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更夫韓忠濤先是一驚,而後開始哭窮:“好你個狠心的郅家老三,心是如此的毒,明知我韓忠濤窮困,就剩下這幾件冬衣了,你還放不過我,你若撕壞了可要十倍賠給我啊!”
更夫韓忠濤想要將冬衣搶懷中,卻被差役狠狠壓住肩膀。
“你那幾件冬衣值多少錢,若是裡面沒有證據,我自當賠給你新的十件,來人,給我撕開它!”
郅正命令衙役,不過同時捏了一把冷汗,好在剛才看到兩差役從更夫韓忠濤身上搶過包袱時那一條明顯的勒痕,要不然在這最關鍵的地方還真就讓他蒙混過關了。
“大人不行啊,這是我爹留給我的遺物,它要是被撕爛了,我也不活了!請大人千萬不要啊!”
更夫韓忠濤瘋狂的掙扎著,可是壓著他的差役怎麽會給他機會,尤其是從他身上搶過包袱時,那個重量死沉死沉,怎會是幾件冬衣的重量,即便是郅正不說,他們一會兒也要說。
“哼!韓忠濤,沒想到咱們縣還藏著你這麽一個厲害的角色!撕!給本縣狠狠的撕!”
縣令陳千秋終於明白了郅正的話,現在傻子都能看的出來,更夫韓忠濤就為了幾件冬衣瘋狂成這樣,還說是他爹的遺物,這不是把人當傻子嘛。
嘶啦!
破舊冬衣應聲而破,發出清脆的聲音、誘人的光芒,一塊又一塊的麒麟趾金從破冬衣的夾層內掉在了地上,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財富,此時這無頭屍案誰是凶手已然不重要了,從他們貪婪癡迷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即便是這件凶案換做他們誰又能不像更夫韓忠濤一樣鋌而走險、殺人謀財呢,這才是一輩子,不!十輩子不吃不喝都掙不到的金子啊。
“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些人真是可憐,眼睛裡全是錢。”
郅正看著那些鄉裡張大了嘴的表情,不住歎息,可目前的郅正又怎能明白,在世族勳貴、皇親國戚當道的漢朝,老百姓除了造反之外,根本翻不了身,世世代代都為農民,有甚者世世代代都是奴隸,眼前的這些金子足以改變他們和他們子孫的命運,如果郅正不是出生在家道中落的郅家,而是底下瞪大了眼長大了嘴的那些窮苦百姓家裡,可能郅正的表情比他們還要誇張吧。
縣令陳千秋是漢景帝弟弟前梁王的都尉,不僅見過世面,更是參與過七國之亂,所以眼前這些金子他根本沒有放在眼裡,全場除了郅正外,就屬他最為冷靜。
“哈哈哈哈!郅正啊,你可真是本縣的福將啊,本縣一直認為你能破了此案,果然不負本縣期望!”
縣令陳千秋最是高興,經過郅正的一番推斷,還真就讓凶手韓忠濤無所遁形,好在有郅正,要不然更夫韓忠濤豈不是把自己當猴給耍了。
“全靠大人英明。”
郅正並不是想跟他互吹,而是根據縣令陳千秋的態度,郅正這門下遊檄估計能坐穩了。
“案犯韓忠濤,你還有何話說?”
更夫韓忠濤心理素質太強了,也是這金子的力量,他還想負隅頑抗。
“縣令,這金子乃是我家祖先遺留,前陣子我從自家院子裡挖出來的,這哪裡能算是什麽罪證?
難不成這金子還會說話不成?
縣令大人切莫聽信郅正胡說八道,分明就是貪圖我家富貴,以此造謠。”
“……”
眾鄉裡人都傻了,事到如今還不承認,不過他們今天算是完全認識了更夫韓忠濤。
“哈哈哈哈,可笑你事到如今還百般抵賴,本縣一向以仁治縣,可你真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用刑!”
縣令陳千秋有這金子當物證,不怕他不招。
“大人且慢,適才這案犯說這金子能說話不成,巧了,我今天還真就能讓它開口說話!”
郅正俯下身拿起一坨麒麟趾金仔細端詳了起來。
“郅家老三,我韓忠濤服你,可你要是今天能讓這金子說話,我甘願認罪!若是不能,你休想讓我多說一個字,即便是用刑!”
更夫韓忠濤咬著牙齒鼓著嘴就是不服。
“好!今天我就讓你開開眼界!”
“郅正,你可別胡來啊!”
