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早起，慕輕寒仍是到慕征的房裡請安用膳。

　初涵也來了，“父親，煙兒說虎王三日內必上門求親，今日已經是第三日了，想來也就在今日了罷?”

　“嗯，今日應該要來了！”慕征喝著茶，“秦衍那孩子不錯，只是秦紹輝是個沒骨氣的，生生將個夫人寵壞了，凡事又都聽他夫人使喚。”

　慕輕寒不以為意，“左右煙兒嫁的是他秦衍，即使秦相國與夫人不同意，也做不得虎王的主，他那脾氣，我了解。”

　慕征手上的茶盞咣當一聲就扔在了桌上，“就憑他個相國也想小瞧了我水月山莊?他夫人越是阻攔，我便越是要促成此事！我還就不信了，我慕家那天下無二的女子，是隨便哪個想拿捏就能拿捏得住的?”

　正說著話，聽風來報:“王爺，虎王到了！”

　“開大門，迎客！”慕輕寒起身笑吟吟的說道，“爺爺，秦衍到了，無極王與國公爺想必也快到了，我出去瞧瞧！”

　慕征點頭。

　慕輕寒還未等走出錦祿苑，門上的又來報:“王爺，嶽尚書到了！”

　“他來湊什麽熱鬧?”聽風跟在慕輕寒身後，好奇的問道。

　大門敞開，秦衍與嶽峻並肩站在門外說話。

　慕輕寒出來時，無極王與東方寅騎在馬上，有說有笑的來了。

　接了眾人入錦祿院正廳，依次坐下。

　初涵張羅著上了剛沏好的茶，幾樣講究的果碟早就擺下了;廳內焚了香，散著幽幽的竹意。有外男在，她倒也不慌張，嫣然的笑著。

　嶽峻一雙眼睛不敢去看她，雖然日前曾遇到過，到底不敢直視。中規中矩的坐在秦衍下首，兩隻眼睛盯著手中的茶盞。

　楚靖仍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半盞茶下肚便忍不住想說的話。

　“我說慕老頭啊，今日我是來你家提親的，你快讓人準備好酒好菜去！”他眉開眼笑的看著慕征，又別有深意的看了嶽峻一回。

　慕輕寒頓時心下了然，喜不自禁的忙起身親自去給他添水:“王爺，你辛苦了！”

　楚靖得意的看著他，“你小子就是聰明，這樣就猜到了?”

　慕征瞪了楚靖一回，“廢話說了一輩子也不夠?”他斜了一眼秦衍，得意的說道:“我慕家自有家傳寶，何愁無人惦記！”

　秦衍長這麽大，第一次知道緊張是何物。他手心裡有微微的汗意，聽著慕征的話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慕將軍，秦衍愛慕府上的小姐，今日特央了無極王與國公爺前來求親，還請將軍允諾！”

　東方寅沒想到秦衍如此急切，既是他請了自己來說親，說不得有些話還是要說的。他正了正臉色才開口，“虎王如今的地位，這京中貴女哪個不想入了你的中饋?煙兒雖特別些，但慕家的規矩更特別！”他意有所指的看著秦衍，“秦相國與夫人想必不同意這樁婚事，你待如何?”

　秦衍站得筆挺，神色鄭重:“無需慕家任何規矩約束，秦衍此生唯慕輕煙一人也！父相與母親來與不來都不能左右我的決定，慕小姐嫁的是秦衍一人。”

　“話雖如此，可父母尚在，不可不尊！”東方寅偷看了一眼慕征的臉色，見他並未有發怒的征兆才又接著說，“以翼王及水月山莊的如今的地位，慕家一樣可保小姐一生無憂。”

　秦衍一恭到地，起身後淡淡的接過話來，“虎王府雖算不得最好的去處，可本王的真心並無二家，只要慕家小姐不覺得委屈，虎王府尊她為主。”

　楚靖吹胡子瞪眼，“慕老頭你適可而止啊，這樣好的後生也不多見了，我無極王府裡待嫁的女兒還多著呢，你不願意我就塞一個進去，反正不能便宜了別人！”

　“就你家那些不成氣候的?”慕征嘲笑的看著楚靖，“你倒是想塞，那也得她有我家丫頭的本事才行。”

　“你……慕老頭你別得意，你們家這事八字還沒半撇呢！”楚靖氣惱的叉腰罵人，忽然回身定定的看著秦衍，“秦家小子，本王選個比煙兒貌美的孫女給你如何?”

