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傑高聲道,“既然你要比試,本將就答應了你,你我分別站在校場上,相距五十步,各攜三根箭矢和一面擋箭防牌,聽鼓聲為號。每人朝對方放三箭,先中箭者,既為敗者,不過我醜化可說在前頭,誰要是中箭死了,可怨不得別人。”
一名親軍低聲道,“少將軍,箭矢無眼,況且那小子箭法不錯,這樣做是不是太危險了。”
李俊傑笑而不答,他很清楚自己身穿鎧甲,校場上所用的都是練習用的白杆箭,用箭者就算箭法再好也很難射穿鎧甲,而韓安國隻穿了一身布衣,如此一比較,兩人尚未比試,他就已然穩佔了上風。
韓安國在西北禁軍中當了七年的兵,經歷的血戰也有十幾場了,豈不知李俊傑這點小心思,心中早就有了計較,兩人各自取了弓箭來到場上,相距五十步站定。
隨著鼓吏重重敲出的鼓響,眾人望著校場上,韓安國並未搭弓,只是把折箭防牌綰在臂上,冷冷看著李俊傑,立在場上卻是一動不動。
“這廝竟然如此小視我。”李俊傑則越看越氣,左手持弓,右手搭上箭,拽的滿滿的向韓安國前心嗖的一箭,恨不得一箭把他射出千百個透明窟窿,韓安國聽的弓弦響,不躲不閃,隻把防牌抬起,“砰”一聲,那箭不偏不倚,正好被擋在了防牌上。
“那小子恐怕是不敢射我!”
正和李俊傑預料的一樣,白杆箭穿不了甲,自然也破不了盾,他見一箭不中,急去取第二隻箭,拉弓搭箭,仍是瞄準韓安國前心。
這個時候,韓安國動了,卻不是左右閃躲,而是直咧咧衝著李俊傑跑去,李俊傑眼瞅著活靶越來越近,哪會放棄這大好機會,瞄準韓安國前胸,又是一箭。
韓安國見到箭來,眼疾手快,用防牌朝著眼前飛來的箭頭輕輕一撥,那箭便順著防牌面落到地上,此時,他距離李俊傑只剩下三十步了,韓安國索性棄了防牌,將箭扣在弦上,加速朝著李俊傑奔去。
李俊傑見兩箭不中,而韓安國也在迅速逼近,心中越發慌亂,忙取第三支箭,拽了個滿弓,奮力朝韓安國射去。
韓安國離他只剩十五步之遙,見李俊傑松弦急射,便向左一側身,又輕松避開了第三箭。
李俊傑三箭全空,心中愈發慌亂,見韓安國在奔跑中弓開滿月,正瞄著他,忙拿防牌去擋,可說時遲,那時快,韓安國箭如流星般射出。
這個時候,兩人僅相距五步之隔,這個距離,就算是把青樓裡的歌姬喚來也不會射空,只聽得“嘭”的一聲脆響,這一箭正中在李俊傑腦門上,李俊傑悶哼一聲,頓時一頭倒了下去。
一眾親兵急忙了圍了上來,之前那個年長的親兵已經拔出刀來,自己的長官在眼皮底下被人殺了,這可是斬首的大罪。
然而將長官扶起來一看,李俊傑額頭青紫腫脹,卻並無有血流下來,手腳四肢尚在活動,一親兵撿了箭矢去看,原來,箭頭在奔跑途中就已被韓安國去掉了,射中他的只是箭杆,李俊傑剛剛只是被劇痛暫時擊暈了過去。
校場之上禁軍和官吏都是土生土長的東京人,從未經歷過大戰,更沒見過這種撲臉的打法,見韓安國如此輕松便將小霸王製服,一下子全看呆了。
韓安國雖然輕松取勝,但一點兒沒有勝利的喜悅,靜靜的看著一眾親兵將李俊傑扶起來,用紗巾敷了額頭。心中則無限失望,原以為李俊傑生的高大壯碩,總該有一戰之力,
沒想到他的實戰經驗竟然笨拙至此,臨陣對敵也一點變通都沒有。 神衛軍,龍衛軍,捧日軍,天武軍號稱大宋禁軍之中戰力最強的四隻軍隊,合稱為上四軍,然而窺一斑可知全豹,身為神衛軍副將的李俊傑戰力如此低下,更不要提下面的底層禁軍了。
“果然和王守榮說的一樣,這汴京城的禁軍,早已被紙醉金迷的生活腐蝕了心性,倘若真的有強敵兵臨城下,這汴京城可就危險了。”韓安國想著,卻見人群中跑出來一小吏,拿著一份卷宗,徑直跑到李俊傑身邊,“將軍且看,此人的卷宗有問題。”
李俊傑看了眼卷宗,惱羞成怒的臉上頓時展出了笑容,衝著周圍喝道,“快拿下他,此人乃是勾結西夏,殺害邊民數百人的延安府逃兵。”
校場上的幾十名禁軍聽了命令,慌裡慌張將韓安國團團圍住,但沒有人敢靠近他十步之內,韓安國的身法與箭法剛才都看在眼裡,如此一個窮凶極惡之徒,有誰吃了豹子膽敢頭一個上前送死呢。
但是很奇怪,眼前這個窮凶極惡之人並沒有為自己辯白,也沒有一點點想要反抗的舉動,而是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將雙手伸了出來,就差再說上一句,“快來綁我。”
韓安國那淡定從容的表情,讓李俊傑十分不解,一個背負著幾百條性命的大惡,卻還如此張揚高調的來到神衛軍中,好像就是為了自投羅網似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對於這個結局,韓安國來之前就已經想到了,韓安國一點也不後悔,反而有一種即將解脫的快感,因為他一時大意,害死了遂遠寨數百人,這是他心中始終搬不開的巨石。
神衛軍士兵上前綁縛他的時候, 韓安國並沒有反抗,任由他們將自己捆個結結實實,他的心從遂遠寨遭難的那天就已經死了,目前支撐他的,除了這幅行屍走肉般的軀體,還有僅剩的一點點幻想。
他能夠聽見那小吏大聲朗讀著自己的罪狀,“元符二年八月二十九日,西北大營第四十七隊隊正韓安國,勾結番騎,屠殺遂遠寨數百人,後叛往西夏。經略使章捷派騎兵全力追擊,全殲番騎叛軍,唯賊首韓安國逃匿無蹤。”
韓安國垂下頭,仰天長歎了一聲,對大宋國剩下的最後一絲幻想,也在這一刻全部破滅了。
“韓安國,你好大的膽子,犯下如此驚天的大案,竟然還敢跑到我神衛軍的地面上,真當我神衛軍都是泥捏的不成,先給我壓到死牢裡去,過幾日的我額頭好了,再來好好的和你比試比試。”李俊傑吼的聲音很大,剛才的挫敗令他顏面盡失,好在老天開眼,讓他有理由能夠光明正大將韓安國拿下。
那小吏自知已得了李俊傑的歡心,又往上翻了翻案卷,“此人祖父乃是十八年前永樂城之戰,因城陷力戰而死的老將韓永能。想不到忠門之後,還乾下這種滔天大案下來,簡直是有辱……”
小吏罵的正歡,忽見韓安國冷冷的盯著他,把那小吏嚇了一哆嗦。本想趁著這次機會好好在李俊傑面前表現一把,但此時被韓安國一眼瞪得連大氣也不敢出了,這個人的眼神太可怕了,好像是修羅場裡的死神一樣,小吏隻好怯怯的道,“快,把他關進死牢裡,嚴加看管。”
好像這一點點殘存的官威,能掩蓋他膽小怯弱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