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開始的時候就一直是那副樣子，甚至有一次回來了，就見他坐在那裡大口大口地抽著個煙，像是心緒有些不平。

　　我就在問他，幹嘛老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擺著個愁眉苦臉，叫他放開心一點。

　　你媽打電話來，叫我過去。我在中途碰見她了，她的眼睛紅紅的，眼角還有一些半乾半濕的淚痕。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又哭哭啼啼的，走在大街上，你說別人看了像什麽樣?認識的人又會去怎麽想?

　　對，他又二話不說就從攤位氣衝衝地跑回租房去了，也不跟你媽打聲招呼。就像他第一次消失那樣，你媽那種感覺又湧了上來，生怕他又搞出走。我感覺又像是你媽在懷疑他腦子犯了傻在打本或者虧本出售，我就在說她，難道你連自己的孩子都信不過嗎?你媽說不是那回事兒。

　　她跑回去哭唧唧地再三對他解釋，曉用，你是媽生的，我們血濃於水，我怎麽可能不了解你，又怎麽會不信任你呢?她的那種語氣聽起來就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十分焦急地在認錯，生怕招到懲罰，兩個人的身份完全本末倒置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那個怪雜種想要的效果，他想要折磨你媽，看見她那副可憐的樣子，好讓他覺得心情愉快。但他似乎並沒有責怪你媽的意思，只是跟那個買菜的老太婆氣不過來。

　　本來我們天亮了基本是在以一塊左右的差價去賣零售，其他的蔬菜檔也都差不多是這個差價，或者更多。但他一直都覺得還是太貴了，不大會有很多人願意來買，大多都聞風喪膽而逃了，所以就按著5毛的利潤去賣，他一直就那個性子，我們也沒有去說他。本來就便宜一點兒給賣了，他稱好了，給那老太婆，她就在質問稱夠沒有，他開始有些低聲下氣地在說稱夠了，這個時候，他像是有一些怯懦，但他的神色又流露著一點不爽的意味。然後那老太婆還在說，我回去稱不夠要找你啊！這不，就跟雪上加霜似的，他一把拉起那袋菜往稱上一撂，把那稱給轉了過去，夠不夠?！就有點不開心地轉過身去，沒再去理她了。過了好一會兒，那老太婆就拿起了一把蔥，說著，送我一點蔥，就準備往口袋裡擱兒了。

　　你媽見狀那還不得暴跳如雷，一點蔥?！你那一把都快兩塊左右了。

　　哎呀，你這人怎麽這樣?我去人家那裡買菜，人家都要送。

　　你買了很多菜嗎?我為什麽要給你送蔥?我給你送終哦。我買來不要錢的嗎?這是批發市場裡的第一零售市場，又不是逐級往後的那些市場，還給你送蔥，送你個大頭鬼，菜買得不多還滿口質疑，還想送蔥?走走走，爬開一點。

　　對，這樣的對話一落下，曉用就氣鼓鼓地跑回去了。

　　的確，幾乎很多賣菜的商販都不會把稱公開地朝著外面，就包括我們家在內，也不得靠著搞搞稱多收收來集腋成裘嘛。雖然說這些他都能視而不見，但他是一個敏感的人，如果換作是語氣還算溫和的人說出那種質問，或許他的確還能委屈點笑著迎逢。但那不同，那是個有著典型凶神惡煞的兩廣流域外貌特色的刁鑽老太婆，更何況那種語氣很尖酸，很不友好，他本來就開始有點不妙了，她又那麽一追擊，以為能夠凶出什麽端倪來，但對於曉用那種行得端坐得正的人來說根本就沒有用，他以鐵打的事實說話，再這樣搞只會引得他直接爆炸。或許他至始至終都不愛跟這種人接觸，甚至懶得搭理。那些人對於他來說，或許就像是跟被人騙得傾家蕩產過似的，留下了一輩子都難以磨滅的陰影，以至於此後一直都是這個被害恐懼的妄想狀態。對，像他那樣的人的確是無法理解這種市井之氣，甚至很厭惡。雖然說有的人的確是那副尖酸的模樣，但也有的是久經市井的精打細算。

　　然後那個老太婆開始變本加厲，母親也振振有詞地斥責起來。

　　怎麽說呢?他像是很厭惡這種死不要臉的人，人家要拿至少也是會先詢問一聲，而她像是胸有成竹，直接先斬後奏。再說了，要送也是送人家買得多的呀，或者看得順眼的也行，就她那個鬼樣子能看得順眼嗎?而且他似乎很害怕爭吵，即便是他有理，義正言辭，都不會站起來去反駁，而是選擇視若無睹，不去搭理。甚至在母親的一番斥責脫口而出之後，他就直接跑回去了。這個爭吵的敏感范圍很寬，都延伸到這裡來了。他不僅僅討厭人流的尖酸，也厭惡這種瑣碎的有理。

　　對，也許就是那個時候，他才如此深刻地認識到市井之氣，這令他感到窒息又絕望。連我這種還能稍微理解的人尚且會感到如此，更別說他了。是的，圈子真的會決定工作的環境，會讓人感到反感或者舒適。這就是人為什麽要努力的理由，但很多人似乎年少時都無法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