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陽生的新妻不曉得管清心發生了變化,朱學休坐在書房裡,同樣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出現的心理變化,看到妻子出現的門口時,他正抿著嘴樂,嘴解微翹,微微笑容。
朱學休之所以樂,一是因為看到管清心進來,所以露個笑臉,二是因為外面的新婦的確是一個‘活寶’,這樣芝麻蒜皮的事情,還鬧的紛紛揚揚,唯恐事情不大。
公媳、婆媳之間再鬧得無理,雙方也要收斂,尤其是身為晚輩的兒媳,一頭是父母,一頭是新妻,若是妻子和父母鬧得太僵,夾在中間的丈夫委實難以做人,身為妻子,應當為丈夫考慮一二。更何況在那個年代,兒媳與長者鬧僵,有理虧三分。
“你怎麽了?”
看到妻子醜著一張臉,朱學休終於意識到了妻子的不對勁。
管清心原來看到朱學休那有著淡淡的幾分嘲諷的臉,也是有些促急,正想表達不滿,就聽到丈夫關切的問話,再看看他臉上的關切之色,頓時心平氣消,笑意爬上了臉面。
“沒,我就是覺得這事有點難辦。”
管清心當然不會說出因為外面的新婦對自己丈夫的稱呼惹得她不滿,心中不痛快,趕緊岔開話題,回歸正事。道:“這件事我估計辦不來,要不你幫個忙?”
“嗯?”
朱學休鼻孔裡哼了一聲,有些疑惑,這樣婦道人家的事情,一直是當家婆大人的事情,管清心剛剛嫁過來不到一年,正是奮發圖強,想要取得族中婦女、長者和所有人認同的時候,怎麽就這般示弱了,開始搬救兵?
然而只是仔細,朱學休眯著眼就想通了裡面的關鍵——光裕堂的族老賢華。
賢華在族裡輩分不大,但是年紀卻高,而且還是朱學休的長輩,管清心要去做中解,也身為朱學休的妻子首先就矮了一輩,然後又是一位婦道人家,過門也同樣才幾個月,威望不足,因此需要有人給他托底,壯場面。
而這個托底的人選,最適合的當然是朱學休。
於公,朱學休是族裡的話事人,而且身為前族長的長孫、精心培養的接班人,手裡握著光裕堂的槍杆子,這個身份更加不一樣,任何人遇上他都得忌諱三分;於私,朱學休是管清心的丈夫,丈夫支持妻子,夫妻同心,更具有說服力,也更容易讓他人和賢華一家人接受。
柏陽生的新妻前來院子裡求助,家醜外揚,身為後輩,將些許受了委屈的芝麻大的小事鬧的沸沸揚揚,本來就有幾分不對,她失了先理,只是這個失理之人是柏陽生的妻子——也就是賢華的兒媳婦所失。
如果是這樣,這並不關乎管清心的事情,但是如果管清心因此驚動了族長,讓文姚公出面,那就是管清心的不對,有趁火之意,更有辦事不牢靠的嫌疑。反而會落得理虧,有搬出老族長以強壓弱之嫌。
如果是這樣,管清心的付出不但不能取得她期待的效果,讓族裡的老少爺們、大小媳婦和妹子們服眾,反而會得不償失,招得族人不滿,更會因為這些導致事情沒有中解成功,讓書房外、正在前面廳堂裡等待的那位新婦估計更加難纏,讓院子裡難以安寧。
想到這些,朱學休頓時感到有些頭痛。
“行,那我陪你走一趟。”
朱學休站起來,走到了妻子身邊,看見管清心似乎有幾分惶恐,心裡微笑,安慰道:“別擔心,賢華叔不能把你們怎麽樣,再說,還有我在你身邊呢,你覺得哪邊有理,你就判(對)哪邊,不要有什麽顧慮。”
朱學休微眯著雙眼,一臉的嚴肅,許久不說話,管清心還以為朱學休這是不願意,畢竟這些婦道人家的事情,男子一般不接觸,也不願意接觸,尤其是像朱學休這種身份特別,年紀輕輕的後生,更是大妹子、新婦人的事情避如蛇蠍。
正有些忐忑,不安朱學休卻是答應了,管清心雙眼驟亮,臉上又爬上了笑容。“好,你等我一下,我讓老六請壯嬸她們照顧一下(孩子),我們就出門。”
在邦興公和朱學休之際,院子裡沒有什麽傭人或工人,只有管家老曾、‘番薯’等人在前院這邊活動,管清心分娩之後,執意要自己帶著孩子,不願與自己的孩子生份,因此也沒有添加幫傭,只是‘番薯’換成了老六,這還是她進門之際就已經更換。
因此,如今夫婦倆要共同出門,自然是要請人照顧孩子,族裡的牛欄、豬欄、馬槽裡雖然有工人,但距離有些遠,只能到後院的張如玉和後廚的壯嬸那邊幾個人面前求助,張如玉是長輩,那邊壯嬸和她手裡的幾個年紀較輕的妹子和婦人就成了首選。
“嗯,去吧,我等你。”朱學休道。
說完之後,朱學休又眯上眼睛,考慮著到賢華家裡如何出手,才能給管清心帶來最大最合適的幫助,只是考慮了半天,等管清心從外面回來,朱學休還是覺得只要稍稍表態、為妻子站隊就好,不用說太多,其實的他相信管清心,而管清心肯定能辦好,也更適合辦理此事。
“氣死我了,老六又不見了!”
