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是一會有錢人!”
朱學休擺著臉,要逐客,吳國清一臉的難色,左右為難。
朱學休看到對方不願意離開,推開凳子就往外走。
你不走,我走,你一個人總不能聊天吧,始終要離去……朱學休就是這種心思,仙霞貫雖然連年受災,但是要不是眼前的這位和一夥人動彈,再差也不至於今天的局面,而且對方與光裕堂不是一種人,利益相爭。
臉色再好,再是熱情,吳國清不會對光裕堂多讓幾分,面色再差,吳國清也拿朱學休沒辦法,地頭蛇加上槍杆子,朱學休有站著說話的底氣。
邦興公圓滑,行事雖然霸氣,但年老之後卻多為圓潤,就如文姚公嘴裡所說的一樣,然而眼前這位爺——光裕堂的大少爺,那真是不好伺弄!……吳國清覺得自己要不是有個鄉公所的職務掛在身上,是對方名義上的上司,他怕是連光裕堂院子這道門檻都進不了。
朱學休有沒有錢?
吳國清不好說,畢竟有沒錢這東西都是自己說了算,以前的天下首富和坤那也是經常叫窮,這只看怎麽去定位。
光裕堂再差,那也是仙霞貫數一數二的家族,或許錢要少些,可能比鍾家差點,但糧食絕對比鍾家要多,而且整個雩北,也就是光裕堂有最多的糧食,沒有哪家比他更多。
喝粥吃番薯,仙霞貫的老百姓不管有錢沒錢,到了冬月、臘月,到了正月,在這些天寒地凍的日子裡,哪家哪戶早上不是喝白米粥?
熬的稀稀的白米粥配酸菜,帶上點霉豆腐,又有一根甘甜可口的蒸番薯,在冬天冰冷潮濕的天氣裡喝上幾碗,那是神仙也不換!
這是仙霞貫的老傳統,家家戶戶都這樣吃,都想著這樣吃!只有不缺吃不缺喝的人家才能有這樣的福利,怎麽到了朱學休嘴裡就成了沒錢人的口實?
吳國清怎麽也想不通朱學休這是怎麽把喝粥與窮人掛上了勾。
喝粥的人就一定是窮人?
那可不見得!
看到朱學休推開腳邊的條凳要走,吳國清趕緊的湊了上去,攔著對方,一臉的苦色。“大少爺留步!”
“大少爺,你要走容易,但是仙霞貫的百姓想要活下來……卻是很難。”
“吳某希望您能好好考慮考慮。”
吳國清咬文嚼字,嘴裡說著,人已經湊到了八仙桌前,就在朱學休的身邊,也不嫌棄桌上擺著殘羹剩渣,就在側邊拉開一張條凳,挨著半邊屁股坐了下來。
入座之後,吳國清拱手致意,示意朱學休也一同入座,看到朱學休板著臉在桌前坐下來之後,吳國清大松了一口氣,伸出手整理身上的衣裳,把身上的中山裝捋直、撫順溜,正正衣襟,然後整理身上的姿容。
做完這些,過後,吳國清才微欠身體,對著朱學休說道:“大少爺,你我雖然利益不同,各有訴求,但皆是政(和諧)府官員和仙霞貫的百姓。”
“吳某雖然在仙霞貫只是來了幾年,但對仙霞貫一樣情深,不願它支離破碎、百姓流離。”
“如今國難當頭、災害連年,國(和諧)家根本沒有余力賑災,去年河南大旱,顆料無收,餓殍遍野,無數人橫屍野外,但最終沒有多少人逃離大難,近萬萬人口死在流離。”
“仙霞貫是富庶之地,民眾不願輕離,但是更多的是因為這裡是諸家之後、華夏衣冠,每每受難,總有高坤、鄉鄰伸出援手結濟百姓,從而諸姓安居樂業,望族世代相傳、薪火不息,而周邊的民眾皆以仙霞貫人自居而自豪。”
“大少爺,沒有人說過光裕堂要賑災,更沒有條律要求大少爺去接濟鄉民,然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不正是吾輩之楷模?”
說到這裡,吳國清離開凳子,站起來,更近一步,拱手道:“邦興公世之豪傑,大少爺也是人中尖子,光裕堂富甲一方,名垂雩北,難道大少爺沒有想過效法先賢,為光裕堂傳正名,為子孫遺賢德?”
吳國清再近一步,抱拳作揖,對著朱學休深深的鞠躬。
朱學休看見吳國清行禮,一驚而起,從條凳裡站了起來,避在一旁,眼神不定的看著對方,看著眼前雙手執禮,畢恭畢敬的吳國清,朱學休的心裡突然想要發笑。
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以往吳國清在自己面前失禮,衣衫不正的情節。
三番五次,次次如此!
