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師父陪我一起看這書,這樣不懂的地方方便我問。師父卻說他還有要事。我問什麽要事,師父說,“睡覺啊,小十三,你還不開竅啊,眼下為師除了睡覺,還有什麽要事?”
我白眼望師父,他表情淡定,“為師困了,故事你是聽不聽?”
我生氣說,“不聽!”瞅他一眼,“師父,您這不是耍流氓嗎?”
師父沒說什麽,大袖一揮,虛空中出現一本破舊的書,“不聽就看吧!”。說完轉身欲要離去,被我從背後扯住衣袂,他回頭看我,“小十三,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啊。”
我裝可憐“師父,要聽,要聽,您又不是不知道,小十三看書老犯困!”
師父笑了,笑容詭異,他揮揮衣袖,我還反應過來,便被他變作片落葉,金光閃爍間,那本書翻開了,而我這片落葉,飄入了那本書中。書刹那合起,周圍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了,不久黑暗中出現一點光,我衝著那光飄去,入了個美麗的幻境。
“東海,發鳩山。”這行豎著的墨色大字,從上到下逐字浮現,卻又一閃而逝。對此我甚是奇怪,卻又起自己在書裡,便不覺奇怪了。
一隻漂亮的烏鴉從海面飛來,近了我看清它頭上有漂亮的花紋,白的嘴紅的腳,才想起這是傳說中的精衛鳥。
精衛從我頭頂飛過,飛向了山上。不久銜來根樹枝,飛入海中時將樹枝拋入大海,又飛了回來。如此往返了好多次,精衛都未曾理我,我便一躍而起將她一把抓下來。
“放開我!放開我!”小精衛叫著,不停地踢我。
我衝她瞪眼,她害怕地縮了縮,我得意道:“害怕了吧?本小爺最喜歡吃肉了,你再鬧小心我將你烤了吃。”
本隻想嚇嚇她,不想這精衛著實小氣,別過頭去裝死。任本小爺十八般武藝嘴都說幹了,她就是不理我。這樣僵持了大半日,本小爺餓得受不了懶得搭理她,便到海裡抓魚烤著吃,回來時精衛又繼續往海裡亂扔東西了。
我餓得慌先將幾條魚烤熟了,躺在塊大石頭吃著的時候才教育她,“小精衛啊小精衛,你這樣老往大海裡丟東西,會汙染大海的。”起初教育了很久這精衛都沒搭理我,吃了三條烤魚打了個飽嗝準備吃最後一條時,她突然飛過來啄我的手,“人妖,這條魚姐姐要了。”
這是本什麽書啊,搶本小爺的烤魚便算了,還這般有理和厲害,一眼便看出本小爺是個人妖。
哎!本小爺這是吃飽了撐著了,居然相信師父這次不是給我挖坑。想到這一層我衝天大叫:“師父――!”
“別叫了,你師父睡著了?”
“你……你認識我是師父?”
精衛啄了幾下烤魚,衝我說,“你先化了我身上的封印,我再告訴你。這樣吃太慢了。”
我難以置信地望她半天,又猶豫了一小會,這才施法替它解了封印。五光十色的刹那,一粉衣女子立於身前。我摸著下巴邪笑,呦!還是個美少女嘛,在外面本小爺有師父看著有色心沒色膽,這下還不得暴露天性禍害你這美少女?
“啪!”這一巴掌猝不及防間打過來,疼得我叫了起來,和著叫聲的是,“變態!”二字。
這一遭來聽故事倒真是長見識了,這精衛無所不知,師父著實挖了個天坑啊!
我捂著臉有些尷尬不知說什麽,精衛許是覺得不大好意思,轉身衝著打大海飛去。
本以為她嫌一隻烤魚不夠吃又去抓魚,
不想她在大海裡沐浴起來,我扭頭望著石頭上被她啄了一半的烤魚,微微咽了咽口水。 那可是最大的一條啊,烤了半天就這麽糟蹋了?還能怎樣?不然你撿起來吃了?正心疼著糾結要不要撿的當口,一隻嫩手迅速拿走了烤魚。我愣了愣扭頭過去,精衛愣了愣,將卡在嘴邊的,還掛著一小塊魚肉的長長的魚骨頭遞過來,“人妖,你還要麽?”
作孽啊,師父!小十三要出去,這故事,小十三不聽了。
師父鼾聲隱隱傳來,本以為聽錯了,定神之時鼾聲清晰,本小爺欲哭無淚,想發火又不知衝誰,隻能縱身一躍跳海了。
小時候從偶爾看些言情故事話本,本小爺最不理解那些動不動尋死覓活癡男怨女,總覺得他們意志不夠強大才為點小事尋死覓活。如今到了自己攤上一點小事,倒是比他們更開不開更想尋死覓活了。這個案例說明意志再強大的人也會有被小事坑死的時候,不過這有個前提我的意志得強大。如果我的意志不過是自己想象著強大,結論便成了個未知。
精衛的意志著實夠強大。我這廂海裡折騰了一番順帶沐浴完才出來的,她那廂便又在往東海裡亂扔東西了。這次因被我解了封印,她便以術法每次運來個小丘扔到海裡。
我故意問,“精衛,你又往海裡亂扔東西?”
