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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在五代末》第15章 無中生有
李重進看不透范質。
 范質為官幾十載,從一介刺史州推官,當到了本朝首相,卻既不求財,也不求權。
 住在開封城左二廂的老破小院裡,每月拿到的三百貫薪俸,扣除生活必需之外,全都散給了窮人,除了幾身官袍,從來不穿絲織衣物。
 范府除了一名看門的老仆、一名做飯的婆子,府上再無其他傭人;身為宰相,既不收受賄賂,也不讓家屬經商,除了薪俸沒有一文錢額外入帳,每日吃的也都是粗茶淡飯。
 范質在官場中從來不結黨營私,對權位好像沒有一點追求,卻從未犯過任何差錯,官升得極快,好像不經意間就成了首相。
 李重進一直想不明白:不求錢,不求權,甚至還不求名,這范質為何要當官?又是如何成為首相的?
 無欲無求,要麽是佛陀要麽是聖人,但李重進並不相信世間真有佛陀或者聖人,那些東西隻存在於信徒的心中。
 李重進堅信,范質為官定然有所求,只是他看不透。
 范質就好似一座雲繚霧繞的幽靜深谷,李重進對他甚至心懷一絲絲懼意。
 看不透,就會懼。
 所以除了必要的公務外,李重進從來不與范質打交道,他不喜歡和看不透的人來往。
 次相李谷求財、太常少卿馮吉求權,副樞密使王樸求名、樞密使魏仁浦啥都想要。
 李重進自認為看得很透徹,所以也不懼與這等人往來。
 此刻,李重進披著沉重甲胄,領著一幫親兵在營中巡視,卻在兩帳之間的一條狹窄過道上,撞見了身著紫色官袍的范質。
 范質右手撐一把油紙傘,蕭瑟地立在道旁,眼睛眯成兩道細縫:“李使相雨夜巡營,真乃將帥之楷模。”
 “范相公過譽了。”李重進雙手抱拳,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便拔腿離去。
 經過范質身邊時,李重進的右手不小心撞到了范質的左手,察覺到范質往自己手心塞了個紙球。
 李重進並未聲張,捏緊手中的紙球,靜默著朝前行去。
 草草將營帳巡視一通,叮囑士兵們注意排水防濕,李重進返回了自己的營房。
 親衛幫自己脫下甲胄後,李重進立刻打發親衛離開。
 攤開手心,淡黃色的紙團已被汗水和雨水浸透。
 李重進將紙團放到桌上,抽出椅子坐下,小心翼翼地攤開。
 紙團雖然被浸泡得皺巴巴的,字跡也有些模糊,但李重進還是能看清楚紙上六個力透紙背的小楷:勸聖上去濠州。
 勸郭榮去濠州?范質這是何意?
 李重進愣住了,一時間沒想明白。
 “濠州,濠州...”李重進站起身,走到釘著地圖的木板旁。
 濠州位於壽州往東一百三十裡,與壽州一樣,都是南唐在淮河南岸費勁人力物力打造的堅城,城中守將是郭廷謂,率領萬余守軍,將濠州營造得固若金湯。
 早在今年一月末,李重進剛攻入淮南,就派出三萬禁軍圍困濠州,三月時這支禁軍被郭榮調回壽州大營,參與對壽州的總攻。
 目前在濠州城外牽製濠州守軍的,乃是徐州武寧節度使武行德,他目前兼任濠州城下都部署,領萬余雜牌州軍,對外號稱五萬精銳,在濠州城左近虛張聲勢。
 范質莫非是以為壽州堅城難下,希望我勸陛下去攻濠州麽?
 李重進不由輕蔑一笑:“呵,范質雖然官居宰相,卻完全不知兵,壽州是塊難啃的硬骨頭,這濠州難道就是好捏的軟柿子麽?”
 據從濠州城下歸來的禁軍同僚透露,濠州守將郭廷謂全然不理會周軍的挑釁。
 無論周軍士兵在城下將南唐的幾代皇帝如何臭罵,對郭廷謂的母親使用何等下流可痞的髒話,周軍甚至還刨了郭廷謂的祖墳,用槍挑著郭家祖宗的屍骨在城外晃悠,郭廷謂卻始終不予理會,堅決不派一兵一卒出城迎戰。
 但只要周軍士卒靠近護城河,郭廷謂就是一陣箭雨伺候。
 在濠州城下,周軍除了幾百具友軍的屍體,以及一些郭家祖宗的遺骸,啥都沒撈著。
 李重進當時就感慨:這郭廷謂雖然年歲不長,但很是老成持重,濠州城的城防建設又不遜於壽州,攻克難度一點也不亞於壽州。
 一念至此,李重進將手中紙條搓揉一番,丟向書案旁的紙簍。
 看著紙球在空中畫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李重進再度愣住了:不對,范質應該不是如此淺薄之人,濠州難下,他應該是明白的,他讓我勸郭榮去濠州,意思應該不是去攻打濠州......