“老六老六,又滑又溜,這話還真沒有說錯,我這回是真的看透他了!”
管清心又氣又笑,終於有些理解剛開朱學休聽見老六出現之後的表情了,抱怨過老六,接著又是抱怨,道:“那死丫頭也是,嫁人有老公了,再也不肯來這裡了,生怕有什麽事情會麻煩她一樣。”
聽到她這樣說,朱學休心裡先是一愣,接著就是恍然大悟,曉得管清心這是在說陳婷婷。
果然,腦海裡的念頭剛起,就看到管清心又不斷的數落。
“這死丫頭,以前沒嫁人的時候,賴在這裡不走,趕都趕不去,姐姐姐姐的叫的甜蜜,沒事的時候嘴裡抹了蜜蜂糖一樣,要把心窩子捧給我,如今就翻臉不認人,正需要她的時候不見了人影!”
這死丫頭……,那死丫頭……,朱學休聽就了想要笑。
他可清楚的記得當初她們姐妹倆好的狗腿子一樣,幾乎同穿一條褲子,當初管清心嫁到院子裡來時候,朱學休沒時間搭理妻子,管清心正是人生地不熟,又是舉目無親之際,是陳婷婷陪伴了她幾個月,渡過了艱難的時刻。
在那幾個月的時間裡,她們表姐妹倆出雙入對、形影不離,很多人都以為朱學休是不是想要兩個人一起娶了,一個做大一個做小,畢竟管清心結婚了還這個樣子,顯然是不對,難免有人想歪心思。
只是如今……
朱學休清清楚楚的記得當初夫妻倆好合之際,對管清心對陳婷婷的‘嫌棄’,然後夫妻倆在屋子裡演雙簧整盅小黃毛的事情,如今聽到這樣,忍不住的啞然失笑。
“行了吧,少說幾句,當初你懷著的時候,婷婷沒少來幫忙,天天陪伴你,生了(孩子)之後,她也是忙前忙後的月子裡照顧你,你要是指望我一個男人,你就得喝西北風!”
朱學休為陳婷婷正義,道:“瑞你也別怪她,她正懷著呢,在家休養,這個時候不適走動,再說了,她在自己家裡,哪能曉得你現在就要幫忙,那可不是老六,沒那麽多不著調的心思!”
這是告訴管清心,陳婷婷性子太直,沒有那麽多彎彎道道,不會學著老六一樣躲在院門外,一到有人前來就出現幫忙,沒事的時候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碰不到面,這樣的事情,也只有老六這樣油滑的人能想出來。
老六老六,又滑又溜,這名聲不是白叫的!
