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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樣戰國》第13章 高石之憂
  三天之期一過,楊華便迫不及待地趕往萇弘府上。沒想到高石子和泰山起得更早,等他趕到時,二人已經在後院爭執不休。

  嗓門最大的是泰山,或許想在之前十二戰皆敗的陰影中扳回一局,他顯得振振有詞:“薄而厚則大,厚而薄則小,很明顯,這是因為厚可散而薄可聚,你怎麽就不懂呢?”

  高石子對泰山的得意很是不屑,拿著兩塊凸透鏡,一邊比劃一邊說:“你看,這兩塊凸片,厚度雖然一樣,只是大小各異,所觀之物大小卻並不相同,你怎麽能說只是因為厚薄的原因呢?”

  “那你又如何解釋,這兩塊同樣大小,但厚薄不同的,所觀之物大小也不相同呢?”泰山氣得脖子都紅了,舉起幾塊鏡片口沫橫飛。

  二人相對而坐的幾案上,散著一堆大小不一的各式鏡片。顯然,這兩人不僅將所有水晶都製成楊華要求的鏡片,而且已經研究了不少時間了。兩種透鏡的成像效果已經摸清,只是為什麽會這樣而各執己見。看高石子的表情,楊華已知二人其實已經心知肚明,現在的爭執只是為爭而爭罷了。

  楊華並不想介入二人的爭執,如獲至寶的拿起一塊塊鏡片檢查著。到底是名師高徒,楊華一直擔心的各種問題無一出現,從鏡面曲率到表面打磨,雖然遠不能與他那個時代的高科技造物相提並論,但已經大大超出他對手工製作的預期。

  “華,這個小玩意我可要了,就當是你雇我的酬勞了。”泰山將一塊凸透鏡握得緊緊的,生怕被別人搶走似的。這裡的每一塊透鏡都被二人反覆試過,想必那塊就是鏡面曲率最大的了。

  高石子並沒開口索要,不過明顯他的面前也有一塊凸透鏡與其他鏡片擺放得涇渭分明。“這些晶石真是奇怪,為什麽按你所說打磨之後,會發生如此奇妙的變化?”

  楊華將那塊凸透鏡撿起來塞到高石子手中,想了想,蘸著水在桌面上畫了一個簡單的凸透鏡成像原理圖。

  泰山仍在思索,高石子卻是一震,恍然大悟:“這便是钜子曾說過光線直射之理吧,這凸凹晶片,竟然可以改變光線直射之性,真是神奇。”

  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視啊。楊華呆呆地望著高石子,本來他還為如何用這個時代的人能夠理解的話,來解釋其原理而發愁,沒想到人家竟然一看就懂,不愧是被後世譽為“科聖”的墨子之徒。事實上除了著名的小孔成像原理,墨家對平面鏡、凹面鏡、凸面鏡的成像原理都有過深入研究,並且開創了應用實驗科學的大門,從中引出大量合乎科學的結論。當然,這些東西其後也隨著墨家的消亡而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數千年後才漸露真容。

  泰山聞言大笑:“原來無關厚薄大小,只看其凸而已,我之前所言,也並非全錯啊,哈哈。”

  楊華已然無語,雖然泰山並不知道鏡面曲率這個詞,但已經說中其規律。這真的是蒙昧的春秋戰國時代嗎?為什麽自己絲毫沒有智商上的優越感呢?

  “這個東西好,我喜歡。終於可以在師兄弟面前出出風頭了,華子你看。”泰山拉住楊華,神神秘秘的遞過兩塊凹透鏡。楊華接過一看,一臉不解,在泰山的指點下才注意到,鏡片的棱面,居然有幾個米粒大小的字:泰山親製。

  泰山揚了揚手中的寶貝,極是得意:“有了這東西,我還能刻得更小。”

