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您放心,剛過門,她以後會懂事的!”
朱學休只能這樣說,他並不擅長安慰他人,尤其是安慰族中長者,像賢華這樣一天到晚擺著死人臉扮強硬的長者。
“對了,她叫什麽名字?”朱學休問道。
朱柏陽成親之際,他有曾經來過吃喜酒,但並不知道新婦的名字。
以前婚娶,並不如現在這般,會把男女雙方的姓名與在喜貼裡或在婚宴現場公開,而一般前來雖喜酒的人員也不會去打聽新娘子的姓名,尤其是男性,需要避諱一二。
“孫歆然。”
賢華這樣解釋道:“孫猴子的孫,華子魚的歆,理所當然的然。”
孫猴子就是指孫悟空,華子魚就是指三國名士華歆。
仙霞貫姓孫的人家並不多太多,朱學休只是一聽,就默默點頭,曉得這是來自仙霞貫上方向山坑村的人物,整個仙霞貫只有那裡有姓孫的人家。
賢華嘴裡說是一回事,但是這事裡面到底有幾分真,又到底有幾分假,朱學休並不清楚,不過他知道至少相差不會太遠,賢華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說謊,至多是在一些細節上有所隱瞞,其它的必如他所言的一模一樣。
朱學休是光裕堂話事人,但是這事他並不想插嘴,他認為由管清心去做就好,沒必要越俎代庖,他默默的端起面前的瓷碗,有一口沒有一口的喝著碗裡的水酒。
目光輕眨,兩眼無焦,心不在焉。
朱學休叔侄倆在大堂裡坐著,管清心幾個在裡屋子裡調解。
賢華的妻子年紀最長、輩分最高、說起話來滔滔不絕、口才出眾,犀利無比,只是一小會兒的時間,就將事情說了個底掉,與丈夫賢華說的八九不離十,還把新兒媳婦孫歆然說的兩眼汪汪,目瞪口呆。
“清娘子,我是真沒有罵過她,連重話都沒有說幾句,她懷著我的孫呢,我喜歡還來不及,為什麽要罵她?”
“我就是說她幾句,那也是為她好!”
賢華的妻子說道:“人生在世,怎麽能那獨,太獨了活不下去啊。這個世道,再怎麽能乾,那也有得有幫襯,得有人扶著,若是只顧自己,哪能活得長久!”
不管有錯沒錯,賢華妻子霎時之間,將自己推的乾乾淨淨,就是偶有出格,那也是為了兒媳婦好,根本不淫兒子株柏陽的幫襯,就把孫歆然擊的落花流水,兩眼汪汪。
“我……,我……”
“清娘子,我並沒有責怪媽的意思,這是媽理解錯了。”
孫歆然終於是領教了,不敢再招惹婆婆,怕婆婆越說,管清心對她的意見就越差,而且賢華的妻子做為孫歆然的婆婆,不是其他人可比,對上這樣的身份,不是光橫就能擺平的,這與她平日遇上的人不一樣,其他人懼她三分,一分是因為她的性格,二分是因為賢華的身份。
剝去公公賢華的身份,孫歆然就橫不起來了,兩眼淚汪汪的一會兒看著管清心,一會兒又看看婆婆,手足無措,對著管清心說道:“清娘子,你要理解我,我正沒責怪媽的意思,我只是受了些委屈,沒有轉過彎來,所以想請你幫我中解一下,讓家裡好過些。”
對著管清心說過,孫歆然又趕緊的對著賢華妻子說道:“媽,我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也不敢,我只是受了委屈,心裡難受,這才去了院子裡找清娘子,你要相信我!”
“我來這麽久,一直對你恭敬有加,不曾逆過你的意思。”
孫歆然嘴裡說著,暗地裡還偷偷地捏了身邊的丈夫一把,朱柏陽登時知曉,上前幫著妻子說道:“媽,真的沒事。”
“歆然她就是受了委屈,所以想著出去散散心,所以到院子裡去了,你放心吧,她會孝順你的!”
朱柏陽如此說道,管清心和賢華的妻子聽見,面色大好。
管清心更是噙著嘴角微微笑道:“沒事,別緊張!”
“柏陽、新娘子,你們別緊張。”
對著夫妻倆說過,管清心又對賢華妻子說道:“嬸子,你也沒在意,柏陽他們還是尊稱你的,沒有說你不是。”
“這事是我大意了,沒想到新娘子只是受了委屈,想找個人傾訴,想當然的以為她是想讓我做中解,貿然跑到這裡來,冒失了!”
