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過後,人都到齊了,有些女眷被小王爺吼的,來不及梳洗,披頭散發的像是從木榻上被人拖來的。
老王爺把玩著案幾上的餐具,慢悠悠的開口說道:“想我梁王府也算是京城裡的大戶,同晉國有幾家能與我們相比的?此前爾等到晉海縣,不屑這裡的一切,甚至連昨日恭迎我們的人,你們也看不出什麽熱鬧的感覺!好吧,那都是外人,爾等計較一番便可,莫要往心裡去!老夫也知道,爾等昨日沒能去角莊一見真容,心裡有點怨氣,呵呵,不去也罷,那裡的氣味,爾等也降不住!老夫昨日回來,老夫人一直在念叨,問老夫是不是掉進糞坑裡了,哈哈哈,確實那氣味如糞坑,然,氣味歸氣味,眾所周知,屎尿都是肥料,氣味重才有好東西產出!爾等未去也能享福,在粱公府裡,照舊可以有所感受!從今日起,呃...從此次早膳起,爾等都要按照飯時來此,讓爾等感受一下什麽是角莊,什麽是角莊生活!上膳吧!”
老王爺說完,正廳門口的一排侍女排著隊走出,過了片刻後,進來的可不只是這些侍女,還有二十個家丁,他們兩人一起搬抬著大鍋、大瓷盆等重量級食物走進來,眼前的一幕幕還不算是震驚,最後還有十來家丁,分別搬抬著還在冒著熱氣的包子籠屜。
這場面,可不是嚇壞了家眷,就連老王爺和小王爺也驚訝的張大了嘴,昨日他們可是見識過梁水招待的豐盛午餐,似乎都沒這麽興師動眾。
十幾張方桌組成大號的長條桌上,兩排食物,不僅有吃的,還有許多喝,更有許多沒見過的食物,兩個侍女站立在長條桌兩側,一人一句的面對老王爺介紹著桌上的食物。
隨著侍女的介紹,有一名侍女上前,每樣都取了一點,專門給老王爺送了過去,見到五顏六色的食物放到面前,老王爺也不顧其他人,自己逮著什麽餐具就用什麽餐具,一口一個的吃著。
老王爺的吃相,可是吸引了正廳裡的所有人,看著老王爺每吃一樣都會滿意的點頭,其他人的口水是止不住的猛吞。
一頓早膳,把正廳裡百來個梁王府的人吃的是人仰馬翻,他們不僅吃飽了,也長了見識,什麽叫蛋糕,什麽叫麵包,什麽叫小籠包,什麽叫大肉包,什麽叫新鮮溫熱的牛奶,什麽叫豆漿,還有酸酸甜甜的酸奶,更有七八種顏色的果汁。
老王爺一臉的炫耀,自己吃著,還時不時夾一筷子親口喂給老夫人吃,一把年紀了,而且還是坐在主座上,當著全家人的面秀恩愛,起初老夫人還有點要婉拒,後來品嘗了那些食物,也忘記了什麽規矩,生平頭一回,當著全家人給老爺子反喂了一口食物。
一家人其樂融融,令老王爺很有好感,待所有人都吃不動的時候,老王爺又發話了,“你們都吃翻了吧?也都吃全乎了吧?老夫告訴你們,這是老夫乖孫的好客之道!然,並非餐餐如此,你們把自己喜歡吃的,或者不喜歡吃的,報給侍女,下次會有重點的給你們配早膳,今日只是讓你們品嘗全部,知道自己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
老爺子說完站起身,和老夫人一起抬腳想要離開,突然想到了什麽:“你們啊,你們啊!看看你們的樣子!明日早點起,來晚的不給餐食!還有...午時莫要等別人去招呼你們,早些來此等候,晚來了沒餐食或者吃不全豐盛的菜飯,可別怪老夫不提醒你們!”
說完這段話,老爺子和老夫人笑呵呵的並排離開,
當走到正廳門口的時候,一個侍女從另一個侍女身前的木托盤裡,取出一串糖葫蘆,“老王爺,少主猜到您可能會吃多,特意讓奴婢在此為老王爺準備了消食之物。” “呃...這也是吃的?”老王爺實在有點吃不下了,想拒絕,可心裡又想嘗試,矛盾的心情,在糾結到底是接還是不接。
“回老王爺,此物名為糖葫蘆,健胃消食,有助於您消化剛才所進食的早膳,不必一次吃完,您可以拿著,慢慢食用。”侍女說著,又給了老夫人一串。
老王爺接到手裡,先用舌頭舔了一下,“嗯!是糖!哈哈,老夫的眼力勁不會錯!”