朱學休與吳國清交往甚多,自然是知道對方這道貌岸然的面目下,掩飾的醜陋嘴臉。
只是若是想笑,或者取笑對方,朱學休又覺得有些不合適。
此情此景,過於輕浮並不適合。
朱學休把腳旁的凳子挑到一邊,轉身就走,他感覺再呆下去,說不定就會被吳國清說的感動,稀裡糊塗的答應什麽。
“那你的事,要賢要德,這是你往上爬的依據,而我不需要,就是要留賢德,那也是以後的事情,我現在要的就是多生幾個孩子,生兒育女,將家門發揚光大!”
朱學休故意說的輕佻,轉身就走。
吳國清看見,大驚,登時喊道:“大少爺,留句話吧,光裕堂到底會不會賑災?”
“這不是我的意思,這鄉親們的意思,要不然,他們早就跑了!”吳國清如此說道。
聽到這句話,朱學休已經快要來到前面的大廳門口,眼看著只有幾步路的路程,他停下了,稍稍扭頭,用眼睛的余光掃量了一下身後,身後有吳國清的影子。
對方依舊站在原處未動,只是身子已經挺拔。
“會!”
朱學休咂巴了幾下嘴巴,答了一聲,然後稍作停頓,接著又說道:“只是現在還沒有開始,具體什麽時候開始,要等族長和各位族老決定。”
“可能是三月,也可能是四月、五月。”
朱學休說完,接著往外走。
身後的吳國清聽見這番話,心裡大喜,喜形於色,看到朱學休往外走,再也沒有出言留住,反而高聲叫道:“謝謝,謝大少爺,謝謝老族長,謝謝光裕堂。”
“吳某代表全仙霞貫的鄉親們謝謝你們。”
“謝謝!”
吳國清躬著腰,不停的衝著朱學休的背影鞠躬。
朱學休聽見,只是微微一笑,扭過頭接著又往外走。
他初時並不以為意,只是聽到吳國清嘴裡最後的一句話,臉色當即變了,扭過頭來脫口更道:“誰說的,誰說我們要救濟全仙霞貫?”
朱學休豎著兩個眼睛,反問著吳國清。
道:“我們沒那麽大的本事!”
“我們隻接濟隨著光裕堂吃飯的人家,讓他們不會被餓死,其他的戶數都是你們的責任,不是我!”
“你知道接濟全仙霞貫需要多少谷米麽,我們沒那麽多的糧食!”
“就算是真的要接濟全鄉,那也是你這鄉長的職責,而不是我聯保主任!”
朱學休嘴裡越說越氣,眼睛裡火花四射,他微眯著一對眼,怒指著吳國清,吳國清剛剛在他面前的樹立的些許好感和正面形象瞬間崩塌。
前些年奪利的時候,對方拉攏一些人,手段盡出,光裕堂為此不得不收縮,糧米生意收縮了近半,錢財讓他人給賺走了,如今有難,對方卻要他或光裕堂來行救濟。
隻進不出,世間哪有這般好事?
朱學休怒不可抑,手指著門外,對著吳國清喝道:“滾,不歡迎你!”
“這不是你想來就來的地方!”
朱學休鐵青著臉,怒視著吳國清。
吳國清心裡叫苦,臉上卻在不停的致歉,腆著臉湊到了朱學休面前。
“大少爺,大少爺,息怒!”
“息怒!”
吳國清雙手執禮,對著朱學休致意,只是朱學休不予理會,故意撇開臉,不去看吳國清。吳國清見此,再次上前一步,稍稍用強,上前拖著朱學休的雙手。
“大少爺,此時不比往日,若是平常,你這樣斥我,吳某定當離開,不惹你厭惡,然如今救災如救火,春耕就在眼前,萬萬不可耽誤。”
“去歲冬天至今,我已經來過七八趟,每次前來只是露一個面,然而今日不一樣,還請大少爺請個實話,吳某是有愧於仙霞貫的百姓,但為人做官哪個不是這樣,吳某也只是一個俗人。”
“只是如今重擔在身,還請大少爺助我一把,也助這仙霞貫的鄉親們一把!”吳國清如此說道。
朱學休聽著,心裡有些嗤笑,不以為意,但是臉上卻是好看了許多,扭過頭來打量了吳國清數眼,不著痕跡的把手腕從對方的手裡脫出來,點頭道:“要我救別人也可以,但是我們有心無力。”
“我們幾乎把所有的錢財撒了出去,但去年受災,整個雩北都是這樣,縣城往下也好不到哪裡去,收不到糧食,我們這就更不用說了,連續兩年歉收,年前我們就一直在糶,只出不進。”
“上半年也是糶多入少,我哪來的糧食?”
