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張嵩審完姐弟倆後,罰張小凡關在宗祠堂。
……
這幾日因為關著張小凡,沒人進來替換蠟燭,宗祠堂裡頭的幾排蠟燭現在都已燃盡,亮光是從外邊照進來的,幽暗中祠堂一片靜謐。
餓了三日的張小凡好像已經沒力氣動一丁點兒了,他靠著貢台桌腿坐著,屁股墊了三重蒲團,後背還枕靠一個,兩腿胡亂伸著,一手墊在身前拿著他那塊侯爵府的晶牌,眼簾過個兩刻睜一回,巴巴望著祠堂的門扉,想看會不會有人推門進來。
祠堂的門上帶著玻璃窗戶,但從張小凡的角度,透過窗戶也看不到外頭怎樣,外邊是不是還守著衛士,仆從會不會偶爾經過送來飯食,會不會有好心人救他出去……這些都只能靠猜。
他試過集中精神力,用“神眼”的能力看穿門扉,沒有意外的失敗了。也不是那麽神,這項從他成年那晚得來的本事,好像也沒什麽大作為。對於被實物遮住的東西他一概看不透,只不過能看得遠些,黑夜裡看得出物體周圍的靈光罷了。
他把開眼時圍繞在物體表面的那些光亮稱作靈光,只是那光是什麽,以後問問阿爺或者會懂得一些。
想起從望月樓那晚開始,直到最後父親的逼問下真相大白,三個月來好像他也沒做什麽,先前是蹲在牢房裡面,現在又是被關在祠堂裡,都是被關著的。
在他心中,自己又何嘗不是被關著。在京都府求學的日子,除了許一仙他沒跟幾個同學說過話,男的女的都是,哪怕他們都是來自大唐的富貴人家,哪怕他們可能是皇親國戚。十年時間自己仿佛也沒學到什麽東西,一晃眼青蔥的歲月便溜走了。他覺得自己是一個被盛世繁華困住的靈魂,一縷遊蕩在天地間的幽魂,不明白自己要做什麽,能做什麽,將做什麽。
張小凡就這樣想了好些天。
要說餓,他不覺得,其實貢台上原先擺的瓜果,大部分是那隻小懶貨吃掉的。有時候張小凡真的很羨慕小白,不會去多想,想事情是很麻煩的一件事情。
然而小白卻不這麽認為。這些天裡頭小白也不賴在他身上,自從將祠堂裡面能吃的都吃掉後,小白趴在一個貢品盆子裡面裝死已經兩天了。
起先,張小凡還是不時擠出點力氣問小白,關心它的狀況,久了他也懶得問了。因為小白說的:趴在貢盆裡頭,想象自己是一條上貢用的小魚乾,就不是那麽餓了。
所以說小白也不是不會思考,它,或者說靈獸想事情的方式往往更加直接:餓了就想吃點,沒吃的就把自己想成吃的。人和靈獸是一心同體的,是不是正是因為張小凡成天瞎琢磨事情,從而導致了小白非常奇怪的腦回路,誰都說不好。
夜裡的蟲兒、早晨的鳥兒、中午最是聒噪的蟬兒,這三種聲音是張小凡幾日來能聽到的所有動靜,然後就只剩一片該死的靜謐。
當第四天的晨光折到祠堂裡面時,張小凡能覺著窗上略過的影子頻繁起來,門外的聲響也逐漸多了起來。小白忽然豎起一隻耳朵,眼也睜開,一個機靈翻起了身,卻不曾想壓住了盆盤的邊沿,盆子彈了起來,它整個被盆子咣當罩在裡面。
白萌萌的喵手勉強撐起光溜溜的盆沿,好不容易頂出個腦袋。便傳來了推門的聲音。
“小喵崽,你老姐來打救你了,我還是講義氣的。”
張小靈一身勁裝打扮,卻沒有挽上發髻,梳了個半長的馬尾剛好能甩在後頸椎處,
剛推開門一眼就看見到半趴半臥的張小凡。 “我說,這門也沒鎖啊,你沒長腳不會跑麽?”
聽她這麽一說,張小凡頓感尷尬,原來沒鎖的麽,忠伯走的時候也沒說啊,這三日莫非就我自己糟踐自己?這便是忠伯說的“自醒”不成。
“人來,取些粥食給少爺。”說著她就瞧見貢台上那個被盆反扣著的小東西,一個灰白毛的喵頭,嘴嘟嘟有些懊惱地巴巴望著她。“再勻些魚湯給小白,問問後廚能否新鮮烘培幾條小魚乾。”
“喵,喵喵。”(謝謝喵,阿姐最好喵)
張小靈也不理會張小凡,跨過他先把小白抱在了懷裡。這才順便伸出腳,點踩在張小凡半邊屁股上,邊晃邊說:“滾起來,別裝死了,才三天就這幅模樣,虧你還是張家的小爵爺,剛入伍的兵仔兒都比你強。”
頓了頓又說:“反正等下小娘就過來,你一副邋遢模樣成何體統,趕緊給老子死起來。”邊踹邊催。
“餓三天,你試試?站著說話不腰疼。”張小凡終於忍不了回一句。
“喲喲喲,還有力氣啵嘴?呃,那個誰,你也跟去廚房,就說給小少爺的飯食不用了,小少爺說他不餓。”
邊上的小婢噗嗤一笑,剛要轉身走。
趴在地上的張小凡就一手抓住他阿姐的腳踝,“行行好,大慈大悲智勇雙全俊美無雙張小靈,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這回我真的服, 喏你看嘛,大寫的服,您就放過我吧……”
”煮豆燃豆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他此時正好趴地上擺成一個“大”字,說著還一臉淒苦模樣唱將起來。
“起開!”甩開張小凡抓在自己鹿皮雲紋靴上的髒手,“髒了我的鞋,這是成親當天要穿的呢,小子,你羨慕不?”
“啊咧,如何說好呢?老姐我除了來救你之外,還要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喜事。”張小靈眉毛一挑。
“呸呸呸,還救我,門根本就沒鎖。”
“方才不告訴你,你能知道?你個傻喵崽。”
“喵喵,喵。”小白戀戀地往小靈胸前擠弄,似乎還鄙視了地上的張小凡一眼。
“什麽喜事?”
“你的婚事啊,哦,原來沒人告訴你呀,還有三天素素就要過門了,阿爺出手可闊氣了,大張大羅,準備全城同賀……”
原來阿爺沒把婚事推掉啊,那麽真就娶了許素素?素素姐其實也算小可美人兒,尚想起那日醉酒間看見伊人孤影自憐的可愛模樣,他竟然有點兒小小心動。
“哎,哎。”張小靈一巴掌拍醒了他,“瞎想什麽呢?張小凡你給我聽好咯,新郎官是你沒錯,新娘子是素素也沒錯,但是,注意咯,但是……”
“但是,入洞房的是我張小靈,你以後得管素素叫嫂嫂!可懂!?”
“啊咧咧??……”
聽著阿姐說出父親最後作出的決定,張小凡一臉生無可戀,索性就這樣趴著罷了,什麽鬼名堂啊,阿姐的相好我的嫁!!話本都不敢這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