  楊華聞言絕倒。他這才想起,古時工匠都喜歡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記號,

這一習慣逐漸演變,漸漸成為各式各樣的商標,風行數千年不衰。只要不破壞鏡片的結構和成像效果,就由他去吧。  “此物雖然神奇,但也無甚大用,你要它何用?”高石子不作痕跡地將楊華給自己的凸鏡塞入腰間的布囊中,頗有些疑惑地望著楊華。他當然也有工匠們的“傳統習慣”,不過墨家講究光明正大,唯恐自己的標記不被人清楚看到,所以對於泰山這種得意於讓人尋找記號的嗜好,他並不是很認同。

  “單獨用確實沒什麽大用,但它們組合起來可就有大用了。”楊華挑選了一塊凸鏡和一塊凹鏡,畫了一個望遠鏡的圖形。他畫的是一個伽利略式望遠鏡,由一個凹透鏡作為目鏡和一個凸透鏡作為物鏡構成。其優點是結構簡單,能直接成正像。

  本來他打算自己來做這最後的成型工序的,看了二人的手藝之後,他還是放棄了。一來他對自己的動手能力實在不抱信心,光是一個沒什麽難度的火炕便做得不倫不類,相對更加精密的望遠鏡就更不用說了;二來他觀察高石子和泰山的言談舉止,都是重信諾之人,想必不會隨便泄露。

  他的顧忌並非毫無緣由。萇弘設射貍首之事何等隱秘,居然會被記於史書,雖然其細節已被掩蓋,但仍足以引起楊華的警惕。作為當事一方的萇弘和周王,沒有任何理由宣揚此事;王室的衛兵和小吏,想來也沒機會在那個信息傳遞極為閉塞的時代將消息透出,他們也不可能了解事情的全貌。最大的可能便是參與其中的工匠所為,只有他們才會了解到全部細節。

  在原本的歷史中,萇弘死時公輸班不過十幾歲,還是個少年學徒,墨子還要更晚一些。所以泄漏消息的事顯然與他們無關,而其他沒有留下名字之人。星廳大致結構完成之後,萇弘再沒有讓高石子和泰山參與其中,僅讓自己一人幫手,顯然也是有這方面的顧忌的。這個消息如何被諸侯知曉並逼殺萇弘,便成為不解之謎了。

  古人其實也有著樸素的知識產權保護觀念的。別人傳授的技藝,未經許可一般不會輕易外傳,即使是傳承也有著嚴格的限制條件,比如“傳子不傳女”這種血緣條件,又或是長期考察品行操守才收為傳人。

  當然,還有另一種極端而又普遍的方式:殺死工匠。沒有什麽比死人更能保住秘密的了,比如傳說中的鑄劍師乾將,便是在鑄成寶劍之後被楚王殺死,以防為別人鑄出同樣的寶劍。帝王權貴的陵寢,更有完工日便以工匠殉葬之風。

  在相當長一段歷史中,人類社會知識的積累過程曲折艱難,以至於後世考古中,經常會發現令數百上千年後的人也驚奇不已的作品。很多已經萌芽的科技不斷毀滅與重生,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聽見還能組合使用,高石子和泰山頓時來了興致,圍著楊華所作之圖細看思索卻並沒有急於發問。

  “此莫非是聚散離合之道?”高石子自語沉吟。

  泰山扯著下頜的胡須,隔了半晌才道:“可燒製陶管,也可以竹筒充之。大小竹節之間要收縮自如,嗯,倒也是個細致活。這樣吧,做成之後,我也要一個。”

  對於泰山這雁過拔毛的惡習,楊華也是頗為無奈。自己畢竟有求於人,而且現在的他也拿不出像樣的報酬,隻好忍受盤剝了。本來他還想製作更為複雜精確的望遠鏡的,不過以現在的條件,還是不適於太過好高騖遠,由簡入繁逐步改進才是正確之道。