　秦衍當機立斷的搖頭，“我只要慕輕煙一人，誰都不行！”

　“你……哼！”楚靖氣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接過慕輕寒親自遞到眼前的茶盞，“今日慕征若不答應，你就準備好打一輩子光棍罷！”

　慕征頓時目光不愉的看向楚靖，半晌才放話，“去請煙兒來，這事兒我答應無用，要她答應才算數！”

　秦衍頓時心上一松，慕征不為難，這件事已經成了一半。

　早在幾人進府時，瀾煙閣就已經接到了消息。

　珊瑚將昨日就準備好的衣袍一件一件穿在慕輕煙身上，裡頭是一件淺紫色襦裙，寬袍大袖，衣襟上繡著竹子，一叢一簇散落著，或高或矮，不成行列;長裙拖著地，束著的腰線不及合掌，盈盈不堪一折。裙下綴著兩塊白玉禁步，每行上半步都有環佩玲瓏之聲響起，清清脆脆;外頭罩著一件水紗長衫，將裡頭淺紫襯得更加迷人。

　頭上隻梳著一個小髻，別了一個白玉鏤雕的花箍，大部分頭髮散落在肩上。右手捏著一條珍珠白的帕子，一角隱約可見星星點點紫痕;左腕上隻帶著一隻冷翠手鐲，別無它物。

　到是臉上，以往總被世人垢病的濃妝沒有了。眉色稍淡了些，唇色稍淺了些，可這些都無妨，眉眼的精致足以彌補。

　“小姐，你就這樣去見人?”琥珀不放心的問道。

　慕輕煙淺淺一笑，“我這樣不能見人嗎?”

　“不……不是，小姐這樣再好不過，只是今日前頭來了許多人，聽說嶽尚書也來了！”琥珀看著慕輕煙絕色之姿，不確定了。

　“無妨，以後總不能一輩子都帶著厚妝，那還不嚇死人了。”慕輕煙收拾停當，提著裙子就要出門。

　琥珀與珊瑚忙整了整衣裙緊跟了出去。

　剛到門口，三九貼牆站著。

　“你怎麽在這站著?”慕輕煙將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回，“傷都好了?”

　三九也才剛進門，聽見慕輕煙幾人要出門這才候在門口的。

　“謝主子關心，都好了！”三九恭敬的答道。

　慕輕煙點頭。

　“主子，後邊水道有人試圖闖府，被陣法擋回去了。”三九抬頭看了一眼外院，“今日府外也有人盯著，屬下查過，是江湖中人！”

　“哦?江湖中人是嗎?她還真不死心！”慕輕煙提著裙擺往外邊走邊吩咐:“不用拿人，我等著看戲呢！”

　慕輕煙蓮步輕移，迤邐著進了錦祿苑的正廳。

　秦衍自知她美，尤其素日裡晨起之時。可如今這樣的她，他從未見過，眼睛裡似水的溫柔如一層層巨浪，恨不能將她卷入其中死死的困住。

　“煙兒給無極王爺爺請安！給東方爺爺請安！”慕輕煙深施一禮，既端莊又大方，淺笑嫣然。

　這些年，楚靖與東方寅往來水月山莊不知多少回，是從小看著慕輕煙長大的。可今日的慕輕煙，哪裡還是曾經見過的慕輕煙。

　幽蘭之質，含香不吐;瑰豔之姿，從容端方。

　“象！象極了唐泠！”東方寅從震驚中回神，眼眸一熱，那個從前愛慕過的女子，在他心中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存在著。

　楚靖也因東方寅的這句話回神，“慕征，本王怎麽不知你的煙兒是長這樣子的?”他定定的看著慕輕煙，有些不相信。

　“哼！”慕征也不得意，“她本就是長這樣子的，隻世人眼瞎！”

　楚靖也不理他，他探究的看向秦衍，“秦家小子，你可知煙兒是長這樣子的?”

　秦衍唇邊的笑容深了些，如實答道:“今日這樣的容貌，秦衍第一次見！”

　“煙兒，虎王親自來求你為配！”東方寅看了慕輕煙一眼，“你爺爺說了，要你自己做主，如今你是何想法?”