管清心以退為進,登時贏得了朱柏陽夫妻的好感,夫妻倆連連點頭示意著,好像事實真如管清心嘴裡所說的這般。
賢華妻子當家幾十年,從兒媳婦熬成了婆婆,光兒媳婦就有四五個,走過的橋比幾個年輕人走的路還多,怎能不心知肚明,不曉得這中間是怎麽回事?
聽到管清心為兒子、兒媳婦遮掩,為家裡遮扭,賢華妻子連連點頭,臉上帶著微笑,道:“清娘子說的哪的話,這是您關心她!”
“這段時間過年,他爸忙裡忙外,我也是一大把事情,親戚來往、人情往來,又要忙著一大堆孩子,所以忘記了歆然她剛過年,對這裡不太習慣,少了些關心,這才惹得你誤會。”
“如今事情說開了,那就好,我們就當沒發生過,本來也沒什麽事!”
“咯咯……”賢華妻子笑著,滿臉的慈愛,眼角的皺紋一層層的散開,喜不自禁,道:“不過話也不能這樣說,要不是歆然她到院子裡去,清娘子你也不可能會過來。”
“你來的正好!”賢華妻子拖著管清心的小手,滿臉喜色,笑容滿面,嘴裡道:“清娘子你嫁到這來也有大半年了,眼看著就是一個整年,早就聽說當初老爺子一眼相中了你,想請你來家晨看看,只是去年老爺子去了,我不好過去,接著又是搶收、又是乾旱,年頭忙到年尾,片刻不得閑。……正尋思著再過些天,忙過這年關,在插秧前請你過來做客,沒想到你今天過來了。真是請也請不來貴客,難得!”
“就在大堂裡坐坐,好好聊聊,我們家好幾個都在呢,沒出遠門,大家親近親近!”
不由分說。
賢華的妻子拉著管清心就往外走,看也不看兒子兒媳一眼,十分熱情,管清心正要隨著她出門,前去大堂裡,沒想到撇眼就看到孫歆然欲語還休、吞吞吐吐的樣子。
看到這些,管清心心裡一動,嘴角就掛起了笑容,對著賢華的妻子說道:“行,就依嬸嬸的意見,我出去再喝一點,不敢拂了你的(好)意。”
說完之後,管清心就隨著賢華妻子往外走,只是剛走了三兩步,隨即又回過頭來,對著朱柏陽和孫歆然夫妻說道:“懷著了就是喜歡好嘴,歆然喜歡番薯乾,正合我的意。”
“柏陽,院子裡還有些番薯乾,是壯嬸和休哥兒的姨婆送來的,有不少,吃不過來,你等過去拿點回來,讓歆然幫著我吃點,不然容易壞了。”
“這東西,一上春就壞了!”管清心道。
番薯乾在春天時,因為天氣太潮溫,容易吸水長白,甚至發霉,這是現實,但是要說吃不過來,那幾乎就是假話,而且以院子裡的條件,把番薯乾藏在壇罐裡,拿一包石灰粉塞進去,肯定不礙事,不會發白。
管清心這樣說只是想找個由頭讓朱柏陽把番薯乾拿回來給新妻當零嘴,並不是院子裡的番薯乾真的就放不長久,房間裡都沒有真正的笨蛋,聽到她這番話,頓時知曉她的意思。
朱柏陽連連拒絕,賢華的妻子也是故意皺著眉頭,扮著不高興。“清娘子,你這是哪的話,請你來辦事,我們都沒給你好處,反而讓你出東西,這不合理!”
“家裡的番薯(乾)夠她吃的了,若是沒有,等開春了還有桃李。”賢華妻子如此說道。
朱柏陽聽見,也是連連點頭,道:“是啊,嫂子,這不合理,你就別讓我們為難了,不合情理。家裡還有的吃,別說有零嘴,就是少吃一餐,每天只是一二餐的人也大把的有,歆然比他們好多了!”