  二人都是極富行動力之人,稍稍琢磨透結構要點後,便開始動手了。伐竹、選材、製作、修飾,整個過程楊華除了最開始能幫上點手,後面便直接被二人轟了出去。

  楊華也是樂見其成,對於自己連打下手都被嫌棄的現實卻也並不在意。術業有專攻,即使自己在太空時代活了兩百多年,但很多東西也並不比這個時代的人高明,甚至還遠遠不如。比如帶兵打仗,他不要說與白起、李牧之流的名將對陣,只怕隨便找個無名將領也能輕易將他打敗。

  坐在前院無所事事之余,他不由得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他製作望遠鏡的目的很簡單,一是天文學畢竟是自己熟悉的領域,沒有一件趁手的工具著實讓他發愁;二來萇弘本來就是他敬仰之人,再加上這些日子的相處,對方知無不言的教誨,平易近人的態度和真誠無虛的關心,讓他更對其產生了師生孺慕之情,所以他要用此物幫助萇弘打開天文學上新的大門。

  數日以來都是忙碌而過,他並沒有認真考慮過自己的未來。雖然接觸的人並不多,但他其實沒有多少作為未來人的優越感。製器、立說、治國、征伐、經商是這個時代出人頭地的主要途徑,很遺憾,他並不覺得自己能在任何一方面勝過當下之人。那麽,自己的路到底在何方呢?自己到底能在這個明君強臣、巧匠名家雲集的時代,做些什麽呢?

  看來還是不能把目標定得太高,自己現在可是連溫飽問題都沒有解決呢?想著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的兩個弟弟和不到四十便老態畢顯的母親,他便禁不住一陣心痛。雖然這些人並不是自己真正的親人,但畢竟都是會與自己相伴一生的人物,他們對自己的關切也沒有絲毫虛假,自己又怎麽能忍心讓他們為生活所苦,困窘而生呢?

  在他的認知裡,要解決溫飽問題,想依靠自己的雇主周王室恐怕是緣木求魚,而經商獲利無疑是一個好的辦法。可經商並非他的擅長的領域,甚至可以說非常陌生,而且以洛邑現在的狀況來說,就算有好東西也賣不出什麽價錢,甚至還不知道找誰。

  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過微小了,看來自己只能借助目前所擁有的人力資源,試著組成一個團隊,再以團隊的力量進行發展,首先解決吃飽穿暖的問題,再言其他。可就這麽一個極低的要求,他仍然不知道該從何處著手解決。

  想著想著,楊華發起呆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泰山那獨特的驚呼聲才讓他驚醒過來。聞聲而去時,只見泰山雙手捧著一個已製好的望遠鏡,呆立當場,滿臉驚駭。高石子手中也有一個成品,雖然他的表情比泰山要沉著一些,但止不住顫抖的手卻出賣了他內心的驚恐。

  楊華拿過高石子手中的望遠鏡,仔細檢查又觀測了一番,效果比他預想的還要好些。接著又拿了泰山手中的查看,從手藝到效果均與高石子製作的不相上下。

  高石子已經從驚駭中恢復過來,沉著臉,目光複雜地盯著楊華手中的望遠鏡。泰山則是目光閃動,嘴唇微顫,刹那間不知道多少心思轉動。兩人都是聰明之極的人,雖然最初時的景象著實令人吃驚,而且只是從後院觀察前院,但瞬間便明白其原理。

  “泰山,你絕不可將此物獻給楚王,不,任何一國都不可!”高石子目光森然,罕有地聲色俱厲。

  泰山眼神複雜地盯著自己親手製成之物,喃喃自語:“如此,城易攻矣。”

  “你聽到沒有!”高石子的表情更加嚴厲,“絕對不可以獻給任何一國。”

  楊華這才明白過來。他對望遠鏡的印象僅用於觀察遠處的風景和星相,但此物在軍事上也有絕大的作用。

  攻城大炮出現之間,守城一方為何佔有明顯的優勢,其中一點便是居高臨下,對敵人的行動了如指掌,可以事先預定應對之策。受於人眼的觀測距離和效果,攻方卻很難知道城頭虛實布置和城內部隊調動的具體情況。一旦這個條件打破,擁有優勢兵力的攻方便能改善其劣勢,尋找城牆上的漏洞預以致命一擊。

