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喜自然是裝睡,甚至連醉酒也是裝的。
於是她在聽見慘叫的時候條件反射般動了動胳膊。
這就被虞以安給發現了。
回去的馬車上,虞以安用兩根手指掐住了安喜臉上的肉。
力道十分不知好歹。
“哎哎哎——”
這一下子下去,安喜白皙的臉上直接浮現出了兩道紅潤的手印子。
安喜的眼中頓時湧出淚水,“疼死啦—”
“你有沒有良心啊虞以安!!”
“這難道是一塊兒豬皮嗎?!”
剛想罵上安喜兩句,卻見對方氣鼓鼓的樣子十分可愛,便不忍心再說什麽重話。
——畢竟守宮砂還在不是?
腦子裡剛冒出這句話,虞以安就被自己的想法給嚇了一大跳。
狠辣無情的七皇子容忍度變得這麽高了。
傳出去都不會有人信吧?
雙手握住安喜的雙肩,輕柔的撫摸著她,愛憐的眼神掃視著她,這令安喜一陣惡寒。
這虞以安是不是人格分裂?一會兒揚言殺她全家,一會兒“全世界我最深情”?
見安喜的眼眶還是紅紅的濕潤著,虞以安掏出一方黑色繡金的手帕,正想往安喜臉上擦去。
安喜的下一句話直接讓他收住了動作。
“你不應該對那個樂人下如此狠手。”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掌捏著精細的手帕,停在半空中。
重重的甩開了安喜的肩膀——他突然想起來那個樂人抱過這個位置。
“你覺得我下了狠手?”
看著心上人一臉不滿和厭煩的表情,血氣漸漸的在虞以安眼中凝結。
他不計較她做出來的荒唐淫亂之事已經是十分退步了。
她竟然還嫌下手太狠?
呵,下手太狠。
那割人手指算不算狠?挖人雙眼算不算狠?一箭穿心算不算狠?
誰人都知道七皇子異軍突起,對東宮之位虎視眈眈。
誰人都說七皇子手段狠辣,下手狠毒,宛如地獄來的修羅。
誰人都說七皇子手下養的死士皆是武林高手,殺人於無形之中。
誰人都可以這麽說,唯獨安喜不可以。
他的太子妃,他的皇后不可以。
“本就是我點了他,有什麽事情你也不該全都發泄於他一個無辜者身上,你也太不辨是非了。”
安喜還在數落著虞以安的不是,言辭愈發激烈。
“那我,若是全發泄於你身上。”
“你可擔待的起?”
安喜眼神挑釁,還不等回答,就聽車外有人在呼喊:“閃開!”
被虞以安一把護在懷中,兩個人不受控制的往馬車尾部跌去。
所幸虞以安的內力穩健,兩人才沒有一齊摔個狗啃泥。
整理了衣衫,安喜下車查看。
車夫正抱著鞭子站在車前,一臉的不忿。
即使內心十分氣憤也沒有破口大罵,從此處便可以窺探到虞以安府內的家教和規矩。
見安喜下了車,便走了過來。
“郡主,此人忽然衝出來橫臥在路中央,小人這才拉緊了韁繩,生怕碾了他去。”
安喜瞅見車夫胳膊上有擦傷,衝他點了點頭,囑咐他去不遠處的藥房塗點外傷藥。
這現場的情況便交由她處理。
圍觀的人群越聚越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對橫臥路中間的人指指點點和辱罵,只有一少部分是噤聲看熱鬧的。
人群見馬車奢華,又見來人一身華貴紅裙,便知這是安府郡主的馬車。
一瞬間所有憎惡的目光都變成了憐憫——眾人皆歎道:“遇見安郡主,算你小子倒霉。”
安喜聞言詫異的挑了挑眉,穿過人群自動讓出來的一條道,來到了那人面前。
只見那人皮膚乾癟,衣服已經破破爛爛僅能蔽體,身上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傷口,有的是新傷,有的已經覆蓋了泥土。
像是個乞丐。
那人靜靜的背對安喜躺著,並未說話。
“這位大娘,你們都認識這個男子嗎?”隨手拉了個圍觀大娘。
那大娘一臉受寵若驚,似乎是不敢相信張揚跋扈的安郡主會這樣與自己說話,開口時還帶著些不可置信。
“這小子是個老江湖了,日日在這條路上衝撞達官貴人的馬車。”
大娘可能第一次與高官子女說話,雖然有些緊張,但涉及到她擅長的坊間傳聞的部分,已經有侃侃而談的趨勢。
這安喜明白,在現代這叫碰瓷兒。
“有時候運氣好碰到軟脾氣不想鬧事兒的就能賺到些錢,運氣不好碰到些不是吃乾飯的,”大娘說到這裡有意無意的看了安喜一眼,顯然是想說“比如你就不是吃乾飯的”,咽了咽口水,大娘終究是沒多嘴,“就一分錢的賺不到,還會被人家叫了手下來打上一頓。”
說罷小心翼翼的瞟了安喜一眼,見她沒有怪罪自己的小動作,才舒心的松了口氣。
“那他——?”