老王爺和老夫人離開了正廳,其他人也紛紛離開,有幾個人走到長條桌上,還會取了幾樣食物才離開,看那樣子是真心喜愛,即使是肚子已經很飽了。
然而梁水的大娘卻照舊跪坐,小口小口的細品著案幾上的食物,她與別人不同,別人的案幾上殘留了許多未吃完的食物,那些應該是不合乎口味的,而大娘的桌上,正在慢慢的光盤。
與她相仿的是梁水的娘親,在她心裡,自己親兒子做的東西,沒有不合口味的,所以每樣出現在她案幾的食物,都要吃光,讓兒子知道她對這些食物都很喜愛。
過了一會兒,正廳裡人幾乎都走光了,只有大娘和二娘還在慢慢的品著,由此兩人微微對視一眼,沒有言語,繼續慢慢的吃著。
大娘為何如此?這還要說叨一下關哲上次來過角莊一事,當初大娘派了一個管家來角莊,也就是關哲,其實並沒指望關哲能有什麽作為,只是過來試探一下,因為大娘的娘家人就在黃根山脈以南的山南道,其父親是西南邊軍原邊軍大將,如今是她哥哥接替了父親大將的職位,在六塔城外百裡的要塞駐扎。
角莊的商貨馳名,不僅是在同晉國,有許多商貨會從六塔城的要塞外出他國,所以角莊的錢財幾何,商貨又如何受歡迎,對於大娘和她的娘家人算是很了解的,有機會能染指,那絕對是要試一下,這財帛動人心之話便體現出來了。
然而半年前的那一次試探,並沒有試探的多麽成功,反而收獲更加蹊蹺的消息,梁水的樣貌!
對於梁家人來說,梁水的樣貌的確很像二娘,俗話說兒隨娘、女隨父,這俗話並非虛言,但梁水的娘親和大娘的面容也有幾分相似,不僅使得關哲認為梁水面相與大娘相似,而且回到京城後還說了一句更加振奮大娘的話語,“少主的樣貌,不僅與大夫人和二夫人相像,還與...大夫人的兄長年幼時極其相似!”
這個關哲也是大娘娘家人,是大娘的叔叔,自然是看著大娘兄妹長大的,對於年少時的樣貌當然有很多記憶。
所以這麽一番話,把大娘的心震的天翻地覆!曾經因為喪子之痛,癔症入魔幾年,如今那一道刺又深深的扎進了心窩裡,其父和其兄長打算染指角莊的計劃,在那一刻,好像是觸動了她的逆鱗,毫不猶豫的對關哲說道:“回去告訴我父親,角莊不要插手!”
“這...老將軍那邊已經計劃全盤,夫人您現在這樣,老將軍那邊恐怕無法被說服。”關哲結結巴巴的說道。關哲此前就是在大娘娘家擔任許久的管家一職,當然這個只是表面工作,以關哲的能力哪怕去取代了關陶老將軍的位置,也是易如反掌,然而文武雙全的他,又如何只是看中一個邊疆大將的位置。
至於關陶老將軍的關家對角莊有想法,並不算是關哲挑唆,在關哲的眼裡那就是一件小事,所以並沒有反對,而且還自己親自為此跑了一趟角莊。
而混在西南邊軍那裡的關家,為何會看中角莊,還是因為當初一批大量的存銀不翼而飛!而那批金銀,便是多年前,梁水和五個師父從六塔城出來時,在那個樹林裡獲取的滿滿四大馬車的金銀!
沒了多年的積蓄,老將軍一家打算有所作為的計劃瞬間滅空,他們一家打算做什麽?久混邊軍要塞,對西蠻和富澤國的動態可比皇帝都清楚,他們早就感覺到了西蠻和富澤國會有一場大戰,這千載難逢渾水摸魚的機會,老將軍打算搏一搏,用多年的積蓄招兵買馬,利用自己兒子的職務之便遣出關,佔據一片地界自立山頭,闖一番天地、創家族千百年不世之功!
然而錢沒了,戰事已經打完,可西蠻的統治力並不強,不會耕種,便到處抓捕農夫,然而得到之後又奴役虐待農夫,不得人心,如此的局面,老將軍一家還是有希望的,唯一缺的就是招兵買馬的錢財!所以角莊在於他們眼裡就是一個寶庫,只要獲得了角莊,錢財就不再是阻礙,創不世之功便近在咫尺!
