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中……勿看)
阿金是對面金湘玉家的名葉。此時的上海灘稱堂子裡的姑娘們為花,姑娘們的侍女自然被稱為葉了。阿金身姿婀娜,容貌姣好,在北裡一帶頗為有名。
“咦,阿金,想不到你還聽得懂北方官話。”
“啊要看弗起人,我們姑娘北方客人多的是兒呢!我怎麽會聽不懂兒北方話兒?”
阿金操著一口蘇白模仿北方話,又加了許多兒化音在裡面,聽得高易笑了起來。不過他沒有繼續就這個話題扯下去,而是走到曬台邊緣一個掛了隻帆布袋子的鐵架底下,從架子上拿起一條繩子,徑自跳起繩來。
這些裝備都是他新近添置的。鐵架上掛的是他自己DIY的拳擊袋,袋子是船上運煤所使用的那種,結實牢靠,長達一米六。這隻袋子中間另套著一口裝沙子的帆布袋,沙袋裡又有5公斤一個的小沙袋16個,總重80公斤。沙袋與外層袋子之間則填滿了刨花、碎布、絲棉。
鐵架子也不是簡單的擱在曬台上的,而是花錢請人在屋角地面上打了根兩層樓高的電線杆子,鐵架子就像籃球架那樣固定在這根電線杆上。
整個雅仙居已經被高易用每月150塊大洋的價錢包了下來,比單獨按二角八分一張床鋪來算都要多出七、八塊錢來。不過錢花得多,享受到的待遇自然也就不同,譬如老板娘之前一直舍不得扔的床板、家具,這次全部扔了出去,讓高易的育菌室又壯大了一圈;譬如老板娘馬上要負責把電線、電話接進來,讓雅仙居即刻步入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時代;譬如這根電線杆與掛沙袋的鐵架子,以前高易想自掏腰包安裝,結果老板娘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現如今不但裝好了,費用還是由老板娘全包;譬如,原來的月頭預付本月房租,他一直想改為月尾結款,老板娘死活不同意,這次也終於談了下來——
否則的話,他這個禮拜就應該被掃地出門了,因為他手頭上所有現款,都已經投到上個禮拜那場晚宴的禮服上去了。所以,他這次談包租的時候,索性兩手一攤,跟老板娘說清楚,要麽讓他卷鋪蓋滾蛋,然後老板娘承受一到兩個月房間無法全部租出去的空白期;要麽月尾結款,等到他拿到這個月的薪水,自然就能把款項結清。
不過這筆開銷帶來的副作用也不小,高易每個月的薪水就剩下50塊錢了,其中還要刨除梨膏糖的成本、育菌的成本,更重要的是他今後同新朋友們的社交生活肯定是無比昂貴的,隨便一套衣服可能就是上百大洋的支出。就像他今天過會要去的蘇格蘭俱樂部,鬼知道到時候會花多少錢。
節流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他現在需要做的是開源。
阿金見高易不理人,自顧自的在那裡“啪嗒、啪嗒”的跳繩,隻好扁了扁嘴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她的身前是一個肚大、頸短、口闊的鐵疙瘩,正橫架在煤火上燒著。鐵疙瘩的大肚子上總共伸出來三根管子,兩根在側面,一根是斷頭管子,上面套了一塊又厚又重的鐵餅;另一根上面雖然也套了塊鐵餅,卻小了好幾圈,在鐵餅下面還多出個閥門。這根管子在頂上折了個彎後,接在一個喇叭口上,從喇叭口出來又分成兩根管子,其中一根連在一部黃澄澄的機器上;還有一根則連在一個較小的黃銅瓶子上,這個銅瓶子側面又伸出一根細管子來,最終卻是連到了一個盛著液體的玻璃瓶上。
鐵疙瘩的第三根管子在大肚子的底部,這根管子的端頭是一個表。
阿金走過去看了一下這個表,看到指針還沒有走到4上,便等在一旁,側著臉看高易跳繩。她以前是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的,現在能看懂高易口裡說的阿拉伯數字了,心中頗為自豪,很是希望他能像以前教她的時候那樣讚她一句聰明。可惜高易專心跳著繩,瞥都沒朝這裡瞥一眼。
過了一會只見高易停了下來,先是從口袋裡拿出兩卷紗布來,一圈圈裹到了手上。接著他把身上據說是洋浴袍的東西一脫,頓時就光了膀子,渾身上下只剩下一條遮到膝蓋的大褲衩子,走到沙袋旁邊打了起來。
阿金見了趕緊低下頭來,說實在的光膀子的男人她見得多了,鄉下田頭上大家做活熱了,休息的時候誰不脫了褂子涼快一下;就算是到了上海,碼頭上扛活的苦力、街上拉車的車夫、路邊砸石子的小工,哪個不是想脫就脫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見了高易光膀子就覺得耳紅心跳的不好意思。
“呀!”阿金輕叫了聲,卻是她剛才看高易跳繩,把正經事給忘了,表上的指針已經跨過數字4,直奔數字5而去了。
她連忙走過去把一隻裡面帶著銅製的格子,將糖分成一格一格的盤子拿了過來,架到那套黃銅機器的一個托架上,旋緊螺鈕固定好。接著她走回去看了下表,發現指針還沒走到5上,頓時松了口氣,連忙把那個小鐵餅下的閥門擰了開來。小鐵餅立刻嗡嗡的上下顫動起來,底下還有絲絲白氣漏出,被曬台上的微風一吹便不見了蹤影。
閥門打開後,表頭上指針爬行的速度稍稍降慢了一點,但還是堅定不移的向數字5走去。小鐵餅的動靜越來越大,終於“噗”的一聲,喇叭口裡朝著背對阿金的方向噴出了一大團水汽。與此同時只聽黃銅機械裡哢的一響,糖盤上方的噴頭先是噴出一團氣霧來,噴到盤子裡的第一格糖的凹坑裡——這些糖上面都有一個預先用模子做好的凹陷——接著,糖盤被下面的托架帶著,一起向旁邊移動了一格,使噴頭對準了下面一塊糖的凹坑。
在剛才的過程中,如果仔細盯著那隻盛著液體的玻璃瓶看的話,應該可以看到在機械聲響起的同時液面動彈了一下,這意味著玻璃瓶裡有一小股液體被吸了上去,然後被氣流帶著噴到了第一塊糖的凹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