“不要說谷米,連番薯和芋子都沒有收到多少,你讓我拿什麽救?”
“拿命麽?”
朱學休問著吳國清,兩眼瞪著他,問道:“你們是不是一點都沒有留下?”
“你們明知道受災,沒有什麽收成,還把糧食賣了?”
“你們良心在哪裡,田收了人家的,谷收了人家的,一到受災你們什麽也拿不出來,有這樣做生意的麽?”
“你們要臉麽,發財沒我的份,出錢就輪到我,你們有點面皮嗎?”
朱學休氣勢澎發,怒目以視,兩眼圓瞪,直溜溜的看著吳國清。
吳國清暴汗連連,他就想到朱學休會發怒,也見過他發怒,但是沒想到真怒起來,居然如此可怕,兩隻眼睛像是要噬人。
“大少爺,大少爺!”
吳國清一臉的哭腔,對朱學休說道:“這事我們是沒有遇到,誰能想到仙霞貫這澇旱保收的地方居然會連續兩年歉收?”
“再說了,這糧食我也做不了主,我只是在中間抽點提成,大頭都是那幾戶和縣城拿了去,做主的也是他們,你衝著我發脾氣沒有用,如今該想的還是要想辦法解決眼前這春耕的問題。”
“沒有糧食,吃不飽肚子,春耕就會不成,你我就的掉腦袋,再不濟也是烏紗帽不保,然我是一外鄉人,人死燈滅,鄉親們能拿我怎麽樣?但是光裕堂傳承數百年,你們不能見死不救。”
“拜托了!”
吳國清連連拱手,一臉的愧疚,然而朱學休依舊是不願搭理,道:“春耕春耕,你就曉得春耕,插了早稻之後到收割,那得幾個月,你曉得這裡面要多少糧食麽?”
“我真的拿不出來。”
朱學休攤開一雙手,表示無能為力,嘴裡解釋道:“我們到現在也就收到幾千擔谷,還有一些雜糧,光裕堂和高田村已經分下去了,仙霞貫還有差不多一半人等著,人吃馬嚼,數萬人要吃多少?”
“你這是想把我也煮給他們吃?是麽?那也吃不了多少,百十斤肉還不夠他們塞牙縫!”
朱學休搖著頭,就是不肯搭腔,吃了秤砣鐵了心,不敢答應救助與光裕堂沒有往來和不沾親帶故的人,對著吳國清說道:“你們另外想辦法吧。”
“劉氏、方氏、陳家他們均一均,總是能擠出來一點。我們顧著兩家,還要照顧一大片,實在擠不出來給你們。”
“鍾家也有,多多少少他們肯定有,你去找他們吧,你沒看到我都吃番薯了麽,我拿什麽給你?”
“命麽?命你要嗎?”朱字休虎視旦旦的看著吳國清,大有吳國清點頭,他就要拚命的意思。
吳國清聽見,面色黯淡,忍不住的長歎一聲,道:“唉,大少爺您這麽說,那麽想來是真的沒有多少糧食。 ”
“然而我看見你們的庫房、倉庫都碼著糧食,我還以為你們能夠有余,能夠接濟全鄉的百姓,如今……”吳國清搖頭晃腦,一臉的歎惜,只是說到這裡,話頭一轉,脫口便問道:“這樣吧,大少爺,你開個數,你們能支持鄉公所多少?”
“多多少少它總是個意思,我希望你們擠擠,希望光裕堂的鄉親們少吃一點,讓大家都吃上飯,不要餓死人。”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大少爺,拜托你了。”
“我要是有辦法,我根本不會來找你,實在是走投無路,這才扯下臉面前來求助。”
“大少爺,拜托你了,我相信光裕堂的鄉親們、文姚公、各位族老以及大少爺您一定菩薩心腸、與人為善,願意均出一部分糧食來解救鄉親們,仙霞貫的百姓們也會記得你們的情義。”
吳國清低著頭連連拱手,一臉的愧色,然而眼睛卻看著朱學休,死死的看著。“大少爺,您說個數吧,只要你們能牽頭,我相信其他幾家肯定也願意出,這個工作我會去做,不敢勞煩你。”
“我和仙霞貫的百姓們都會記得您的大恩大德!”
吳國清苦苦哀求,拖著朱學休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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