精衛邊施法邊說,“我要將它填平了。”
“填平了?大海多好啊,你填平作甚?”
“填平了,我便能過彼岸去了。”
“你要去彼岸?你去那裡作甚?”
“我的心上人被困在了海之彼。”
精衛說這話的時候很輕松,這讓我更加猝不及防間看到了一個悲劇。一個女子周而複始填卻大海,隻為了見到她在彼岸的心上人,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卻可以想象成個虐心的故事。我想象著,彼岸的心上一樣在等她,但一個人等另一個人能等多久呢?精衛不是人,假設那個人和精衛一樣是神,等精衛某一日填卻東海到了彼岸,隻怕那個神早就變心了。
又或者,那是個人。可一個人去去等一個神,精衛就沒想過歲月不饒人?我想象著這個天真的粉衣少女某一天真將茫茫東海填平到了彼岸,她的心上人卻敵不過歲月早死了很多年,粉衣少女立在長滿枯草的墳前,她哭紅了的一雙眼透過枯草,看到那個已腐爛到只剩堆骨頭的他。
我想象這個虐心故事,這本書的後面真的發生了,精衛見到了一大堆森然的白骨。不過這堆白骨不是在一個長滿枯草的墳裡,而是在彼岸的一棵姻緣樹下。彼岸的人都說,這個在大海邊等心愛的女子等了十年男子,最後太寂寞了一口氣娶了十個女子,生了十幾個孺子。但不久便被滅門了,還被埋在了這棵姻緣樹下。
之於這個滅門之人,書中有所提及,便是精衛的追求者。想想本來幸福美滿一家人,卻被曾經的情敵滅了門,精衛的這個心上人一家,真真算得上慘絕人寰。不過再慘絕人寰都是後話。
我覺得為了心上人繼續填海的精衛忒傻,這並不是後話,而是當時便覺得傻。我替她解除了封印,若要去彼岸,飛過東海不就行了,何必這樣繼續搬運山丘?想到這層時,我站在大石頭上得意洋洋地笑著。這些年我沒少因做事太傻被師父嘲笑,遇上個可以嘲笑的了,便顧不得五十步笑百步了。
得意間想彰顯虛榮心提點下精衛,讓她直接飛過東海,師父的聲音徐徐入耳,“不可不可!”
“為何不可?”
“小十三,這精衛填海是書中的情節,若擅自修改了,你便出不來了。”
“師父,為什麽修改了書中的情節,我便出不來了?”
“小十三,為師困了,先睡一會拘泥,之於這個問題,為師晚點與你說。 ”,說完,不待我問什麽,師父的鼾聲子耳畔響起。我咬牙欲哭無淚,盤腿坐大石頭上閉目養神起來。
傍晚的時候,師父將我叫醒,這次他與我一樣,進到了書裡。
“師父!”我歡喜地喊,卻被師父的大手捂住了嘴,他神色緊張比劃著讓我莫驚動他人的手勢。我點頭表示清楚了,師父這才與我說起了來意。早些的時候師父提醒我,修改了書中的情節我出不去了,並非是嚇唬我。每一個聽精衛故事的人,其實都會變成了書中的一個關鍵人物,海之彼的人妖葉靈兒。精衛叫我人妖並不是看出了我是人妖,而是書中設定了精衛知道,這日前來的葉靈兒是個半人半妖,簡稱人妖。
對此我有些質疑,卻又覺得說得通,便沒多問師父,隻對精衛知我心中所想抱怨了一番,又問起精衛為何認識師父一事。師父解釋說,精衛並不認識他,之所以跟我說我師父睡著了,一樣是書中的設定。書中設定了我葉靈兒的師父,天之巔上的上神伊雪楓,這一日在發鳩山上睡著了。
我很是不解,師父化了面銅鏡遞與我。我望著鏡中那女孩。那是張稍微圓的臉,嬌俏而紅潤,墨色的圓圓的大眼。我微微一笑,鏡中嘴裡出現兩顆潔白的小虎牙,興奮之余抬手摸了摸這兩小可愛,這人設,倒甚合我心。
收了滿心歡喜看師父,他卻不見人影,不遠處一紫衣男子立於風中,衣袂翻飛。
小精衛收工得倒是巧。紫衣男這廂剛輕撫長發衝我微笑,小精衛那廂便走了過來。她先跟紫衣男寒暄起來,說笑間我聽出了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