縣令陳千秋也是不信。
“神了!神了!這郅家老三還有這神技!”
“今天他就說他能讓老天說話,我都信!”
“別說沒乾農活,就是不吃飯我都願意!”
眾鄉親擦亮眼睛拭目以待,想看看郅正能不能讓金子開口說話。
“縣令,借你杯中茶水一用!”
“請便!”
郅正斷過縣令陳千秋身前木案上的一杯茶,再將茶水往麒麟趾金上一潑。
“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什麽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郅正將那坨渾身沾有茶水的麒麟趾金往大堂石板上輕輕一拓,就見石板上出現一個字形家徽。
“大家請看!”
郅正指著石板上那個字形家徽喊了一聲。
“那是啥?”
“我不認字啊!”
“我也不認字!”
眾鄉親大多數都不識字,只有靠的最近的眾官吏、酒肆掌櫃、郅正、韓忠濤看的清楚。
“曹!”
地面上正印著一個曹字家徽。
“我大漢現市面上流通三種黃金,一是馬蹄金,乃是方便商賈通商之用,二乃柿子金,乃是天子賞賜功臣之用,這三嘛,就是麒麟趾金,也叫麟趾金,乃是世族貴胄存放於後世子孫用,而麟趾金在世家貴胄存放之前,定會在麒麟趾金底部烙有族姓家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些金子該是開國名將曹參後裔現平陽公主之夫平陽侯曹時所有。”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就連縣令陳千秋都坐不住了。
“聽聞這平陽侯曹時上個月病歿,難不成……”
縣令陳千秋捋著胡子覺得這事很是嚴重,畢竟這裡面關系著當今天子的親姐姐平陽公主,乾系重大,驚慌之下又看到了驚喜之處,沒準可以就此搭上平陽公主這個關系,就此打通早已閉塞的官途。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被害人乃是平陽侯府中的管家一類極受信任的家奴,正好趕上平陽侯曹時病歿,家中大亂,這才有機會偷盜主人錢財,一路潛逃至本地,而後被親戚韓忠濤所殺佔為己有。”
郅正說到這裡,更夫韓忠濤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笑話!笑話!”
更夫韓忠濤目露凶光,已是強弩之末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郅正啊,不好意思,這金子是我撿的,只要我死不招認,你有能耐我何?哈哈哈哈!”
更夫韓忠濤本性暴露無疑,發出陰森怪笑,他想明白了,今天是不能逃出隴縣,更不能帶走這麽多金子,那就退而求其次,保全性命再說。
“我一直給你機會,一直再給,你還是不珍惜,其實你早就沒有機會反駁了,我一直等著你自首,事已至此,瘋言瘋語,瘋癲狂悖,你看看這是什麽?”
郅正將藏在袖中的一封發霉且沾滿汗水的竹簡扔在了更夫韓忠濤的面前。
“我識字不多,不知道這是什麽。 ”
更夫韓忠濤理直氣壯,他認為只要自己這麽說,就沒有證據能證明自己殺人,所以死扛到底,但是識字不多確實是真話。
“戶籍冊書簡?”
功曹史田德旺撿起來對著縣令陳千秋道。
“沒錯,三日前,也就是我上任的第一天,根據掌握的證據,也就是那死者所穿的衣服、長靴分析出那人出自富戶,長途跋涉而來,並且深夜到訪,卻能做到無人看到,就此斷定死者早年從隴縣出去的人,這次回來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昨夜我查閱了一晚上戶籍冊,翻找過去四十年內隴縣所有遷出戶籍人的名字,功夫不負有心人,這死者的名字叫做韓忠浪,正是案犯韓忠濤的親弟弟,於二十五年前離開本縣,投奔他處。”
郅正側過身看著精神似乎接近崩潰的更夫韓忠濤給了他最後一擊。
“我不認!我不認!”
更夫韓忠濤瘋狂地喊著,眼神空洞絕望。
“要不然這樣,先把案犯韓忠濤關押起來,縣令可派人去平陽侯府拿著這麒麟趾金對質一下,是不是案犯韓忠濤的弟弟韓忠浪盜取一問便知。
同時可派人去縣中藥鋪找來郎中詢問,這韓忠濤是真的生病還是買巴豆讓自己虛脫裝病?
再派人現在去他家找他托人寫下的病假書簡。
不論你開不開口,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你,難道到現在了你還不認嗎?”
郅正微張著眼睛,居高臨下,可憐得看著眼前這個被窮字摧殘墮落的可憐人,也是萬千可憐芸芸眾生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