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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山上明月夜》【六十四】 決斷
  太極洞。

  熟悉狹窄的石室,豐沛靈氣充裕其間。

  隨手一揮,便聚起一團氤氳白霧,而後隨著心意變換著外形,似蛟龍騰空,又似猛虎嘯谷。再一揮手,輕輕將其打散,又自聚攏。

  回大竹峰的當日。

  秦燁終是將自己成功地作死,連居住小院也未曾回過一趟,便麻溜圓潤地滾進了太極洞面壁思過。他躺在石室地面,腳抬起放在岩壁,反思下山時出格之舉,確有過錯,受此懲處也得其所然,無怪其他。

  唯獨見師父田不易怒遏之態,隻歎自此之後,怕是要行戒酒之事了。

  水龍吟猶自還有未盡全功之處,以後隻得水磨功夫慢慢參悟完全了——師父,都說弟子飲酒,一切乃是為了學習,您怎麽便不信呢?

  ——咦,此言怎地似曾相識?

  搖了搖頭,把那奇怪念頭甩開。

  下午師娘來看了他一次,先是一陣嚴厲責備,可隨後卻又溫言勸慰於他,叫他好生反思己過,等田不易氣消了,她便為他求情。秦燁心中感懷不已,師娘為大竹峰付出頗多,調濟門下和睦、指導弟子修行,便是田不易從來注意不到之弟子衣食感情,也都是她在關懷照料。可以說,大竹峰門下弟子之所以如此和睦如親,全是師娘蘇茹的功勞!

  師娘沒在太極洞停留多久,帶著秦燁告予之消息,以及一份不知福禍的殘卷離去。

  石室靜謐。

  地面除卻一蒲團,全無他物,角落裡點著寧神之香,幽幽的氣息彌散在石室裡,仍是那股讓人心安的味道。直到此刻,秦燁才真有一點疲倦的感覺。也唯有真個回到山上,他方才能完全放下心來,敞開心懷做一條鹹魚,躺著不願動彈。

  腦海之中空蕩蕩一片。

  他在一種似睡非睡的狀態裡,也不知停留了多久,驟然睜開眼,卻怎麽也忘不掉殘卷之上記錄的那道奇異“煉魂”法訣。時隔半年,殘卷之上一言一語,他早已熟記於心,甚至也暗暗推敲過,其中修行關竅要點之處,唯一沒做地,便是修行。

  師娘此去,殘卷命運究竟如何呢?

  跟隨師父師娘修行了四五年,秦燁對於自家師父,也算漸漸摸清他的性情。田不易此人,也算是個異類,別看他整日板著臉做嚴師模樣,可秦燁心裡門兒清,自家師父決計是個敢為人先之人!別的不說,單看其慫恿門下弟子不修仙劍,便能窺見其性情一二。

  如是想著想著,又回轉到那“煉魂”法訣之上。

  此次惹得師父大怒,秦燁心想,面壁思過怕是一時出不去了,何不趁此機會,便再閉關一陣?等著他完善處理之事,還有許多,不過他思索一陣之後,決心親身試練“煉魂”之法,究竟如何!

  此訣不同尋常。

  秦燁早已將其通熟,但試練之時,仍然不能輕易上手。“煉魂”之法,若無一定修為基礎,則需要外人相助。以他修為,倒是自行修煉也無礙,只是慢些。入定之下,時間便成了全然感知不到的存在,漸漸地,他似乎尋到訣竅,修行漸入佳境,而後便遁入一種無想、無覺、無知、無懼的空靈異境中去。

  夜晚,悄無聲息地降臨。

  平靜入定的秦燁,忽地醒轉過來,卻是瞬間臉色一白,溢出一身冷汗。

  卻見他似有所驚悸,神情略微恍惚,半晌方才平複心境,自語道:“自修煉以來,我還是頭回發覺,原來修煉也能成為如此痛苦難受的一件事兒!”

  煉魂,

煉魂!  敢情魔教之法,煉魂便是使勁折騰一己神魂?

  果真膽大妄為!

  然而秦燁不得不佩服那些家夥異想天開,竟真個在“折騰”當中,尋到了一條可以行進的路途,讓後來者雖是劍走偏鋒,卻不至於把自己玩兒死,還能有所助益,的確有些使人匪夷所思!

  修行得累了,又自恢復鹹魚之態的秦燁,面對晚上突然降臨的田不易,略顯尷尬。

  忙不迭起身來,恭敬見禮:“師父!”

  田不易見他這般憊懶模樣,心裡有氣,只是想到妻子蘇茹所言,便沒有贅言,先是問了魔教之事,而後才拿出那兩頁殘卷,雙目如電,定定地看著問道:“此物,你是在哪裡尋獲到的?且跟為師再說一遍。”

  “是,師父!”

  秦燁心中一動,瞧出田不易似有心動神色,頓時知道自己接下來一番話,可能決定那殘卷之命運。當即便將早已想好的說辭,再度講了一遍。秦燁當初蹲守嶧皋山,尋獲那青翠葫蘆時,也在山谷裡尋到一處極為隱蔽狹窄的古老洞穴,還好奇地往裡面爬進去過一回。是以此時言說之下,條理清晰,言語細致,並無半點錯漏,隻把那尋常洞穴當作藏寶之處。

  田不易看似粗枝大葉,實則心性謹慎,他如同不經意那般,中途插話問起幾個與之無關的內容,因為確有此處山洞,所以秦燁照實回答即可,便是田不易生疑,要去查探,也不會漏出馬腳。

  田不易在秦燁說完之後,沉默良久,道:“老七,若非以你之言,為師還道那殘卷乃是魔修之法!”秦燁心裡猛地一跳,好在他又接著道,“不過有你證言,看來卻是我多慮了。此訣眼光獨到,另辟蹊徑,想來正是某位上古異人創出的獨門秘術!”

