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南方娛樂城那個項目方案做好了嗎?明天甲方要來看方案，這可是個大項目，如果拿到了這個項目，楊光你今年的獎金就不用愁了。”李院長微笑地對楊光說，“到時候我再給你介紹個女朋友，跟今天看到那個小兔子一樣好看……”

　　楊光臉一紅，知道下午看小兔子的事躲不過Billy的眼神，他等著院長常說的下一句話。

　　李院長果然說道:“省得你長這麽大，連一炮都沒有打過。”

　　又來了，院長損他這話都說了多少遍了，還老說介紹女朋友，不要說小白兔，至今連個小老鼠也沒介紹過。

　　不過自從香港金融危機後，分院的設計項目少了好多，以至於他們也打了長一段時間的撲克牌。現在好不容易有大項目來了，自然還是要抓住的，誰跟錢過不去?至少不能跟小兔子過不去。

　　楊光對院長，也對自己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回到辦公室，已是華燈初上。估計同事們都回宿舍吃飯洗澡了，只有鄭毅一個人在。

　　鄭毅和他一樣是建築師，同一年從總院調來分院，兩人關系很好。每天吃飯洗澡後，鄭毅就會站在辦公室大玻璃窗前，拿著一個雙筒望遠鏡向街對面瞭望。

　　“那兩個人已經談好價錢，估計現在在談上哪個酒店。”鄭毅一邊觀察一邊腦補並現場直播。

　　每天這個時候，海珠市靠近關口的這幾條街，就會站滿濃妝豔抹的野雞，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楊光最敬佩的是她們的敬業精神，風雨無阻，準時上崗。這點對於紀律散漫作息毫無規律的建築師來說，真是自愧不如。

　　“喂，去關口買光碟嗎?要找些圖片資料。”楊光衝著鄭毅喊道。

　　“別去了，我剛去過，都拉閘關門了。”鄭毅回道，“估計最近又在打擊盜版，今晚沒動物世界看了。”

　　關口離辦公室就兩條街，那裡是盜版光碟的天堂，歌曲、圖片、遊戲等等樣樣都有，還有“動物世界”。

　　前兩天，鄭毅得意地和楊光說:“我新買了兩張不錯的日本動物世界，晚上一起看。”

　　前台小姑娘才16歲，從老家跑出來到特區打工，不是設計院編制人員。她過來送資料時聽到鄭毅這話，好奇問道:“《動物世界》?好看嗎?我也要一起看！”

　　辦公室一幫老男人哄堂大笑起來。小姑娘倒也機靈，看著一張張銀汙的笑容，羞紅了臉跑了出去。

　　剛看過婦產科和停屍房的楊光，此刻對動物世界毫無興趣，他打開電腦準備加班。

　　鄭毅依然舉著望遠鏡，嘴裡大聲說道:“忘了告訴你，辦公室裡溜進來一條蛇，很大的一條蛇，前台小姑娘說的。”

　　“蛇?”楊光跳了起來，一個箭步躍到空曠的地方，“什麽蛇?難怪辦公室都沒了人。”

　　“我們估計是樓下餐廳跑出來的，嶺南人喜歡吃蛇，蛇排蛇湯龍虎鬥，不是蟒蛇就是眼鏡蛇。”

　　楊光暗暗叫苦，人碰上這兩種蛇都可以死的很慘，一個是被勒死，一個是被毒死。

　　可是今晚的圖不得不畫完啊！楊光是理性的，建築設計是講邏輯的，沒有圖就拿不到娛樂城那個大項目，沒有大項目就沒有錢，也得不到李院長的歡心，沒錢沒李院長的歡心，小兔子就沒有！

　　這是一環扣一環的，所以今晚這班必須得加。

　　楊光豁出去了，隨手操起桌上一把裁紙刀，開始在辦公室裡搜索。

　　“裁紙刀對付不了蛇。

”鄭毅好心在一旁提醒。　　“最不濟我還可以拿它來給自己開口放血刮骨療傷吧?”楊光嘴上講著，在辦公室走了一圈沒發現蛇。

　　“走了，你慢慢加班。”鄭毅的聲音從大門外傳來，最近他比較閑。有設計任務時，院長一般叫他們兩各出一個方案，最近鄭毅比較霉運，總是方案落選，不過他至少今天可以不用在有毒蛇出現的地方加班。

