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學休與藍念念談妥之後,整個人都變興奮了,難得的親自動手,幫著對方一起把需要帶到墟市上的東西搬上了牛車。
東西不算太多,盡是些菜蔬和手工品,除此之外,居然還有兩隻活的山雞。難怪藍念念需要牛板車,這麽雜的東西,要是搭乘別人的牛車的確是很不便。
‘番薯’今天沒騎馬,他就是趕著牛車來的,因此離開的時候,也是由他趕車。幾名護衛隊員騎著馬,一起護送朱學休到富坑村,回到了仙霞貫的范圍才離開。
防人之心不可無,九山山寨既然是土匪,那麽怎麽防備都不為過,這不關交情好壞、也不關冉茂江人品好壞的問題。
針頭線腦之類的繡品、山雞、菜蔬並不能擺在一起售賣,因此藍念念將大門掛上鎖,帶著重香、小斧頭一起出門。
朱學休帶著小斧頭共騎一乘,姐妹倆就坐在牛板車上,看著朱學休一對眼睛時不時的掃過來,雖然是無意,但是藍念念卻好是尷尬,覺得自己有些想當然,這情形,要是讓旁人看到了,還不曉得要咬爛多少舌頭。
好在等牛車過了富坑村,終於在路上撿了兩三位想著趕集的路人,有中年的表嫂和孩子,這樣才讓她的神情好些,一車人有說有笑的趕到了仙霞貫(觀)。
藍念念將要售賣的東西一分為二,先將鞋底、鞋面和鞋墊等手工件交給妹妹,選了一個位置擺開,然後自己挑著菜蔬、山雞,跑到了菜市行擺開。
事情果然如她所預料,菜蔬很快就賣完了,但是重香那裡幾乎還沒有開張,於是姐妹倆守著一個檔口,不停的叫賣。
雩縣的鄉下人做生意與城市裡有很大的不同。城市裡總是不停的吆喝,但在鄉下很少人去吆喝,只是默默的站著,看到有人走到近前、將目光轉變向貨物、並展露出一定的購買的意願後,攤主這才會開口吆喝幾聲。
“老表,你是想買鞋面嗎,看看吧!”
“表嫂,你是喜歡這鞋墊嗎,看看吧,繡過的和沒繡的都有。”
“表妹子,你是喜歡這雙桃花的嗎,看看吧,你看這顏色多鮮豔,紅的像火一樣。”
重香很少外出,有些怕生,但藍念念有些不一樣,不管是真性情、還是生活所致,她沒有去靦腆的資格,只能放大嗓子喊,想來以前肯定有來賣過貨物。
臉上有些著急,沒有也多少笑容,但是藍念念依舊熱情的招待著客人,妹子、表嫂、上年紀了中老年老表、還有表婆婆,只要對方目光掃過來,她從不落下、都主動開口。
至於時不時湊到面前的大小後生,不管俊俏與否,姐妹倆整個上午、全程當做沒看到他們。
“這鏽鄉的真好,是你自己繡的麽?”
不可否認,藍念念的繡工不錯,一位妹子拿在手裡想了好久都不舍不得放下,難割難舍。
重香嘴快,一聽對方的話,脫口就答道:“不是我繡的,這是我姐姐繡的。”
“這些東西全是我姐姐做的,你要是看中了什麽,可要多買點,過了這回,我姐要好久才會再來了,難得有空。”
“我姐叫藍念念!”
重香一邊說話,一邊示意著一旁的大姐。
那妹子一聽,頓時兩眼放光。“你是九山的?你姐姐是藍念念?”
“就是那個山歌仙子?”
妹子嘴裡問著重香,兩眼卻看著藍念念,上上下下的打量。見到重香在旁邊重重的點頭,頓時就樂了。
“買,……我買!”
一雙不夠,那位妹子又選了幾雙,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藍念念正在招待的一位五十多歲數的表嫂,看著那妹子會過紙鈔,然後離開。過後,那位表嫂就轉過身來看了看眼前的姐妹倆,重點打量了正在接待她的藍念念,道:“你是九山那位唱山歌的?那個山歌仙子?”
“是,我就是藍念念。”
都問到這份上了,藍念念只能點頭承認。
她沒說自己是山歌仙子,隻說是藍念念,但是那位表嫂也是心裡明白,聽過之後連連點頭,接著繼續打量,上上下下。
“不賴!歌唱的怎麽樣我不曉得,但人長的的確不錯,蠻標致。”。
“這鞋底也是你做的吧?”
