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下著小雨。
朱學休在小書房裡吃著小菜,喝著小酒。
管清心和陳婷婷姐妹倆在後廳裡偷偷摸摸著的嘗著新鮮采摘的楊梅果,只有老六可憐巴巴地站在門外,一會兒前廳、一會兒院子裡的遊蕩著,孤魂野鬼。
自然朱學休結婚以後,老六就覺得他的好日子到頭了,朱學休從來沒有嫌棄過他,藍念念不曾嫌棄她,管清心也沒有。
但是老六怎麽也沒有想到,大少奶奶的表妹子會嫌棄他臉上長著黑斑,嫌棄的不得了,成天到晚沒有一個好臉色,仿佛老六欠著她十吊八吊錢,早早忘記了早上老六偷偷摸摸的找機會將朱學休出門到九山消息遞給了她。
陳婷婷嫌棄他,老六覺得朱學休心裡也窩著火,估計是在惱在早上告狀、打了小報告,心裡不安,所以孤魂野鬼似得在前廳裡、大門外打轉,不敢太近,也不敢太遠,怕自己聽不到大少爺的吩咐,跟丟了他,一張臉黑的無法再黑,心裡苦的不能再苦。
沒想到大少爺剛成親沒幾天,他就把男女雙方都得罪了,要是得因管清心還好些,大少奶奶至少算是自家人;那位姓陳的黃毛妹子、牙齒都沒有長全、說話漏風,估摸著正在換牙的小妹丁,這樣的呼來喚去嚇唬,算球個什麽東西!
老六心裡憤憤不平,恨的牙齒癢癢,但是又不好發作,只能悶悶不樂,獨自徘徊,一個人轉來轉去。
然而轉著轉著,老六突然聽到院門外似乎有響聲,有些動靜,過後就聽到院門“咣噹”一聲打開了,一位年輕人閃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黑色的精致的小皮箱。
西裝、皮鞋,外面還套著一件薄大衣,再往上,沒戴帽子,理著的是短發,三分頭,膚色白淨,臉面白淨,看樣子有些熟悉,似乎曾經在哪裡見過,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遠遠的看著老六,似乎也是在發愣。
老六正要搜索記憶,想想眼前的人是誰,突然腦筋一閃,心裡大喜,轉身狂奔進入了前廳裡。
“他這是哪得罪你了,你這麽恨他,要不你回去吧,說不定他記恨你,坑你沒商量。”吃完喝完,管清心依舊勸著表妹,希望她回到黃麟鎮的老家。
只是陳婷婷根本不願意,把小腦袋搖的撥浪鼓一樣。“不,我不回去。我就要呆在這裡。”
“這裡好!”陳婷婷道。
“這裡好?”管清心咀嚼著表妹嘴裡的這句話,突然想到什麽,嘴裡吃吃的笑著,笑的頗有深意,看得陳婷婷面色大窘,心裡發慌。
“我知道了,你這是看上‘番薯’了,哈哈……”管清心哈哈大笑。
院子裡常來的是老六,管清心以為表妹喜歡的是他,沒想到對方看不上眼,所以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別,別,別說話!”
陳婷婷慌了,但是顧不得這些,聽到管清心哈哈大笑,透露“機密”,趕緊的站起來要堵表姐的嘴巴,可不敢再讓她說下去。
陳婷婷面紅耳赤,伸手去堵,管清心偏偏不如她的心願,坐在凳子上東倒西歪,就是不讓對方捂到她的嘴巴,嘴裡不停的發笑。
“咯咯……”
“咯呼……”
就像打鳴的母雞一樣,姐妹倆鬥來鬥去,陳婷婷偷出手,不停的表姐胸前腹後,腋窩下哈哈,想撩癢管清心,誰知管清心笑歸笑,嘴裡卻是說個不停,半點不停頓。
“咯咯,你居然喜歡番薯,哈哈!”
“表妹子,番薯好吃麽?我今年還沒有吃過哩!”
“口感怎麽樣?咯咯……”
管清心嘴裡越說越汙,陳婷婷一張俏臉紅的像柿子一樣,終於不敵,最後敗下陣來,放棄了最初的打算,不再撓癢癢和想著捂住管清心的嘴巴。
瞪著眼,嘴裡反駁道:“我沒有喜歡他,我只是對他有些好感。”
“你別胡說八道、亂說話,不然我不理你了。”陳婷婷嘟著嘴,道:“你要是再亂說,讓別人曉得了我喜歡他,……呸,我對他有好感,我就回去告訴你媽,說是大少爺欺負你,你在這裡活的不快活,讓你爸、你大哥,還有一大家子親戚上門來討理!”