“你就休了那個心思吧,要是讓別人聽到,還以為你這是對她有意見哩。”
“她現在這樣做,那是為了我們好,要是換個時候,說不定她早就過來了,要你陪著她,她現在正是可以光明正大討債的時候哩!”朱學休越說越是大聲,臉上帶著笑意,說到最後更是哈哈大笑。
他一邊說話,一邊還不忘向管清心不停的呶嘴,示意著門外。
此時書房的房門未關,此時外面的前廳裡還有外人,而且還是一位不愛消停的外人。
經此提醒,管清心心裡一驚,醒過神來,仔仔細細的回想自己剛才說話的,不由得面色分白,然而再想想朱學休的圓轉,以及自己與陳婷婷的姐妹關系,管清心登時又信心全回,微笑著臉,回應丈夫關切,撇了一下,瞪個白眼,又嗔又喜,千嬌百媚,隻把朱學休差點又惹得把持不住,眼睛裡的神采立馬就變的不一樣。
“去去去,趕緊的去,把事情辦完早點回來,人家還等著,回來以後說不定孩子也醒了。”
管清心一語雙關,打消朱學休的綺念,生怕過會會出醜,夫妻倆出門,與朱柏陽的新妻前往對方家裡。
賢華一家子是光裕堂的長族,長房歷來勢大,因此主要聚居在尾田村,而陂下村多半以二房賴公名下的子孫,從陂下村到尾田,雖說不遠,但也有著差不多兩裡路。
朱學休夫妻同行,不是飯點不是茶點之際(PS:就是不是吃飯、不是喝茶的時候),已是少見,再背後帶著一位兩眼通紅,不停的抹淚的新婦,剛剛走出院門,頃刻就成了焦點。
有個出來看熱鬧,管清心初時很樂意,有些開心,畢竟這是有人找上門,讓她在族裡主持公道,成功與否,這是後話,但是有人找也是實力的象征,驕傲的隻公主,臉上帶著笑容,昂首挺胸,邁著闊步。
然而只是一小會兒時間,她樂起來了,道路兩邊立滿了,睜著兩個大眼睛,距離的會主動打聲招呼,遠些的一聲不遠,空著站在家門口,或者手拿著鋤頭把站在田壟裡,遠遠的眼盯盯的看著一行三人,眼睛裡全是好奇和迷茫,滿滿的八卦。
完了!
要是這樣走下去,從陂下村到尾田村估計就會站滿人,再過一會兒光裕堂名下四個村落就傳遍了!
大意了!
早曉得這樣就得分開走,夫妻倆一行,後面的新婦有一行,哪怕是晚上也好,不能這樣招搖、光明正大的上門,……管清心欲哭無淚,心想到了地方估計賢華十有八九假裝不在,讓她們夫妻不登門。
光裕堂的是大個族,人口聚集在一起,這根本不是黃麟鎮管家可以相比,管清心沒有預料到這一點,瞬間就從頂點掉到了谷底。
婆大人面色鐵青。
管清心意識到了,朱學休當然也發現了這一點。
想到事情卻變成了麻煩,他狠狠瞪了朱柏陽的妻子一眼,新婦原來還有幾分惹事的心思,有些招搖,一路上小小聲聲的哭泣。
然而此時情況一變,當即曉得自己是闖下了大禍,再也不敢哭泣,低著頭,眼睛看著地上,一言不發,不過面色殷紅,兩個眼睛更是油泡子一樣,瞞也瞞不了。
看到她這樣,朱學休不好再訓,只能轉過頭來為妻子破除困境,對著圍觀的大小妹子新媳婦,還有那半大的小夥惡起了臉。
“去去去,一別去!”
“沒看過?回去,晚上讓你(和諧)媽脫(和諧)了給你看過!”
“趕緊的滾一邊去!”
朱學休瞪著一對眼,惡行惡樣,挺著一張惡臉,嘴裡還噴著惡話,毒的不得了,葷段子毒段子不停的往外冒,口不擇言,甚至還做出趕人要動手的模樣。
兩旁和身後的人群看見,頓時樂了,曉得朱學休這是大少爺的脾氣又犯了,變著法兒在趕人,於是嘻嘻哈哈的一哄而散,有些性子跳脫的婦人、孩子的更是朝著朱學休啐了幾口,扮著鬼臉。
再也沒人敢光明正大的跟在身後,或者出到自己家門口來觀看她們一行三人。
看到這些,管清心登時好過,看著朱學休的臉上有了幾分笑容,輕輕的抿著嘴巴。
果然‘惡人’還需惡人磨,人間一物降一物!
這種事情也只有朱學休敢做,管清心不敢,她輩分不夠,又是當家婆大人;賢華、朱賢德不敢,要是說了這種話就會有人當真,和他們認真計較,少不得也是一個敗壞風氣,嘴裡沒把門的評語。
老族長馬上就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紀,德高望重,忌諱,已經到了可以擋路可以罵人說重話的境界,但是文姚公也不敢。因為他必須維持他族長穩重、正面形象。
只有朱學休這個小‘壞蛋’從小壞到大,早已聲名狼藉,遠揚大外,鄉親們早已已經習慣他這般作為了,曉得他就是這性子,有時還故意裝樣,沒人往心裡去,也沒有人怪罪他。
想著朱學休的惡行惡樣,管清心就忍不住的笑,把昔日朱學休到管家去相看時,故意把她氣得七竅生煙的表現拋到了九霄雲外,捂著嘴抿著樂,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咯咯……”
“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