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是侯興堂。”一個帶著墨鏡的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有些哽咽地說。
筆錄是不需要記的,因為攝像頭會記錄下一切。
“我們兩個五年前才相識,認識不久,我就和他領證結婚。除了沒有孩子,我們生活得十分幸福。”她用手抹掉眼角淌下的幾滴淚珠。
“那您知道他瞞著您在外面有情人嗎?”唐蕾十分正經地說。
凌厲坐在她身旁,眼睛一直盯在對方身上。
哭得太假了。他想著。雖然侯興堂昨天晚上被幾個人嚇昏了過去,可該說的什麽都沒說。想要給他多判刑這件事大抵已經失敗了。
至於眼前這女子……凌厲看不透。雖然說她帶上墨鏡是想遮住淚痕,但凌厲總感覺她想要隱瞞什麽。
而眼睛,恰巧是最能表現這一切的。
“金女士,您覺得,您的老公是想故意殺死受害人的嗎?”
侯興堂的老婆姓金,是個比較少見的姓氏。本名叫金麗。
“我不知道。可我覺得他不是那種人。”說著,金女士又哽咽了。
凌厲向唐蕾點點頭,自己先退出了房間。他可不想看著這個女人假哭。
“怎麽樣?”正好,調查回來的冷漠和凌厲撞了個對頭。
“侯興堂的幾個親信說,那天,侯興堂讓幾個人開車去正門運行李。在他家裡,我們發現了一個大號手提箱和幾把非常大的鋸。同時,在七月十五號,侯興堂打出過一個電話,對方是個男人,現在正往警局趕。”
“幾個意思?”凌厲沒聽懂。
“對方根本不知道侯興堂是誰,說要找他當面對質。同時,法醫發現死者腹部在死前遭受過重擊,前額同樣如此。”
凌厲道:“那這樣看來,故意殺人是無疑的了。只是,怎麽才能讓侯興堂認罪呢?這些證據可都不是直接證據。”
兩人站在原地,默默思考著這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證據,是警察辦案的利器,卻同時也是一個巨大的掣肘。找得到,那就皆大歡喜;找不到,就可能放虎歸山。
“有證據了。”誰知,打破僵局的,卻是從房間裡出來的唐蕾。
“他老婆說,自己早就覺察到侯興堂的出軌,所以在房間裡安了個針孔攝像頭!”
…………
“你認罪嗎?”看完錄像,臉色慘白的侯興堂已經深刻地體會到了絕望的痛苦。
“對,我是故意殺人的。”他忍著淚,看著眼前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凌厲。
他沒有痛惜自己的生命,只是感歎自己會遭到背叛。她可是自己最親的人了。
“侯興堂,我還要問你幾個問題。”凌厲盯著他說。
“你問,我知無不言。”侯興堂垂下眼。
在河邊走了這麽久,總算把自己搭進去了。
“你殺過幾個人?”
“四個。哦,不對,五個。那個嬰兒也算。”沒有任何負罪感,這個殘忍的劊子手平靜地說出這一切。
“都是同樣的手法,沒有背景的美女,玩膩了就殺人分屍再找個地方埋了?”
“對。”他坦然吐出了這個字。
“因為什麽?殺人的快感?”
“對。”
凌厲無聲地歎口氣:“那……為什麽沒殺你老婆,她不也是一個這樣的人嗎?”
“我愛她。”侯興堂終於抬起頭,紅著眼說出了這句話。
在審訊室外,金女士看著監控台泣不成聲,
似乎真的在為眼前的人抱歉。可怎麽會呢?再傻的女人,如果真愛她的老公,也不會在這麽關鍵的時候拿出最關鍵的、將老公打入地獄的那張牌了。 那她是在為誰哭呢?唐蕾疑惑了。
審訊室裡,訊問還在繼續。
“你打的那個電話怎麽回事?”
“不知道。據我老婆說,是她從街角走路時,一個老婆婆交給她的,那個老婆婆說讓我去打這個電話。”
“你打了?”
“對。接電話的,就是我分手了好久的情人了。”
“可你的妻子說,接電話的是個男人。”
“是的,一開始接電話的是她,然後就變成了那個男人。他們正在交往。”
“那你為什麽要選擇在這個關口,殺掉這樣一個人呢?她如果消失,不會是像之前那些沒有旁人去找的人啊?”
“我本來就沒打算殺她一個。”反正已經到頭了,侯興堂不準備隱瞞什麽。
凌厲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
這麽狠毒的想法,竟然被這家夥完成了一半。而要不是被自己撞破,他還可能完成另一半!
真是太諷刺了。
凌厲起身。他本就不應該在這問話,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自己就可以身退了。
但是,這起案子還沒完。
雖然沒有證據,但凌厲腦海裡卻出現的另一個可能性。一個顛覆性的可能。
一般來講,完美謀殺一般需要很多的條件,智慧、耐心,甚至是運氣都缺一不可。但有一個是例外:陽謀。
借刀殺人和瞞天過海相比,前者至少不會引火上身。
而在完成以後,功成身退的概率則更大。
針孔攝像頭、紙條、電話、不合時宜的旅行時間……這些拚湊在一起,竟然完美地出現了一個可以讓侯興堂殺人的空檔和動機。
可這一切的布置者,恰巧又都是一個人。
最熟悉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
“金女士,你沒事吧?”