 那范質到底是何用意?
 李重進思來想去,心裡冒出了一個想法:范質今日應該也是在視察營帳,他必然看到了雨水對士氣的惡劣影響,明白強攻壽州並無出路,只能徒增死傷,但郭榮卻還在氣頭上,明日勢必還會冒雨強攻壽州城......
 但只要郭榮去了濠州,這壽州大營就是我李重進說了算,即便郭榮再命令我強攻壽州城,我完全可以指揮軍隊假模假樣地攻城,或者找各種借口,拖延攻城,唯有這樣才能勉強維持住我軍的士氣.......
 李重進在不大的營帳裡走了足有十圈,坐回到椅上,自言自語道:“范質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范質到底是何用意,自己的猜測是否與他相符,李重進已經不想去追究了。
 但毫無疑問,范質的這張“勸陛下去濠州”的小紙條,給了李重進靈感,讓他想出了一個可以拯救目前危局的辦法。
 他郭榮不就是生氣放不下面子,不願收回成命嗎?那我李重進就給他個台階下。
 李重進抽出一張嶄新的白紙,磨墨提筆,用半生不熟的書法,洋洋灑灑寫就了一篇百字諫書。
 ......
 大帳之中,郭榮雙手抱肘,凝視著淮南地圖。
 十四座加粗的城池名號,已有七座打上了代表周朝的紅圈:滁州、揚州、泰州、光州、黃州、舒州、廬州。
 但這七州,俱是南唐疏於防守的內地州,位於南唐邊境的四座堅城,壽州、濠州、泗州、楚州,依然被南唐牢牢把守著,而且毫無破城的跡象。
 周軍攻入淮南的十幾萬大軍,大多分散在壽州至泰州的六百裡漫長戰線上,深入滁州、揚州、泰州的數萬禁軍精銳,隨時有被南唐截斷後路並包圍的風險。
 郭榮此刻很後悔,若是自己當初沒有被憤怒衝昏頭腦,不下達強攻壽州的詔令,不讓趙匡胤、韓令坤領軍攻入淮南腹地,而是聽從李重進圍點打援的既定方針,以重兵圍困壽州和濠州,靜待南唐援軍上鉤,周軍的處境也許不會像如今這般尷尬。
 自己當初是出於什麽想法,讓趙匡胤他們領軍南下?
 郭榮不由反思:是了,當時自己麾下大軍聚集在淮河沿線,並未深入淮南腹地,是那李璟派使者來羞辱自己,自己以為那李璟沒有品嘗到痛楚,所以才會派趙匡胤、韓令坤南下,給李璟個深刻教訓,讓他乖乖投降......
 可現在想來,自己雖然是拿下了滁州、揚州和泰州這樣的腹地,兵鋒離李璟的項上人頭隻隔著一道長江,但卻苦於沒有水軍,無法渡江攻擊江寧府,而若是偽唐的禁軍北上,自己又該如何防守這漫長的戰線?
 江寧府那邊已經傳來了密報,李璟正在組織禁軍北上救援,估計此月偽唐禁軍便會渡江北上,僅憑趙匡胤和韓令坤那點兵馬,估計是擋不住偽唐精銳的......
 但我大周佔據的領土,絕無丟掉的道理!郭榮神情一肅,當即高喝:“來人,去鳳台縣召張永德來!”