  而在野戰之中,望遠鏡的作用就更大了。能夠事先找到敵人的蹤跡,觀測敵人的布置,了解敵人的兵力強弱,幾乎可以事事佔先。擁有望遠鏡的一方,等同於擁有了類似於守城的優勢,只要實力相差不大,戰爭的勝負幾乎再沒有多少懸念。

  墨家崇尚非攻,對於諸侯間的征戰深惡痛絕,自然不願意這樣的東西為本就連綿不絕的戰爭火上添油。公輸班之前為楚王獻上各種攻城器具,墨子甚至不惜親身犯險予以阻止。泰山雖說了公輸班此前已辭別楚王,但這其中到底是他不再熱衷功利,甘心隱居,還是受楚王冷落自覺前進無望的以退為進之舉,實在難以確定。若是泰山得到這樣一件東西,很難說不會重燃其功業之心。

  泰山表情複雜,絲毫不敢與高石子凌厲的眼神對應,隔了許久才長長歎了口氣,頹然道:“也罷,我答應你就是。”

  “立誓!”高石子仍然不依不饒。

  泰山微顯怒色,瞪眼道:“你竟然不信我!”

  “立誓!”

  泰山重重地哼了一聲,心有不甘地道:“立誓就立誓,我泰山對天地山澤神鬼立誓,如若將此物獻與任何一國求利,必受神鬼降罪,死於非命!這下你可滿意!”話一說完,泰山轉身而去,走出兩步後微一停頓,最終還是沒有停留,大步進屋將門摔得轟然作響。

  高石子略有些歉意地望了望泰山的房間,又將目光鎖定在楊華手上:“不行,此物留不得,應該立刻毀之!”

  楊華大驚,一邊閃避高石子伸過來搶奪的手,一邊大叫:“高石兄,毀不得,毀不得啊!”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件趁手的工具,還指望著完成好多需要完成的事情呢,哪裡願意就此被毀。

  高石子一雙抓住楊華的肩膀,後者哪裡掙得過他,肩膀的巨痛傳來之際,手中一緊,兩杆望遠鏡已經被高石子牢牢抓住。來硬的自己哪裡是對手,楊華隻得松手求道:“高石兄,請聽我一言。”

  “此物只會帶來刀兵之災,你有何好說。”高石子一把推開楊華, 握著兩杆望遠鏡毫不相讓。

  楊華舉起雙手,一邊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一邊有腦子裡快速地組織語言。“這東西不是用來打仗的,是我用來觀測星相的。”

  “觀測星相……”高石子何等聰明,一念之下就明白楊華所言非虛,但仍不讓步。“與攻伐的災難相比,仍是不能留之。”

  “斧子可以伐木劈柴,亦可殺人。難道因其可以殺人,便要禁天下人用斧嗎?”楊華心中焦急,但卻不敢絲毫激怒高石子,以免其立刻動手毀了好不容易做成的望遠鏡。只能溫言以勸:“戰爭之源是利器還是人心?一切根源都是人啊!拿著木棒就沒有戰爭了嗎?非也。墨家兼愛非攻,我極是敬仰,但毀一器而止天下紛征,這難道是墨子大師的見解嗎?”

  高石子有些猶豫,看著手裡的東西左右為難:“然則……此物一旦為列國所有,則必然……唉!”

  “再說了。”見高石子已經被自己說動,楊華再接再勵,好言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物是我委托二位製造,不經我同意便毀之,這難道是墨家所倡之義嗎?”

  兩個反問終於擊碎了高石子的防線,將兩杆望遠鏡擲給楊華,渭然長歎之後,也像泰山那般,徑自回屋而去。

  楊華小心地接住,懸在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剩下的這些晶片足夠再做兩副望遠鏡,兩位可隨意自取,改日在下再來拜訪。”大聲留下這句話後,楊華立即離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說服高石子,若是對方反悔,硬要毀掉,自己可是連阻止的能力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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