　慕輕煙抬眸看向秦衍，眼中有著狡黠，“虎王因何而求！”

　“愛慕已久，深受相思之苦！”秦衍迎著她的眼眸，柔聲細語。

　慕輕寒一愣，他沒想過，秦衍冰山一樣的性情竟也能說出這等狂浪之言。

　眾人都被秦衍一句話嚇到了。

　“那好，姑且信你！”慕輕煙小碎步走到慕輕寒下首坐了，再不說話。

　楚靖撫著垂至胸口的長髯哈哈大笑，“慕老頭，本王恭喜你！”

　東方寅也笑著恭喜了一回，嶽峻這才也道了喜。頓時，廳上人人一臉歡愉，慕征終年黑著的一張臉上也微微有了悅色。

　一件大事抵定。

　初涵立刻吩咐丫鬟換了新茶，重新沏了送上來，又添了幾樣鮮果。

　她看著英挺俊朗的秦衍，又看自家貌美如花的姑娘，眼中不自覺便有淚湧了上來，這麽多年，就盼著她能有個好歸宿。

　“慕老頭，本王還有一件喜事要說與你！”楚靖也不及飲茶，一指嶽峻，“今日雙喜歡臨門，嶽大人也是來提親的，你說巧不巧，哈哈！”

　嶽峻紅著一張臉，平日裡的慎密深沉都沒有了，恭著身子行了禮，微微有些拘禁。

　慕輕煙象是發現了什麽好玩兒的事一樣，半點沒有待家女的羞怯。一回頭看見自家姑姑提著裙子一臉嬌羞的跑了出去，忙起身去追。

　裙子太長，一時急忘了要提著，差點拌倒了自己。

　秦衍三步兩步急縱到她身前扶了她一把，忍不住低聲戲謔:“連裙子也不會穿了?”

　慕輕煙拍開他的手，怒目瞪了他一眼，還是追了出去。

　這件事先時就提過的，後來慕輕寒也與爺爺說了嶽峻的為人。慕征也沒有意見，初涵在慕家勞碌半生，要嫁當然要嫁個好的，慕家並不介意養她一輩子。

　“寒兒，去請你姑姑回來！”慕征對待這件事比慕輕煙的婚事更慎重些。

　半盞茶後慕輕寒回來了，笑著向慕征回話:“爺爺，姑姑說她的終身大事自然由做父親的做主！”

　“太好了！”東方寅也看上了嶽峻，雖出身寒門，但這些年在京城為官，力輔新皇建功立業，早已是棟梁之材。他喜悅的看向慕征:“這頓酒今日可是喝定了，改日我等著你謝媒。”

　慕征心中也暢快，未至午時便吩咐了在宴廳擺席。

　所有人正要起身，聽風跑進來了。

　楚靖看他一臉糾結，好笑的問他:“是你家小姐反悔了呢?還是小小姐反悔了?怎地哭喪著臉?”

　“不、不是！”他偷看了一眼秦衍，又看向慕征:“南宮家的老太太帶著南宮胤來提、提親，就在、在大門口呢，我沒敢讓他們進來！”

　慕征一拍桌子，“去告訴他們，我慕家沒有待嫁的小姐了，請他們回去！”

　聽風磕了一個頭，小跑了出去了。

　眾人才移步到宴廳，一道威嚴的女聲跟著便到了。

　“我說慕征啊，你這府裡掛了殺人刀了不成，我還來不得了?”南宮盈月扶著一個嬤嬤的手進來，看見楚靖和東方寅也在，狐疑的問道，“三個老不死的湊到一起準沒好事，說罷，又憋著要壞誰家的好事呢?”

　慕征怒目瞪了她一回， 到底沒理她。

　楚靖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問她，“你不是去大相國寺理佛月末才回，怎地才兩日就回來了?”

　南宮盈月沒好氣的回他，“我想哪天回來就哪天回來！”她轉頭又去問慕征，“我說，慕征你那強脾氣什麽時候改上一改?如今天下太平了，也不能總是將煙兒困在瀾煙閣中啊！”

　慕征吹胡子瞪眼的看向楚靖，怒吼著，“你也不管一管，成什麽體統、象什麽樣子嘛！”

　“我樂意！”楚靖理直氣壯的在南宮盈月身旁坐下，接了丫鬟送來的茶水，端到她面前。

　南宮盈月得意的道，“你妒嫉就直說！”

　“哼！”慕征轉頭不看她。

　南宮盈月喝了兩口茶才又說道，“嫂嫂讓胤兒去接了我回來，讓我來給胤兒求親來的。”她好言勸慰著，“慕征，胤兒一直未娶，心中仍惦記著煙兒，我瞧著以前他們兩個人也算是情投意合，如今的南宮家雖不比從前，好在聖上未曾怪罪，況且又是從小婚配的，兩個人也都經歷了世間亂象，你還等什麽呢?”

　錦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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