大娘舒緩了一口氣,對著關哲鄭重的說道:“外攘瓜分富澤國的疆土,那樣做在當兵的人眼裡時局是可行,可也要清楚,佔了那些地,能否站穩腳跟!”
關哲知道裡面的蹊蹺,但對於大娘想說什麽還不能確定,“蝶兒的意思是?”
關哲稱呼梁水的大娘為蝶兒,這個稱呼在於她們關家之中很正常,關哲是當叔叔的,完全可以稱呼梁水大娘的小名,而梁水大娘的本名是關蝶。
“呵呵,且不說同晉國會如何,外攘的地界,原本是富澤國,現在是西蠻,無論是誰的地界,被別人橫刀強佔,那就是要與富澤國和西蠻為敵!加之是從同晉國叛逃,同晉國又當如何?!三面受敵之下,且能安乎?!”大娘說話的語氣很強硬,說完之後也感覺有點過於激動,便舒緩了一下語氣,接續說道:“叔,你也來京城有段日子了,我父親說西南邊關的鐵器已斷,同晉國會因此內亂,而今,可有亂象?”
“這...小老兒最近也在打聽,確實不曾有亂象!”關哲回道。
大娘笑了笑,“呵呵,同晉國底蘊深厚,凡事都會深藏一手。”
“蝶兒的意思是...皇宮在隱瞞此事?嘶~也不對啊,如今過去了那麽久,小老兒最近也在鐵器鋪子走訪,雖然新鐵器少,可陸陸續續還是有新鐵器的。”關哲思慮著說道。
“皇宮隱瞞的恐怕不是鐵器斷了,而是同晉國一直都有鐵礦!”
“啊?!這...這麽說來,老將軍的計劃不就成空想了嗎?”關哲的表情像是被利劍指在咽喉一樣,他說是老將軍的計劃是空想,其實是在說他自己,一直隱瞞自己會武功,一直隱瞞自己很有頭腦,一直對別人卑躬屈膝,乃至對自己的侄女,也就是梁水的大娘都是低聲細語,這些隱瞞,這些表演,對於關哲來說,就是在戲耍玩弄別人,待日後大業可成,他便會跳出來,將周圍的人全部壓倒,然後自己坐上那高高在上位置,俯視曾經讓自己卑躬屈膝的人。
這麽說關哲有點變態,可實際上,對於他這麽一號人物,連自己的兄弟,自己子侄都隱瞞,而且所做所為都可以用陰險無比來形容,說是變態,也不為過。
此刻,關哲是一臉苦澀,他挑唆關陶老將軍,扇動其野心,讓關陶老將軍出面招兵買馬,趁著同晉國因鐵器斷了而內亂時,帶頭殺出同晉國,佔領一方天地自立為王,原本是想等關陶登基之時,他再搶奪,然而,這一切的計劃,竟然出現了重大的意外。
而大娘則是不知道面前的關哲內心變態的想法,一直都把他當做是叔叔輩的管家來看,當看到關哲一臉苦澀,還以為是關哲心系她父親關陶老將軍,所以她只是面帶微笑,順著剛才說的內容繼續說叨下去,“同晉國鐵器沒有斷了來處,便不會有內亂,我父親他們的一切行為都是空談,外攘之事,不管富澤國和西蠻如何計較,就是我們同晉國也會把我們一家定為叛國亂賊之名!不僅如此,很有可能調西部邊軍圍剿,皇帝若是要殺一儆百,更有可能舉全國之力滅之!”
“這...這...小老兒明白了,即日就回西南邊關,面見老將軍回稟詳細,以免萬劫不複!”關哲也不傻,事情裡的嚴重性,不僅是大娘一家人的事情,萬一真的大舉外攘佔地為王,那可就要遭受滅頂之災,所有與之相關的人,最少要死幾十萬人!而那些人,都是他心中的棋子,若這麽輕易舍棄,那他這麽多年的盤算,可就付之東流一去不回了!
待關哲走後,大娘並沒多想西南邊軍如何,更沒想她娘家會如何,而是滿心思都在想著梁水,甚至幻想著梁水是他的親兒子,對於自己孩子夭折的那段記憶好像已經不存在了。
此時此刻做在粱公府前院正廳裡,梁水的大娘和他的娘親一樣,慢慢的品嘗著幻想中親兒子所製作的食物,每一口都是津津有味,而且裡面還品出了親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