  忽地他又問道:“你已練過此法?”

  秦燁沒有隱瞞,說道:“回稟師父,弟子之前也未練它,就在方才,弟子一時好奇,便試著練了一下......”

  田不易皺眉,秦燁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好一會之後,他才說道:“此術涉及人之神魂,事關重大,你暫且停下,待我與你師娘好生看看再說,知道嗎?”

  秦燁俯首:“是,師父!弟子知道了。”

  田不易點點頭,似心事重重那般離去。

  秦燁暗道僥幸,先前田不易流露出對魔修之法的謹慎忌憚,委實讓他意外。不想在他看來已是“開明之人”的田不易,同樣對門戶之見諱莫如深!整個青雲門都是這般守著祖宗之法,分毫不敢逾越,難怪千百年之後,也未曾出過一個青葉祖師那般人物。

  其實秦燁之所以最終決定,將此殘卷交給師父田不易,而不是自己偷偷習練便罷,也是有著另一層心思的。很早之時,他便想過修行當中那所謂的“資質”,究竟是個什麽東西!修真之人,觀念與行為與前世不同,他們探查弟子門人資質,大多憑著經驗與一雙慧眼,全無刻定之標準。

  修行這幾年來,秦燁通過自己觀察與總結,大致將資質之組成,歸納為“體質”、“智力”以及“神魂”三個組成部分。體質者,身體素質、經脈氣絡等,不可羸弱受損;智力者,智慧理解,領會參悟能力也。前兩者,都比較容易分辨,能進入青雲門各脈首座招收門徒劃定的限界,顯然基本上所有弟子都是能滿足前兩者的。

  唯有“神魂”一道,最是神秘隱晦,修真煉道之士大都語焉不詳、諱莫如深,也從未有過一人能夠檢視別人神魂如何。

  大竹峰上,為何秦燁與田靈兒兩個年紀輕輕,卻能後來居上?為何吳大義、鄭大禮等師兄,修行數十上百年,卻仍被卡在禦物境門前不得寸進?

  以他觀之,或許正是“神魂”影響!

  秦燁如是費心勞力,便是希望殘卷之法能夠得到田不易認可,唯有此訣得到他這位大竹峰首座認可,吳大義、鄭大禮等人才有機會被授予學習。至於私相授受——此乃青雲大忌,還是甚少為之的好!

  這也是為何,秦燁要在先前,向師娘蘇茹討一個指點張小凡的名頭過來,便是想著以後有機會,也給他打打掩護。不過未來究竟會如何發展,秦燁也不知。就在他以為殘卷此事,急切間等不到結果時,誰想僅僅第三天,他便被滿臉驚訝的杜必書叫出了太極洞,說是田不易要見他。

  “師父!”秦燁行禮。

  守靜堂上並無他人,便是與他同來的杜必書,也被師父支開。

  只見田不易臉上神情複雜,似有感慨,也似讚歎那般:“‘煉魂’之說,奇詭絕倫,委實劍走偏鋒之舉也!”一句話,叫秦燁心裡“咯噔”一下,暗道莫非師父終究還是瞧不上此法?誰想田不易接下話鋒又轉,道是:“雖然匪夷所思,可我與你師娘研究數日,得出結論,此法恐怕確有其效,算是一門不可多得之神異秘術!可惜——”

  “師父,可惜什麽?”

  田不易看他一眼:“可惜此法對修為高絕者,效用微乎其微,怕要數十上百年苦修方能奏效。”秦燁松了口氣,對此他倒不算太意外,畢竟修為高絕之人, 毫無疑問也是神魂強大之輩。若此“煉魂”秘術當真可以無限生效,那神秘魔教也不至於潛伏至今了。

  “老七。”

  “弟子在!”

  田不易停頓一下,似是要做出重大決斷,片刻之後,他認真地注視秦燁:“我欲將此法,也傳給你那幾個不成器的師兄習練,你以為如何?”秦燁驚喜地抬頭,此言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知道由來敢為人先,可他委實沒想到,田不易的決斷會來得如此之快!

  其實,以秦燁修為見識,都能推斷出吳大義、鄭大禮幾人症結所在,作為他的師父,田不易讓那“煉魂”之卷開了眼界,又怎會連他都比不上?

  雖然平日裡,田不易看似甚少關系他們修行,可眼下尋到可行之路時,田不易卻第一時間拿定注意。便是蘇茹,也遲疑地問他是否再做考慮。但田不易思慮之後,卻搖頭拒絕——既然秘法為真,為何不可一用?

  除了為弟子計以外,作為首座,田不易還考慮到另一件大事——七脈會武大比將近!若是座下弟子能得此助益,紛紛突破禦物之境,那此次會武豈不是有更大可能奪取好的成績?大竹峰在這許多年裡,已然沉寂太久了,他希望本脈再次發出聲音,而不是僅憑一己之力,在那玉清殿與人爭執!

  “弟子,全憑師父做主!”

  “另有一事,”田不易道,“商南魔教蹤跡之事,我已稟報至通天峰掌教師兄處。老七,此事自有長門派遣弟子處理,你無需再煩憂此事。”

  秦燁愣了下,答應道:“是,弟子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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