表嫂舉了舉手裡剛剛正在挑選的鞋底,向著藍念念示意。
藍念念趕緊應了一聲,點頭。“嗯。是我做的。”
“蠻好,蠻好,的確是心靈手巧!”
表嫂很是滿意,上下連連點頭,春風滿面,只是手裡拿著的鞋底就在藍念念姐妹倆的目光下,不聲不響的放下了,然後找了個理由離開了攤前,再也沒有回頭。
“……”
這一幕,只看的朱學休差點想撞頭,千叮嚀萬囑咐,沒想到最後這對姐妹倆都沒有聽進去。
你繡花可以是心靈手巧,但是製鞋底還需要經驗老到,一般的人做的不如老婦人做的密實,年輕人做的鞋底沒有幾個人會買。
當然,這也是仙霞貫和雩縣人的可愛之處,不會輕易說謊,朱學休無法去埋怨這對姐妹花。
遠遠的站了老半天,為了趕時間,早上連飯都沒有吃就出去去了九山,光裕堂大少爺隻感覺口乾舌燥、饑渴難捺。
瞅一瞅,‘番薯’不在跟前,不知去哪裡,以他的塊頭,估計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不知貓去哪個角落裡吃喝去了。
朱學休沒有責怪‘番薯’的意思。只要他沒有回家做活,主院就得承包‘番薯’的一日三餐,像這樣半中午的吃食,需要‘番薯’自己掏錢。
就近選了一個小食檔前面看了看,有酒、有笑棗、有麻圓、還有一個小蒸籠上正蒸著熱氣騰騰的墨綠色的米果。
朱學休心裡有些好奇,不過沒有直接問出來,來到凳子前坐了下來。
“來碗酒釀。”
“來了,來了,大少爺你要喝酒?”
老板嘴裡問著,但手上卻是不停,直接從桌面上疊著的一堆大碗裡拿出一個碗來,給光裕堂的大少爺盛了一碗酒,送到朱學休坐著的矮桌上。
這種碗不是粗瓷大碗,而是一種叫湯碗的細瓷器,坯更白、口子比粗碗要小少許,但碗口更高,不比粗瓷大碗少裝多少,一碗就能裝一斤酒。
朱學休端著碗品了一口,覺得味道還不錯,口感偏甜,正是他喜歡的類型,這才放下手裡的酒碗,開口問道:“怎麽就有植耳米果了,花開了,不是要再過些時日才有的麽,你自已家裡種的?”
植耳草是艾草的一種,植耳米果就是用植耳草混合糯米粉製成,食物裡帶著植耳草的清香、微甜,又香又軟,是很多的人至愛。它一般就在初春、正月十五及以後,天氣暖和後才會生長、開花,因此朱學休有些奇怪,現在可不到正月十五。
“呵呵,大少爺說笑了,田都種不過來,誰還指望著種草啊。”
老板呵呵笑,嘴裡說道:“我家屋後面有塊空地,以前是個池塘,去年底幹了,露了出來。昨天我去看時發現邊上長著草,這才摘了回來,做了幾個米果。”
“大少爺你喜歡?……要不來幾個?”
老板到底是生意人,解釋過後就開始招攬生意,朱學休也沒有矯情,當即點了點頭。“來幾個吧,怎麽賣?”