陳婷婷叉著小蠻腰,大出狠招,果然一擊即中,管清心不得不服。
“行行行,不就是一個‘番薯’麽,能有敘了不得,烤了還不能當飯吃,又不是真的番薯!”
管清心擺著手,嘴裡說著喪氣話,總算是讓陳婷婷滿意了。
只是聽到她不停的笑聲,還有臉上那故意顯擺出來的神色,陳婷婷恨不得上前把表姐的臉皮擰著,狠狠地轉幾個圈。
只是想想自己身材較矮,身體沒有完全長開,體型過於單薄,嬌小玲瓏,估摸著不是對著,這才不得不作罷,惡惡的瞪著管清心,回應著她。
管清心看到她這樣,更想調笑,誰知念頭方起,後面的前廳時傳來了驚叫聲,老六的聲音仿佛突然在頭頂炸起。
“大少爺,大少爺,二少爺回來囉!”
“大少奶奶,二少爺回來囉!”
接連聽見門響,後廳裡的大門“咣”的一聲就被推開了,老六站在門口喊了一嗓了,然後轉眼之間就消失不見,巷道裡傳來了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音和說話聲。
“曾管家,曾管家,二少爺回來囉……”
朱學休的同胞兄弟回來了?……管清心心裡一愣,趕緊的站起來往外走,陳婷婷快步跟在她的身後,兩姐妹還沒有走出後廳,就聽見朱學休的說話聲在前面響起,很快就到了前面的院子裡。
“老二,老二,是你回來了麽!”
“哈哈……,果然是你,來來來,我們抱一個,好多年不見了!”朱學休哈哈大笑,近前摟著自己的兄弟。
“哈哈……”朱學休和朱學德相互抱著。
朱學休和朱學德是同胞兄弟,一母同胎,他這名字雖然與朱賢德一樣,但是朱學德的名字是邦興公所取,朱賢德的名字是當年他的父親所取,而且不是同一個輩分,所以並沒有多大的關聯。
朱學德自小離家,出外求學多年,後來又出國留學,離開光裕堂的時候老六年尚小,所以記得不太清楚,只是剛剛老六看到對方的面目和朱學休相近,這才想起對方是自家的二少爺。
久別重逢,朱學休和朱學德顯然都很激動,哥兒倆摟在一起哈哈大笑。經過老六這麽喊一嗓子,只是眨眼之間,院子裡就站滿了人。
管清心姐妹、老六扶著老曾,壯嬸帶著兩個廚房裡的幫工,然後一會兒的時間,張如玉也出現了,北福正在求學,不在院子裡。
“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看到院子裡皆是人影,朱學休不好意思再抱下去,拖著二弟逐個介紹。
“來,老二,這是你嫂子,管清心。”
“這是你嫂子的表妹,陳婷婷。”
“這是老曾,你認識的……”
“這是老六,老五的弟弟,當年你離家的時候他們還小,估計你沒有什麽印象。
朱學休酒意微醺,陀紅著臉,為弟弟逐一介紹,一個也不錯過,張如玉也沒有落下,被介紹的雙方都笑意盈盈,相互致禮問候,氣氛融洽。
朱學德表現的頗有風度,言行之中更是舉止有度,待人說話很有規矩,看其舉動比朱學休還要老成幾分,只是面上的青澀還是出賣了他的年紀。
管清心和陳婷婷看到朱學休高興的牽著朱學德的手介紹他人,姐妹倆暗暗打量,發現雙胞胎果然是雙胞胎,面目居然有七八分的相似。
只是兩個人的髮型有些差異,而且朱學德身穿正裝,又是新式的白色襯衫打底,看起來斯斯文文,平添幾分書卷氣,面目比兄長更加秀氣、白皙。
“學休,別老是老二老二的叫,學德年長了,要喊名字,老是老二老二的沒點規矩,這不是小時候。”朱學休喊朱學德老二,朱學德沒有意見,朱賢德有異議了。
朱賢德站在院門邊,手裡提高一個藤條編制的行李箱,想來也是朱學德的行李,聽到朱學休這樣稱呼朱學德,當即表示了異議。
等到朱賢德發話,朱學休這才記起門口還站著他人,趕緊的上前,把對方手裡的行李接過來,道:“阿叔,你怎麽回來了?學德是你送回來的麽?”