凌厲來到這位剛剛止住哭泣的女士身旁,微笑著和她說。
“沒事。我真沒想到,他竟然作了這麽多的惡!”她憤怒地咆哮著。
“是啊金女士,我想這些事情,他一個人也完不成不是嗎?”凌厲神秘地說。
“探長,您這是什麽意思?”女人重新戴上墨鏡,抬起頭隔著鏡片和凌厲對視。
“得有人幫他啊……所以,請您跟我走一趟,去見見某個非要來警局討個說法的男士吧。”
說著,凌厲轉身就走。
那個電話中的男人已經到了警局,正在等候室裡玩著手機,看著沒有一點著急的樣子。
和凌厲想的一樣,這男人長得很帥,卻沒有任何的傲氣。
“是……楊佐先生嗎?”凌厲來到房間,微笑著伸出手。
“這位是金麗女士,你認識的。”一邊握手,凌厲一邊繼續說。
“這……這個。我怎麽會認識這位先生呢?凌探長說笑了。”金麗有些慌亂地說。
凌厲笑而不語,反倒關上了門。
“這裡沒有外人了,說一些題內話吧。”凌厲收斂起笑容,反倒有些許慍怒隱沒在臉上。
“孩子的父親是你?”凌厲問。
“什麽、什麽孩子?”楊佐裝作不明白。
“你不是正在和受害人交往嗎?怎麽還裝不知道?”凌厲瞪了一眼楊佐,又轉頭看向不知所措的金麗。
“金女士,你想過要搭上兩條命嗎?”凌厲嘴角再次上揚,但這次,他詭異的笑容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我來複述一遍這起案件背後的整個過程,有什麽漏洞你來補充。”他指了指金麗,“前提說好,我沒有任何證據,只是在猜測結果。”
“不知道由於什麽原因,這位金女士非常想要殺掉她的丈夫。有可能是因為他的作惡多端曾經傷害過自己,或者傷害過自己身邊的某些人,亦或者,她只是想獨吞自己帳戶裡的一大筆錢。反正,她想殺了他。”
“我猜,你的第一次嘗試應該在他愛上你之前,但可惜,失敗了,或者……你以前的計劃根本就沒有啟動。因為你很清楚,哪怕自己報了仇,自己的生命也和他一起不複存在。”
“但好運的是,這個男人唯獨這一次動了真情。他娶了你,這正中你的下懷。接下來,就是研究如何殺掉這個惡魔了。”
“你安裝了針孔攝像頭,並借此察覺了他和被害者的關系。而所謂的旅遊也未必是旅遊,你完全可以在這段時間跟蹤受害人,然後查清楚她的身份。”
“魚……就這樣上鉤了。你的男人是個癡情種子,也同樣是個花花公子。在他看來,喜歡你和喜歡別人並不犯衝突。只是這次,他選擇了和受害人和平分手,並沒有動什麽殺機。”
“你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如果沒有替死鬼,怎麽把這個家夥鏟除掉呢?但耐心,才是你最大的底牌。”
“我不知道你們倆怎麽認識的,但無疑,你們肯定是一夥兒的。你先讓楊先生去安慰受害者。而以他的外形,自然成功地吸引住了受害者。接下來的事情,就可以簡斷截說了。”
“你把電話號碼給了侯興堂,而楊佐先生不知用什麽方法讓受害人產生了可以敲這位大款一筆的想法,我想,應該是那個孩子。”
“侯興堂可能在電話裡被楊先生辱罵,畢竟他在和楊先生現在的女友講話,演一演戲,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不是什麽難事。於是乎,侯興堂的殺意在這兩點的催化下逐漸滋生,而你,金女士,又恰巧在此時提出想去旅遊的想法。”
“金麗來到了侯興堂的屋子,卻並不知道自己來到了死亡前的深淵。殺人、滅口。如果不是我們恰好撞破,這起案子可能也會被楊先生捅破吧?”
“我說的,對嗎?”凌厲沒有繼續向後說。
畢竟從兩人的反應看,他似乎是對了。
“對又如何,不對又如何。我們有罪嗎?”金麗牽住楊佐的手,臉上的笑容異常璀璨。
“沒有,但替死這種事,你們多少也小心點。”凌厲看著兩人,若無其事地說,“要知道……最親近的人,往往就是害你的人。”
說完這句話,凌厲扭頭就走,完全不在意身後金麗凝固住的笑容,和楊佐依然有些慌亂的窘相。
其實,他還有個推斷沒說。
為什麽金麗要給侯興堂那個楊佐的號碼呢?如果只是想找一個替死鬼,給他死者的號碼不就好了嗎?很明顯,她也想借侯興堂的手乾掉楊佐。
她故意使侯興堂知道楊佐的存在,而自己,則永遠可以置身事外。
報警的是她報還是楊佐有區別嗎?完全沒有。只不過,是多死一人和少死一人的差別罷了。
笨蛋的男人和聰明的女人。
看著前路,凌厲無奈地歎了口氣。
可死者……招誰惹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