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符元年,十二月十日,寅時
天都山烽火台的堡樓上,十余名西夏軍卒搭拉著腦袋,有一眼沒一眼的巡視著,夜崗向來是個熬人的苦差事,何況正在打仗,主力全都去攻打平夏城去了,眼下堡樓裡也只有二十來個老弱在守著,其中一半還在休息,連個換班的人都找不到。
忽然,外邊響起了異動,約摸有二十支火把在快速逼近,是一支騎兵。城牆上的西夏什長猛的一驚,忙召集屬下準備放烽火,但看見了最前面的光點,很快又製止了自己的手下,因為他看見了他手裡舉著的旗幟,上面是一隻翱翔的雄鷹。
什長認得,這是軍巡查使的旗幟,寓意為天上的雄鷹俯瞰萬物,一切假象都逃不過鷹的眼睛。
這時,這支騎兵隊伍在城門前停了下來,領頭的將軍正在喊些什麽,
什長伸出耳朵,來將說的是一口流利羌語,要堡樓裡所有的士兵全部出來接受檢閱。據他所知,只有都城興慶府的人才有這種口音。
這下,什長更加確定了這支騎兵的身份。忙下令自己的屬下將熟睡中的人喚醒,抖擻精神,檢視兵器,因為軍巡查使的人擔負著巡視眾軍的職責,一旦自己表現的不好,很容易就被他們扣上瀆職的罪名,大戰之時,瀆職可是要殺頭的重罪。
城門下,韓安國立在馬上,示意身後的騎兵稍安勿躁,這是步險棋,若是讓守軍認出他是假冒的巡查使,那麽此次奇襲天都山的計劃就可能會功虧一簣。
好在城樓上的烽火並沒有燒起來,那就說明守軍已經相信了他的身份,眼下,只需要安心等待。
“吱呀。”堡樓厚實的銅門終於開了,從裡面走出二十余名西夏士兵,背靠著堡樓兩隊排開。
韓安國問道,“堡樓可還有其他人?”
什長答道,“沒了,本堡樓原駐有五十人,其中二十五人都已經應招去攻打平夏城去了。”
“本將巡查諸堡,見到竟然有人私藏女子在堡內享樂,你們這裡應該沒有私藏女子吧。”
“沒有,沒有,將軍請明鑒,我們哪會有如此大的膽子。”
“本將要派人查驗一番,若是裡面果真藏有女子,小心你的人頭不保。”韓安國揮揮手,有六名士兵下了馬走進了堡樓,這是事先便計劃好的,只要西夏兵出了堡樓,這六名好手就立刻借巡查之名控制烽火台。
一旦確認了堡樓內無異,外面的人就立刻動手殺了這批西夏兵,只是這批可憐的西夏兵死到臨頭還不知道,真正的巡查隊伍一個時辰前就全軍覆沒了,他們正在稀裡糊塗的引狼入室。
很快,烽火台上傳來兩聲口哨,這是約定好的動手信號,黑暗之中,無數支箭弩飛來,第一排的西夏兵幾乎同時身中數箭,倒了下去。
“你們不是……”那什長面色大變,話還沒說完,就被幾個跳下馬宋軍一刀砍在臉上。
後門一排西夏兵見狀,急忙往堡樓裡逃,可是門怎麽也推不開,幾十名宋軍氣勢洶洶撲了上來,當然,這他們人生中最後一眼畫面了。
韓安國脫了身上的西夏裝扮,埋伏在附近的宋軍的大隊也已經到了,頭前一騎正是副將王守榮,與他共同實施本次奇襲天都山的計劃。
王守榮原本計劃著要趁夜強攻堡樓,雖然不一定能夠阻止西夏軍放烽火,但是能夠在守軍反應過來之前擊潰了他們,即使抓不住敵軍主將,但也能奪下天都山,立一大功。
但王守榮沒料到的是,
韓安國竟然偽裝成敵軍巡查使,將烽火台的守衛喚出斬殺,如此一來,便可趁夜包圍天都山腳下的所有西夏軍隊。 如此膽略與智謀,讓王守榮對韓安國又喜又佩,“韓將軍,你可真是神了,如此輕松便解決了山口的烽火台,只要烽火台的烽火沒燒起來,天都山腳下的西夏人就一個也跑不了。”