如果像大娘所說,那這男子應該是叫喚著要賠償才對,怎麽她下來這半天了,也沒見他說一句話?
大娘在安喜的眼神兒裡似乎也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
放下菜籃子,大娘彎下胖胖的身軀,去探了地上男子的鼻息。
隨即受到驚嚇般一屁股坐在地上。
安喜見狀了然,扭頭就對上完藥正往此處走來的車夫喊道:“郎中!郎中!”
車夫聽見安喜的呼喊,轉過頭就往剛出來的醫館跑去,不一會兒就背著個大藥箱折了出來,身後跟了個腿腳不太利索的女子。
看來就是方才為車夫上藥的郎中了。
女郎中撲到男子跟前兒,先是探了探鼻息又把了把脈,隨後利落的打開藥箱開始施針——還有救。
安喜松了口氣。
剛剛她已經把跌坐在地的大娘拉了起來,後者此時正全身無力的半靠在手推車上喘著粗氣。
安喜側目看她,“別怕,他不會有事的。”
滿頭大汗的大娘點點頭,立刻意識到了情況有多麽不同凡響。
張揚跋扈的安郡主找人救治痞子張?
為非作歹的安郡主親手攙扶了她?
目中無人的安郡主柔聲安慰她?
暗自捏了一把胳膊上的肉,大娘衝安喜重重點頭。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地上的男子悠悠轉醒,一臉茫然的看著圍觀眾人。
女郎中大大的松了口氣,扶著腰一臉疲憊的站直了身體。
視線環繞一圈,定位精準的衝安喜點了點頭,連出診費都沒要,就一瘸一拐的回去了。
安喜示意車夫送她。
那個碰瓷倒地的男子看上去年紀並不大,但是泥濘血跡糊了一臉根本無法辨認。
那男子在地上發了好一會兒呆,在安喜轉身的時候狀似無人的又躺下了。
“就是你們撞傷的我!別以為假意醫治就沒事兒了!我告訴你們,那不能夠!!”
見安喜無言,男子十分得意的繼續叫囂著,“賠錢啊賠錢!安府郡主撞人不給錢咯!!!”
不等她回話,一旁沉默良久的大娘一腳就踹了出去。
大娘體態有些豐腴,這一腳差點把剛搶救回來的男子踹的歸了西。
“你還有沒有良心啊鍾曉?!安郡主不僅不怪罪你還救了你的一條狗命!你竟這麽潑皮不知感恩?!老娘我今天非得.....”
大娘說著便又要一腳踹上去。
安喜見狀趕緊拉住見義勇為的大娘,免得男子一命嗚呼。
“拿去。”
安喜自袖中掏出一包碎銀子,丟在了男子寸縷不著的懷中。
男子詫異的接住了錦緞織造的錢袋,瞬間起身就要跑。
剛跑出去兩步,卻又生生止住了腳步,扭過身子來不解的望向安喜。
“手腳健全的年輕人賺錢的方法有很多,不許再坑蒙拐騙。”
“否則我第一個瞧不起你。”
身後的大娘驚叫出聲,似乎在感慨安喜人傻錢多。
男子不屑的笑了笑,輕蔑地拋了拋錢袋,“那就多謝郡主大人了。”
說罷轉身便走出了街口,再也看不見身影。
安撫了情緒激動一臉不滿的大娘,車夫送郎中回來了。
“屬下往她的藥箱裡放了一些碎銀子。 ”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向馬車時,車夫小聲在安喜身後說道。
不愧是虞以安調教出來的手下,個個精英。
一番鬧劇就此結束,安喜複又上了車。
“你剛才為何不隨我一起下車?”
“我要是下去了,這件事兒就不會耽擱這麽長時間。”
安喜明了,如果虞以安著手處理這件事,結果只會是碰瓷的男子被趁著夜色丟到亂葬崗。
根本不會有詢問和醫治的事情,更別說慷慨解囊勸人迷途知返了。
撇了撇嘴,見馬車已經到了丞相府後門,安喜就輕巧的躍下了馬車。
“三日後便是吉日,記得在家。”
虞以安輕飄飄的撂下這一句話,便令車夫行進,徑直拐出了巷子。
安喜聞言詫異的扭頭,發現這一日不見,丞相府已經改頭換面了。
就連後門都貼上了大紅喜字,懸掛了許多紅絲綢。
兩個寫了喜字的大紅燈籠搖搖晃晃的隨風飄蕩著。
三日後,便是虞以安的妻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