母子倆都拒絕扮著不高興,不過管清心聽見,只是不著意的撇過一眼,瞅過旁邊的孫歆然,看到她欲言欲止的樣子,管清心微微笑說道:“新娘子別不好意思,嬸嬸、柏陽也是。”
“我沒有其它的意思,只是想著我們都是新嫁這裡不久,新娘子也找到了院子裡,有緣聚在一起,所以表示的心意。別的貴重的東西不敢拿出手,怕你們拒絕,所以才說這番薯乾。”
“不管好不,這總是我的一番心意,還請嬸嬸和柏陽不要拒絕。”管清心如此說道。
賢華的妻子和柏陽一聽,連連點頭。
賢華的妻子一臉的慎重,點頭說道:“既然是清娘子的心意,那我們就收下,得空讓柏陽過去拿,這回算我們欠你的了,以後還請清娘子也不要嫌我們的(回禮)差。”
按照這慶的意思,賢華妻子是想以後回禮相謝,所以嘴裡謙遜,她兒子柏陽聽見,也是連連點頭。“就是,就是,這個人情我們記下了,謝謝嫂子。”
“謝謝嫂子。”聽到丈夫和婆婆這樣說,孫歆然也趕緊幫腔,這讓賢華的妻子臉上瞬時就好看多了,連連點頭致意。
管清心看見她們這樣,臉上的笑意更甚。“這是哪的話,一點小東西也送來送去,用不著這麽客氣,氣,都是眼面前的幾個人,還是一家,用不著這樣。”
“我這是和歆然有緣哩!”
管清心越說越客氣,跟著賢華的妻子往外走,很快就來到了大堂的八仙桌前,一行人臉上皆是喜色,不斷的點頭。
朱學休看見,以為是她們辦妥了,趕緊的站起來辭別。“叔,嬸,我們回去了,我時間過來坐。”
“柏陽也是”朱學休沒有邀請孫歆然。
這不是失禮,而是避諱,他一個年輕男子邀請別人的妻子到家裡玩能算是怎麽一回事?所以他不能邀請孫歆然。
既然事情已了,朱學休夫婦要離去,賢華夫妻也是同意,於是起身送別,朱柏陽夫婦跟在後面。
只是剛剛走到家門,兩方正要分開,孫歆然卻突然說話,賂管清心問道:“嫂子,我能去院子玩麽?”
這話一出,大門口的氣氛頓時就變得緊張,落寂無聲,賢華夫婦、朱學休、管清心和朱柏陽皆看著她,面有驚訝,面如沉水。
剛剛的事情才了,怎麽又想著去院子裡?這是想做什麽?
眾人皆是驚訝,皆是打量著孫歆然。
孫歆然看到眾人的臉色,這才省得自己說話錯了,此時說這話不合時機,趕緊的補充道:“以後,我說的是以後,不是現在。”
“清娘子,以後我能去院子裡找你聊天麽?”孫歆然這樣說道。
聽到這樣說,眾人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不過賢華夫婦的臉色依舊是精彩,面色沉重了幾分,默不說話。
管清心聽見,也是一愣,不過稍微想想,還是點頭應下,臉上帶著微微笑容。“可以啊,怎麽會不可以?”
“我們是同輩,又是剛過門不久,又有些緣分,不然也不可能都嫁到這裡,還是妯娌,有空你就來吧。”管清心如此說道,沒顧眾人變幻的臉色,賢華夫妻臉上幾乎能擰出水來,開口繼續說道:“不過這段時間我比較忙,連年受災,又是調度糧食,又要忙著買種谷, 忙著給族裡調度,族裡一千多人、高田(村)也有近千口,還有許多店鋪、兩個孩子,忙的脫不開身,你若是來了,我沒時間招呼你,你別怨我就好。”
“你最好遲一段時間過來,等插過早稻之後……或在者你來之前,能遞個信過來,那就是最好不過了。”
管清心呵呵的笑著,臉上帶著笑容,盈盈笑意,嘴裡說到帶著歉意的話,但是卻似乎不清楚她的言語裡好像是在怠慢客人一般。
然而賢華夫婦聽到她的這番說辭,立馬松了一口氣,長長的點頭。
管清心剛剛才來過,過後自家的新兒媳就成天往對方跑,這要是傳出去……,如今聽到管清心委婉的拒絕,賢華夫妻倆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是說到了他們心坎上。
“對對對,清娘子就是會說話,這話說的花一樣,拒絕人也能說出花樣來!”賢華妻子盈盈笑意,對著管清心打趣過,才又轉過頭來對著孫歆然叮囑道:“歆然啊,你就等插過秧,再過去找清娘子也不遲!”
一句話就定了數!
孫歆然不好反駁,其他人等也覺得在理,於是兩撥人就在賢華家門口分開,父子、婆媳四個人站著目道朱學休夫婦離去。
等到他們走遠,夫妻倆的背影在屋角消失不見,賢華的妻子才看過女媳,又看過兒子,眼神裡帶著深意,過後才對著丈夫感歎的說道:“老爺子果然了得,這清娘子不一般,當初一眼就被他相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