韓安國也頗為得意,“現在,就讓我們給嵬名阿埋那老禿子,送上一份朝日的大禮,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天都山便又將是我宋人的土地。”
天都山山岩俊秀,群山環繞,清泉流注,草場肥沃,半山腰上建有一所皇家宮殿,山腳下則是軍隊點集之地,不過現在,西夏軍隊盡數在前線,整個天都山只有千余名士兵,以及三千多名負責運輸補給的部眾。
酋長嵬名阿埋昨日剛從前線回來,西夏軍攻擊平夏城已經十余天了,暗道,衝繃,樓車,石炮日夜不絕的進攻,然而平夏城裡的宋軍始終在頑強的抵抗著。
然而城還沒有攻下來,西夏軍的口糧卻快要消耗殆盡了,他這次回到天都山,就是要召集部眾,將軍糧運往前線救急。
雖然目前的戰場態勢尚不明朗,但是他始終堅信,十幾年前西夏勇士能夠攻破堅固的永樂城,在不久之後,他同樣能踏破平夏城,將裡面頑抗的宋人全部斬盡殺絕,然後,他要一鼓作氣,率領西夏勇士奪取延安府,奪取汴京城。
當然,他的美夢很快就醒了,不過不是自然醒,而是被人一巴掌拍醒的。
這一巴掌拍的很重,把嵬名阿埋給拍蒙了,臉上的紅印子清晰可見,他懷裡的美女倒是比他先反應過來,慌裡慌張的坐了起來,用毯子裹住了自己的裸體,手足無措的坐在床角。
嵬名阿埋猛的坐起來,這才發現帳裡竟然圍滿了宋軍,一名親兵道,“韓將軍,你看這禿子,傻啦吧唧的,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當了俘虜叻。”
嵬名阿埋只是略懂一些漢話,但從這些宋軍士兵的表情可以看出來,這些人是在嘲笑他,嵬名阿埋身為大酋長,平日裡何等尊榮,又何曾受過這等欺辱,嘴裡嗚啦嗚啦的罵了起來。
但沒罵兩句, 又吃了一巴掌,這下把兩邊臉都給扇紅了,他才明白過來,宋人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也沒打算跟他好好說話。
“你們,是什麽人?”嵬名阿埋用著蹩腳的漢話問。
韓安國朗聲道,“大宋西北禁軍,騎兵第十一軍指揮使,韓安國。嵬名阿埋,你已經是我軍的俘虜了。”
嵬名阿埋慌了,“不,不可能,烽火台怎麽沒示警,我的部眾呢?”
韓安國笑道,“還不趕緊帶大酋長出來看看吧。”一眾宋軍又哄笑起來。
嵬名阿埋被趕出溫暖的大帳時,襠上隻掛了一片遮羞布,十二月的北風吹的他瑟瑟發抖,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心也徹底涼透。
天都山腳下,到處都是宋軍士兵,糧食,戰馬,牲畜,輜重正在被宋軍裝上大車,自己的部眾們和他一樣,被趕往牛欄旁的空地上看管。
而來回奔馳的宋軍騎兵隊,馬上掛著尚在淌血的西夏守軍首級,天都山一千二百名守軍已經全部成了宋軍馬背上的戰果。
嵬名阿埋腦袋嗡的一聲,險些倒在地上,僅僅過了一個夜晚,自己就成了西夏國的千古罪人,天都山失了,這場戰爭的結局已經不言自明,從今往後,西夏國,大勢已去了。
韓安國立在帳前,遙望著山川草原,以及奔騰不絕的健騎,又想起漢宣碑上那句話來,“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天秉萬國,風雨所至,莫不從服。”
總有一天,他要領軍恢復漢唐盛世天庇萬國的榮耀。
天都山,只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