“一升米10個,換成票子也是這個價。”
仙霞貫做生意,一直到改革開放的前的十幾年,只要涉及到吃的東西,不管是油條、包子、麻圓,所有的米食、面食,哪怕是枇杷、楊梅之類的,交易時都是以米論價,一升米換多少,如果沒米,就將米換成當日的米價換算,會鈔。
一升米就是一斤半,也就是750克。
“行,那就來10個吧。”
朱學休心裡略想,換算了一下,點頭同意了。
朱學休一邊點頭,一邊對著正在兩位姐姐身後“添亂”的小斧頭招手,讓他趕過來,然後從懷裡掏出一疊花花綠綠的紙紗,從中抽出來兩張,遞到一路小跑的小斧頭手裡,對著他示意著街對面。
“看到小河溝對面那個門面很大的店鋪沒有?……那裡賣豆漿、油條,還有包子。”
“你拿著這錢過去,讓他們送幾碗豆漿過來給你姐姐她們喝,另外拿幾個肉包子,你們一起吃。”
小斧頭早就和朱學休廝混的熟了,聽到話後沒有半點客氣,拿了錢轉身就走。
只是一小會兒的時間,就有店夥計端著案盤,上面擺個兩個粗瓷大碗,還有幾個熱氣騰騰的包子,隨著小斧頭一起送到了藍念念姐妹的攤檔裡。
放下之後,那店夥計就走了,過會才會再來收碗和案盤回去。
仙霞貫及雩縣周邊的女人很少在外人面前進食,不管是流食、零嘴,還是米飯。不過朱學休相信她們姐妹倆能會想到辦法進食。
果然,重香叫喊了半天,也是口乾舌燥,看到案盤上的豆漿和包子,正中其心意。拉著弟弟和藍念念在前排擋著,就在攤檔後頭,姐姐和弟弟並排的兩個屁股後面,蹲在地上吃開了。
連續吃過兩個包子、一碗豆漿,重香這才站起來,示意大姐藍念念。
藍念念年紀到底大了,不好意思蹲在地上進食,想了想,就在攤檔轉過身,面部朝裡,抬起袖口擋著嘴巴和大半個臉,低著頭,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把豆漿給喝了,包子沒動。
等兩個姐姐都吃過了,斧頭才再次跑回了朱學休身邊,把剩下下錢還給了大少爺。
只在他坐在朱學休對面,只是乾坐著,對面前的植耳米果卻是不動,惹得朱學休好生不滿。
“到祠堂把你嘴養刁了,植耳米果都不吃了?”
小斧頭離開家裡,到光裕堂祠堂裡的小學堂上學後,夥食比在家裡要好很多,臉上已經沒有了當初的菜色,面色紅潤,顯得很是健康。
聽到朱學休這樣打趣他,小斧頭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兩眼望著朱學休的身後,眼神熱切。
朱學休扭頭一看,頓時樂了。
小家夥放著好好的米果不吃,居然想吃零食,他的身背後正有人舉著一個稻草扎成的靶子,上面插著許多冰糖葫蘆,紅豔豔的一串一串,看著很是誘人。
“得,你還真是嘴養刁了,居然想著吃糖葫蘆!”
朱學休嘴裡打趣,手底卻不慢,當即向那舉著稻草靶、沿街叫賣的中年老表連連招手。
“老表,把你的糖葫蘆拿兩根過來!”
“好嘞,大少爺,您要的糖葫蘆。”
販賣的老表很有眼色,直接將兩枝糖葫蘆給了小斧頭。
小斧頭初時被朱學休說的還有些不好意思,但一看到對方讓販賣的老表過來,登即樂開了花,手舉著兩根糖葫蘆等著朱學休會鈔。
過後,手裡抓一根,另一根朝著朱學休遞了過去。
“我不要,都你自己拿著。”
朱學休搖著頭,專心對付自己面前的甜酒和米果,小斧頭一聽,更是樂得一張臉都不見了,只剩下兩顆牙齒。
“嘿嘿……”
笑聲未停,嘴巴就張了開來,對著上面的紅圓圓咬了過去。
只是剛剛咬一口,小斧頭的眉就皺了,咂巴咂巴嘴巴,嘴巴裡酸酸的、甜甜的,但是酸味蓋過甜味,還不如米果香甜呢!
感覺與傳說中的糖葫蘆差遠了。
小斧頭很不樂意,撇著嘴、嘟起來,滿臉都是蒙的,感覺自己上當受騙了一樣。只是想想到底是自己要買的,不好意思更換,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啃下去。
朱學休就在他對面,對小斧頭的表情早有看見,只是對方不吭聲,他也當做不知情,吔著嘴、憋著樂,低著頭進食,看都不看對面一眼。
吃過東西,又等了許久,大陽都掛在頭頂上了,藍念念還不想收攤。
她們帶來的手工件,除了白面的材料,繡過的鞋墊除了那位妹子買走幾雙,根本無人問津。當然,朱學休特意交待的鞋底也剩下來不少。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朱學休也是躁了。
時不時的偷偷地拿出懷表來看,直到時間過了12點半,街道上都看不到多少人了,才看到藍念念不情不願的開始收拾攤檔,把各類物品歸攏到籮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