　　楊光仔細地在自己辦公位附近找了一遍，連電腦主機後面都看一下，一無所獲。說不定是前台小姑娘眼花看錯了，他安慰自己。

　　他很小心地把自己雙腿盤在辦公座椅上，盡量使自己遠離地面，像和尚打坐一般坐姿，操作鼠標開始在電腦上畫圖。

　　用3DS建模型、渲染，用Photoshop做效果圖，打開CAD……

　　時間慢慢過去，圖紙也一點點完成，眼皮也不斷耷拉下來……唉，這是連續幾天熬夜了?再這樣下去會不會猝死?

　　想到猝死，他旁邊辦公位原來有位建築師前輩，年齡也就四十出頭，據說就是畫圖累了趴在桌面想睡一會，從此沒再醒來。

　　楊光每次熬夜，他都隱約感覺旁邊有個人在那裡趴著，以前也沒太在意，今晚這種感覺特別明顯，停屍房裡那具冰冷的死屍也在眼前忽隱忽現……

　　楊光打了個激靈，張開了眼睛，身體在辦公椅上猛地站了起來。罷了罷了，今晚不宜加班。盤算著手上的圖紙已經足夠糊弄甲方，他關上電腦，小心翼翼查看了椅子下的地面，一個漂亮的跳躍落地，三步兩步跑出了辦公室。

　　他很快又返回辦公室，大門牆上有一張加班名單表，他在自己名字下打了個勾。

　　每月基本工資350元，特區補助1000元，加上什麽工齡和雜七雜八的補貼，總共2000元不到，這在特區怎麽生活?加班一天打個勾，十塊錢，至少可以補貼抽煙費用。

　　打個勾一包白三五到手，楊光心裡舒服很多，趕緊關燈關門走出辦公樓，此時月亮已經西斜。

　　半夜回宿舍，這是楊光的常態。作為一個建築師和項目負責人，白天要和甲方通無數電話，剩下時間還要和結構和設備專業協調吵架，只有晚上才能安靜地坐下來，畫自己專業分內的圖紙。做一個建築師容易嗎?

　　他正低頭走著，一道明亮的電筒光柱照在身上，一個聲音在背後低聲喝道:“站住……慢慢轉過身來！”

　　按照對方要求方式，楊光非常緩慢地轉過身，看見眼前站著一個巡警，於是松了一口氣，不是劫匪。

　　“幹什麽的?把身份證和特區通行證拿出來！”

　　在特區，會經常遇上警察查證。有個結構專業的同事由於長得有些猥瑣，每次上街必被查。楊光沒被查過，今天是頭一次，還是在半夜三更。

　　他掏了掏西裝短褲口袋，裡面只有宿舍房門鑰匙，還有幾張零錢。這回尷尬了:“阿Sir，這個證件……沒帶在身上……”

　　手電光柱上上下下在他身上來回幾次，楊光知道他這次完蛋了，沒有證件，又是衣冠不整，說不定就被收容了。

　　“半夜三更的，你在幹什麽?”警察果然懷疑了。

　　“我……在加班畫圖……”楊光知道這話雖然是事實，可是顯然很難讓警察信服。

　　剛才從辦公室裡逃出來太匆忙，手機也落在辦公桌上，如果被收容了，要怎麽樣才能通知李院長來把他撈出去呢?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就聽警察突然問了一個問題:“樓梯的防火門耐火時間是多長?”

　　“一個小時！”楊光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這是建築師的一種本能應激反應，“樓梯是逃生的唯一安全通道，所以配置乙級防火門，保證有一個小時的安全疏散時間……”

　　“好了，不用多解釋了，你走吧！”手電光柱收了起來，“真不容易啊，這麽晚了，也只有野雞和你們設計師才在街頭亂晃。”

　　警察還過來拍了拍楊光的肩膀，柔聲說道:“小夥子，特區建設離不開你們，感謝為特區的繁榮添磚加瓦！”

　　“……”警察走了，隻留下楊光在深夜的街頭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