“怎麽也不早說,提前打聲招呼,這也好讓我出去接他回來。”朱學休埋汰著族叔。
朱賢德不發話,朱學德倒是先說開了,替族叔解釋道:“這是我的意思,想給你們一個驚醒,所以讓賢德叔沒有事先告訴你,告訴你們。”
“不過他也沒有提前多久,我這是到了贛縣,今天早才找到賢德叔的,比你們早不了半天。”朱學德滿臉笑意,眼睛在管清心等人面前掃過,最後又對著兄長說道:“你也別聽賢德叔的話,我就喜歡你叫我老二,大家都可以這麽叫,親切。”
“哥,嫂,你們是不曉得,從贛縣回來,路上聽到有老表、表嫂喊自己的細人兒麻刀鬼、夥計仔(念zi,多音字)、叫花仔,當時我感到有多親切,眼淚都差點流下來了。”
“哈哈……”
“哈哈……”
朱學德哈哈大笑,朱學休聽見也跟著發笑,打趣道:“你這是出國幾年,沒有聽到鄉音,這才覺得親切。”
“我可記得你以前可是嫌棄這些,覺得它們不是什麽好話,沒修養。”朱學休揭著朱學德的短,道:“當了三年兵,母豬賽貂蟬,說的就是你這樣!”
“哈哈……”
眾人又笑,管清心和陳婷婷也抿著嘴樂,心裡有些放心,看樣子朱學德並不難相處,而且他們兄弟之間關系也不錯。
麻刀鬼是吊命鬼,夥計仔是貧賤命,叫花子更不用多說,贛南人喊自家的孩子就是這麽‘隨意’。
想著自己作為長嫂,家裡其他長輩,管清心趕緊上前,幫著朱學德把手裡的皮箱接過來。道:“二叔您這是剛回不,別聽你哥胡說八道,他嘴裡就是沒有個正形,有時候恨不得把他嘴給鎖上了!”
“裡面請,裡面請,都是一家人,學德也是剛回來,吃點酒暖暖身子,去去寒氣。……賢德叔,你也一起。”
“請,請……,快進來,都是自家人,用不著客氣,更不用怕,你從小就在這裡長大!”
管清心拿出大嫂和當家婆大人的風度,表現得很熱情,熱情地招呼著朱學德和朱賢德,管家老曾和壯嬸這才如夢初醒,出聲招呼著。
“快,快進來,學德仔,我幫你熱壺酒去,再做兩個小菜,讓你們哥幾個好好聊!”壯嬸滿臉城堆笑,臉上肥肉不停地顫動,把朱學德強行拖進前廳,然後手把著藍裙帶著她的幫工往後廚去了。
“叔,一起吧。”朱學休邀請著朱賢德。
看到場面這麽融洽,朱賢德也不好意思推卻,遂點頭同意,只是身子方動,就聞到了朱學休身上的酒氣,不由得眉頭大皺,再看到侄子面色陀紅,似乎已經有了醉意,朱賢德的一張臉頓時就沉了下來。
“怎麽喝這麽多,你不曉得現在正是關鍵時刻麽?”朱賢德豎著眼,壓著聲線,質問著侄子,道:“你阿公剛死不久,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你需要打起精神, 讓別人看到光裕堂後繼有人,不能讓別人惹是生非,大早上的別喝那麽多酒!”
“酒大傷身!”
朱賢德訓著朱學休,朱學休趕緊點頭受訓。“嗯嗯,我曉得,我這是今天一大早出去了,身子有點冷,所以喝點酒驅濕氣,不想喝得有點多了。”
朱學休沒有告訴叔叔這是因為早上沒吃好,然後又和管清心的關系近了一步,看著當時管清心的小女兒樣子有些開心,所以不知不覺中多飲了幾杯,平時並不嗜酒。
朱學休只是告訴朱賢賢德,道:“我以後會注意的,盡量少喝,喝酒誤事。”
“嗯,你能這樣想就好。“朱賢德面色稍霽,點著頭道:“你從小就自律,小錯不斷、大錯不犯,只是這酒不是什麽好東西,不但誤事,更可能要命。”
朱賢德告誡侄子,嘴裡道:“你年紀輕輕,根本沒有什麽歲數,要是經常像你這樣喝下去,以後會不得了,說不定就把命死在了裡面。”
“這種小錯誤不能犯!”
朱賢德嚴聲告誡,面色嚴峻的訓斥著侄子,根本沒有想過他自己吸煙的過錯比喝酒還大,朱學休也沒有用這些去反駁對方。
在雩縣及仙霞貫周邊,長輩教訓晚輩,只要不是故意使壞,誰也不能反對,朱學休必須接受,管清心聽見也只能這樣,不容反駁,除非是朱賢德在她的面前離間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拆散她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