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40分鍾過去，顧雲傑聽到了急促的敲門聲。

　透過大門上的貓眼，他看到如誠道長和張鵬舉站在門口，臉色微微泛紅，半是激動，半是緊張。

　他立刻開門，將兩人讓進屋內，低聲吩咐“保持安靜，看到什麽都別尖叫。”

　客廳的燈已經亮起來，如誠道長和張鵬舉剛走到門口，頓時停下來，雙雙張大嘴巴，仿佛變成了兩尊雕像。

　顧雲傑也走進來，在沙發上坐下，沉聲道“就是這樣，所以請您二位專家看看，現在怎麽處理。”

　如誠道長深吸口氣，甩甩腦袋回過神來，沒急著說話，仔仔細細地觀察廳中情況，蹲下來看了看地精幽魂和鍾曉玲，才一步步退回去，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來，面色凝重，一言不發。

　張鵬舉擦擦額頭上的汗，進來不到兩分鍾，他已經渾身緊繃，感覺幾十年的認知都被打破了。

　有家學是一回事，懂煉器是一回事，親眼見到眼前血淋淋的異變場景則又是另一回事。

　他沒有坐，安靜站在一旁，警惕地盯著薛勇等人，然後從公文包裡抽出一件好似鈍頭短刀樣的東西，牢牢握在手中，嚴陣以待。

　半晌，如誠道長打破了沉默。

　“這個是靈，是幽魂。”

　他指著地上殘缺的小地精，下了結論。

　不出所料。顧雲傑點點頭，看向趴在地上的鍾曉玲“那這個呢?”

　“那個……”

　如誠道長皺起眉頭，目光在她身上反覆掃蕩，猶豫著沒有給出答案。

　看他有些為難，顧雲傑突然想到什麽，站起來朝鍾曉玲走過去，抓住她肩膀，將趴在地上的她整個翻過來，正面朝上。

　有點像菜市場賣魚……顧雲傑其實並不想觸碰鍾曉玲，但現在沒辦法，只能用自我吐槽化解心裡的不舒服和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您還沒見到她全貌吧，她現在是這個樣子。”

　“啊！”

　張鵬舉看到她臉上代替了眼睛的黑色血洞，低聲驚呼。

　如誠道長也是悚然一驚，上前仔細觀察了片刻，不住搖頭，嘴裡嘖嘖有聲“奇特，太奇特了，從沒見過這種情況，是人而非人，是靈而非靈。”

　“別廢話了，傻老頭，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

　躺在地上的鍾曉玲突然出聲，嚇得如誠道長和張鵬舉往後一跳！

　她帶著捉弄成功的喜悅，嘻嘻笑道“你們不用怕，我其實並不想活，我現在這樣子，怎麽活下去?又能活在哪裡?”

　被顧雲傑輕松製服後，她沉默了很久，似乎終於想明白了什麽，對幾人道“我不想活，也不想當你們的實驗動物，我有一個要求，如果你們答應，我就把身上最重要的東西給你們，那對你們應該很有用。”

　“東西?”顧雲傑看看她蠕動的豔紅腦髓，想到了什麽。

　“對，就是讓我變成這樣的東西，我能感覺到它，在這裡面。”

　鍾曉玲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頂。

　“你有什麽要求?”

　鍾曉玲唇邊露出笑意，慢慢轉頭，盯住了癱軟在牆邊的薛勇。

　“我要他給我償命……”

　“只要他死，我也不活，而且還會把那件東西給你們，反正我早就該死了。”

　顧雲傑心裡五味雜陳，愛恨情仇的糾葛是人類共性，哪怕沒有親身經歷過，沒有結婚成家，他也能體會到那份複雜的心情，那看似極端，其實很合理的渴求。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抬頭看看如誠道長和張鵬舉，他以眼神詢問他們的意見。

　“這個……”如誠道長考慮幾秒，小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能救人當然要救，但她這個情況……說實話，小顧，我已經感受不到她還活著的脈動了，她早就死了。”

　張鵬舉沒說話，將手裡那把短刀樣的東西朝前伸出，停在空中，閉目凝神幾秒，跟著睜開眼，朝顧雲傑搖了搖頭。

　看來結論都一樣，沒救了。

　顧雲傑點頭道“你的要求我知道了，但要跟你說明，薛勇確實對你有積怨，但他之所以會衝動殺你，起碼有一半原因是那個。”

　他指向被斬靈飛刀釘在地上的地精幽魂。

　如誠道長朝那邊看看，歎口氣，也道“那樣的幽魂我是第一次見，它應該是發生了變異，或者遭到汙染，能激發人心暗面，讓人變得暴躁，充滿暴力傾向，特別是在心裡本就長久積蓄怨氣的情況下，突然暴起殺人也……”

　鍾曉玲的頭轉向那方，不知是在看薛勇，還是看那個幽魂。

　片刻，她幽幽道“反正是他殺的我，我活不成，他也必須活不成。”

　這是堅持要判薛勇死刑了。

　鍾曉玲沒有因為薛勇“事出有因”就心軟改變決定，看來她確實是個目標清晰，執行力強大的人，不管生前還是死後。

　顧雲傑和如誠道長、張鵬舉對視一眼，朝鍾曉玲問道“你準備怎麽處置薛勇?”

　話這麽說，顧雲傑心裡卻已劃出了一根紅線如果鍾曉玲的要求是讓他們立刻動手，當場殺了薛勇，還真難以從命。畢竟是一個大活人，而社會是有法律的，他們如果親自行刑，就成了和薛勇一樣的凶手。

　他有一種很明確的預感，隨著地煞的入侵，世界正在改變，自己的力量也在提升，今後類似的、甚至更嚴重的事情還會有很多，需要現在就為自己樹立規則，守住人性底線，有所為，有所不為。

　“我……哈哈，哈哈哈。”

　鍾曉玲突然笑起來，笑得瘋狂，紅唇中的舌頭顫動，在幾人眼前化為了一團紅豔豔的爛肉，但她的聲音還是從嗓子深處跳出來， 清晰得一如方才。

　“報警，讓他最看重的社會規則來懲罰他，他想出人頭地，我幫他，他想當主任，我幫他，他想奪我爸爸的位置，我還是幫他，結果呢?”

　“我這兩天趁他不在家，已經準備好了，臥室最下面的抽屜有我寫好的遺，裡面把他乾的事都記在上面，你們幫我拿出來，用雙面膠貼在床下面，警察來的時候一定會找到的。”

　“另外還有一封信是我寫給爸爸的絕筆，裡面有交待，他會動用關系，把這個人重叛、死刑！”

　“其他的痕跡我管不了那麽多了，你們弄，這件事應該也不會交到普通警察手裡，你們肯定有辦法，在普通的層面上解決薛勇，不普通的層面，就研究我吧，我應該很有研究價值……”

　她一口氣說完，帶著笑意道“好了，現在可以把我腦子裡的東西，把“我”取出來了。”

　我能修複萬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