 入淮南腹地攻城掠地的,大多是殿前司和侍衛親軍司的騎兵部隊,如韓令坤麾下的侍衛馬軍,以及趙匡胤麾下的五千殿前司鐵騎軍。
 目前李重進統帥侍衛步兵圍困壽州城,張永德則統帥殿前司控鶴軍,在壽州以北的鳳台縣,駐守周軍最重要的下蔡浮橋。
 控鶴軍乃是殿前司最精銳的步兵部隊,目前共有四個軍兩萬余人。
 周朝以前,控鶴軍乃是雷打不動的皇家親衛,人數通常只有五千上下,直接負責皇宮與皇室的安危。
 到周朝,經過先帝郭威的改組,控鶴軍從侍衛親軍中獨立出來,並入新成立的殿前司中,人數大為擴充,職責也發生了巨大變化,從皇家親衛,轉化成了一支負責野戰的精銳部隊。
 郭榮召張永德來,是想讓張永德領一半控鶴軍南下,支援滁州和揚州兩地的守軍,並統管長江沿岸戰事。
 發出命令後,心底疲倦襲來,郭榮斜靠在禦榻上小憩,沒多久就陷入了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內侍張守恩的輕言細語將郭榮從沉睡中喚醒:“陛下。”
 郭榮睜開眼,睡眼惺忪地問道:“是張永德到了嗎?”
 張守恩遞上一塊溫熱的濕毛巾:“並非張使相到了。”
 郭榮接過熱毛巾,擦了擦冒油的臉頰和眼角的髒物:“那是何事?”
 “是李使相...”
 張守恩話還沒說完,郭榮停下手頭的動作:“不見,讓他回去。”
 “陛下,李使相並非覲見,而是遞上了一份...”張守恩想著從李重進手中接過的那張像是奏章,但又不是奏章的紙片,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形容。
 是的,李重進並未走正規途徑上諫書,而是通過內侍張守恩,呈上了一張非常不正規的紙片。
 “遞上了一份什麽?”郭榮剛剛睡醒,很是不耐煩。
 “一張紙片。”說著,張守恩從袖中掏出一張折好的紙片,雙手奉上:“李使相交給奴婢時,就是折好的。”
 這李重進,見不到朕,就搞這些名堂...郭榮有些想笑,將毛巾隨手丟到一旁,從張守恩手中接過紙片,攤開隨意看了一眼。
 嗯?有點意思...看了第一眼,郭榮耐著性子,忍受著李重進“遊龍走鳳”般的書法,將整篇諫書仔細看完。
 在諫書中,李重進提出了一條計策:
 周軍圍困壽州已足有兩月,在這兩個月裡,壽州城與南唐其余地區完全斷絕了音訊,就連城中飛出的每一隻鳥,都被周軍悉數射落。
 所以,周軍完全可以對外宣稱,壽州城已被攻克,守軍被周軍全殲,守將劉仁贍領著全家自焚而亡。
 為了配合這條假消息,皇帝郭榮需要親領一部分禁軍沿淮河東進,包圍濠州,並向濠州城裡射發宣傳文書,聲稱壽州已破。
 屆時,濠州守將郭廷謂看到周軍士氣旺盛、軍容嚴整,還有皇帝郭榮親至,也許就會中計上當,獻城投降。
 再不濟,這條假消息也能嚴重打擊濠州守軍的士氣,周軍再輔以猛攻,也許短時間內就能拿下濠州城。
 等拿下濠州城,郭榮再領兵重回壽州城下,向壽州守軍亮出郭廷謂,或者郭廷謂的人頭,打擊壽州守軍的士氣,並一舉攻克壽州城。
 讀完諫書,郭榮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這李重進,總能給朕想出些新花樣來,前次的圍點打援,這次的無中生有,都是妙極啊。”
 張守恩適時地裝蠢:“陛下,何謂無中生有?”
 “無中生有嘛,出自三十六計,通俗點講,就是將沒有的說成有的,以欺騙敵軍。”郭榮伸手彈了彈紙片:“此次李重進提出的計策,就是對外宣稱壽州城已破,以此欺騙偽唐,削弱偽唐的士氣。”
 “哦,這就是無中生有啊,奴婢還是頭一次聽說。”張守恩低聲驚呼:“想來是極精妙的計策。”
 “妙,很妙。”郭榮認真盯著眼前的紙片,他已然對李重進提出的計策感到心動。
 李重進的這一計策,精妙在既提出了一條具有可實施性的方案,又給了郭榮台階下,周軍可以名正言順地停止對壽州的強攻,而且還不會傷及郭榮寶貴的臉面。
 “張守恩。”郭榮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將這“無中生有”付諸實施。
 “奴婢在。”
 “現在是什麽時辰?”
 “回陛下,現在是亥時四刻。”
 放到後世,就是夜裡十點鍾。
 亥時四刻,應該還來得及...郭榮略一思忖,吩咐道:“馬上召范質與魏仁浦來,還有李重進也一並召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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