣子是正好被炮彈擊中了。鄒城心裡一萬匹神獸呼嘯而過，鼻子一酸，差點流下淚來。

　　“我說什麽來著！”鄒城一邊開槍一邊對旁邊的張德貴說，“他他娘的就是一個火力磁鐵！跟他呆一個坑裡，遲早要完蛋！”

　　張德貴不勝唏噓，如果剛才他不從自己的坑裡爬進王小壯的散兵坑來，現在，在那個被炸踏的散兵坑裡，自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而王小壯......

　　張德貴沒有鄒城那麽矜持，當場就老淚縱橫，哭得稀裡嘩啦。

　　鄒城的胸口劇烈起伏著，連槍也打不準了。他乾脆把槍一扔，抱著腦袋捶胸頓足，“死爹的王小壯，老子跟你沒完！”

　　“連長！”

　　“幹嘛！”

　　“連長快來救命！”

　　“救你妹啊！”鄒城大吼著回頭，哪個癟犢子這個時候叫救命的。他一轉頭，卻突然聽著那叫救命的聲音怎麽那麽耳熟。張德貴喜出望外，聞言就已經爬上了坑，頂著槍林彈雨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爬了過去。然後他看見了坑裡的三個人，和這三個人中間的那顆還在冒著熱氣的炮彈。

　　“德貴！！”張宜生緩緩地抬起了腦袋，“有煙嗎?”

　　“你大爺的！”張德貴張嘴就罵，“老子還以為你們幾個都死光了呢，半天沒反應。鬼子都殺到門口了，你們還問我有沒有煙?！國難當頭啊，兄弟！一顆破炮彈把你們嚇成這樣！”

　　“來，你試試！”張宜生拉著張德貴的手就要把他拽下來，“你來試試，好端端地被人一顆炮彈砸在腳邊上是什麽感覺！”

　　張德貴連忙一甩手，回頭對朝這邊看的鄒城道:“城哥，王育才沒死！在這慫著呢，都尿褲子了！”

　　鄒城的罵聲清晰可聞，“讓他給老子死過來！不要臉！”

　　“好叻！”張德貴向王小壯使了個眼色，後者瞪了他一眼，一邊解釋，一邊往上爬。

　　“我才沒有尿褲子！”

　　六連的防線雖然不是固若金湯，但周亮畢竟是在74軍呆過的國軍精英，對陣地戰有相當的造詣，根本不是鄒城這種野路子裡出來的。他的陣地素養相當高，在他的部署下，六連的所有火力都能發揮到極致。散兵坑的錯落有序、機槍的交叉射擊，沒有給衝鋒的日軍留下一丁點死角。這邊一開槍，衝上了開闊地仰攻六連陣地的日本人成片成片地倒下。鬼子一腳踢在了鋼板上，當場踢折了兩根大腳拇指。衝鋒口號喊得震天響，卻無奈中正式步槍不給他們靠近的機會。

　　日本人第一次衝鋒宣告結束，代價是丟下了幾十具屍體後無功而返。

　　而六連也只是在炮擊中傷亡了十數人，還有幾個倒霉蛋是被流彈打中的。

　　日本人潮水一般地衝來，然後潮水一般地後退。

　　隨著時間漸漸地流逝，就算是在馬王山主峰一側，太陽也堅持不了多久。

　　最多還有兩個小時，天就要黑了。

　　白天日軍佔不到任何便宜，相反，他們還非常吃虧。

　　而夜晚對雙方來說都是考驗。大白天一覽無余的景象不複存在，

日本人或者可以趁著黑夜悄悄地從懸崖峭壁上爬下去，也可以摸著黑衝上六連的陣地。畢竟六連再怎麽闊氣，也絕對沒有照明彈。但反過來說，六連也可以利用夜色的掩護，滲透日軍的防線，防止他們狗急跳牆逃跑。　　以鄒城對日軍的了解，他賭日本人不會這麽輕易放棄，剛好，日本人的想法和他一樣，不謀而合。

　　日軍的中隊指揮官腦子還是沒那麽軸的，在對六連的兩次試探性進攻之後，他覺得還是先退回去，一邊呼叫空中支援，一邊等夜幕降臨。

　　然後，日軍的陸軍航空兵氣勢洶洶地來了。

　　三架97式戰機穿過雲層，撲著馬王山的主峰呼嘯而來。然而他們也遇到了麻煩。

　　在這一片空域執行例行空中巡邏的蘇聯援華空軍志願隊剛剛完成了一個大回環，正準備返回CD機場的時候，剛好瞟見了斜下方幾點光亮正飛速地向孤鷹嶺靠近。

　　幾個飛行員在電台裡頓時興奮地大叫。

　　“古加列夫， 那是日機！?”

　　“是的，柴科夫斯基同志！那絕逼就是日本人的鳥！”

　　“他們好像沒有發現我們，搞不搞他們?”

　　“看看再說！咦，寧！?寧你在幹什麽?”

　　編隊中有國軍飛行員，沒等兩個蘇聯人聊完，便眼尖手快地壓著操縱杆就撲了上去。兩個俄國佬一看，得！乾吧！

　　三架蘇式戰機拉著煙俯衝而下，日本人覺得屁股上面冒煙，一抬頭往回看，看見了比他們還要凶殘的蘇聯佬。日本人連忙放棄了既定目標，三架飛機散開了防止被人一鍋端，兩邊繞著圈互毆，誰也不讓誰。隨著幾陣青煙冒起，三架日機被擊落一架，重傷一架，剩下的那架對孤鷹嶺上被打得生不如死的同伴愛莫能助，隻好返回了機場。

　　這邊蘇聯飛機完好無損，正好還剩了幾百發炮彈，低眼一瞧懸崖上打得正歡，二話不說撲上前來，就是一陣金屬風暴。

　　日本人一口氣堵在胸口沒辦法呼出來，本來以為招來了空中力量能有效地突防，沒想到自己人沒來，蘇聯人跑來了。本來陣地戰已經讓他們吃夠了虧，這會兒再被蘇聯飛機一掃，小鬼子跳崖的心思都有了。

　　好在蘇聯人也是彈藥不足，一個俯衝之後，打完了也沒留下，他們低空掠過六連陣地上方的時候，還輕輕搖擺了機翼，向堅守陣地的中國軍隊致敬。

　　鄒城看見被蘇聯飛機掃地面目全非的日軍陣地，頓時“哈哈”大笑，他吹著機翼卷起的狂風，站在散兵坑頂上大聲喊，“來，弟兄們，跟我一起大喊三聲:老毛子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