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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台映月兩相明是暮是水》第56章 孟家
  市井街頭的那些議論是下午才開始發酵,上午梁水照行程繼續自己回訪好友,孟家。

  孟家是習武世家,家中有武館,之所以沒有開山立派,就是因為家中許多男丁是在軍中效力,但凡族中男丁年紀到了十五歲,立刻娶妻生子,在十八歲之前,必須入伍,這是孟家的家規。

  梁水踏入孟家大門的那一刻起,視野裡好像進入了兵營,處處都能感受到軍中士兵的氣勢,就連侍女似乎都是身懷武功,端水施禮,盡顯一股剛猛的力道,四平八穩之余,侍女的手上還有許多長年把持武器的老繭,這個特色在別人家裡,可從不曾見到。

  招待梁水的人很多,但大人只有一個老爺子,其余的都是與孟懷度一樣的少年,甚至還有五歲的孩童也跪坐在一邊。

  “哈哈,梁王少主,千萬不要介意,我們孟家為軍武之家,成年的男丁都在軍中,家中要麽老要麽小,青壯之人絕不會在家中空閑,禮數不周之處,還請多多包涵。”孟懷度的爺爺,端起茶水像是敬酒一樣用粗礦的語氣笑說著孟家的情形。

  梁水有點尷尬,這見面就端水,是不是老爺子在軍中喝酒喝習慣了,這架勢好像是在與下屬軍將暢飲美酒,“老爺子,今日晚輩只是回訪好友,並非是以少主身份前來,老爺子莫要多想。”

  梁水說著,微微轉身,那意思是讓易橫把禮物拿上來,在來之前,梁水也打聽過孟家老爺子最喜歡的東西,一是軍中戰袍鎧甲,二是鐵拳。

  鐵拳製作複雜,梁水也沒時間弄,匆匆忙畫了一份草圖,讓易橫去外面花重金打造了一副手扣。

  此刻一個扁平的木盒,呈現在孟家老爺子面前時,看著木盒,孟家老爺子一臉茫然,他曾經也是軍中老將,收禮的事情也有,但不是真金就是白銀,可不曾有人送過那麽秀氣的木盒禮物,任誰都知道孟家粗礦,從來不喜什麽精致的玩意,所以此時,孟家老爺子是礙於場上的面子,堆笑著臉,收了木盒,為了不讓族中小輩亂說話,他就沒當眾打開。

  然而他不打開,梁水卻笑著臉執意要他打開,“老爺子,禮輕情意重,雖是個小物件,為何不打開瞧瞧?”

  孟家人是粗礦但不粗傻,老爺子聽得出梁水執意要打開木盒,剛才好不容易堆笑的臉,此時徹底變成了平板,他不喜精致的小玩意,更加沒有欣賞細致雅趣東西的能力,拿在手上,若是聽別人介紹,純粹就是聽別人對他念天書,換做往常,一些身份比他低的人亂送東西,他可以一口直白的粗話罵回去,可今日,梁水的身份,可比他要高出許多,想婉拒都沒機會開口,更何況要罵人。

  無奈的從身邊,把剛才收下的木盒又重新放到案幾上,孟老爺子好像下了多少分量的決心,微微抿嘴才打開木盒。

  當盒子打開,裡面安安靜靜躺著的兩個奇模怪樣的東西,孟老爺子早就預料,盒子裡的東西他不認識!一個圓柄四個圈,之前從未見過。

  對不認識的東西,都有一種好奇感,但對於厭惡又不認識的東西,那就會有排斥感,控制不住的厭惡心情,令老爺子眉頭緊鎖,甚至都沒伸手去觸碰那兩個東西。

  梁水看出了老爺子的樣子,臉上壞笑著,看了看易橫,“易橫,給老爺子做個示范。”說完雙手抱拳如江湖人一樣,對著一邊又說道:“懷度兄,前院的木人靶子,可否命人抬過來?”

  聞言,孟懷度看了看他爺爺,似乎在征求意見,

又似乎一臉為難,看到爺爺沒有回應,孟懷度一臉尷尬的說道:“水弟,那木人靶子,插入地下半丈,可不好移動!”  “啊?!噢,嘿嘿,忘記了,你們是外修武功,呃...那個...孟老爺子,是晚輩的錯,不知可否移步前院?我叫護衛給您老展示一下手扣的用法。”梁水是尷尬了,而且還無意的說出了外修武功一詞。

  只不過,梁水的年紀小,梁王府也沒有出過一個內修武者,加之孟家老爺子此時心裡還有點不悅,並沒細品梁水的說詞,聽到移步前院,孟老爺子立刻點頭答應了,不讓他去品鑒木盒裡的東西,那就是給了他一百個恩情,不在自己晚輩面前丟人,總算是度過了一個難關。

  眾人走到前院一側,有一排習武之用木人靶子,上面斑斑點點的凹坑,能看出來是被人常年捶打所致。

  梁水查看了這一排,身子停留在一個已經有點殘破的木人靶子旁邊,“孟老爺子,這個木人靶子已經殘破,我的護衛打破了,晚輩出錢賠個新的,如何?”

  “打破?!”一聲質疑,從所有孟家小輩的嘴裡發出,那陣勢,充分表明他們的好奇。

  要說端詳品鑒什麽精細的物件,是在刁難孟老爺子,但此時是在習武場上談論武功,那可就是孟老爺子的強項,之前陰霾的心情,也隨著此時陽光暴曬瞬間被蒸發掉了,大笑看著梁水,“哈哈哈!少主莫要小瞧了這個木人靶子,我孟家的習武之物,可都是上等好木料,不說百年無損,但也能保證五十載不用更換!此靶子是老夫父親那一代留下來的,即便如此,也未曾有人打破過,少主有想法,固然是好,但可別勉強!”

  “老爺子,晚輩相信護衛的武功,別說這個已經略顯殘破的靶子,就是這一排,全部打破,也只是多一點時間而已。”梁水平靜著,說著令孟府全家不敢置信的話。

  孟懷度在一旁,悄悄走進了梁水,“水弟,莫鬧,這些木頭可都是金剛木,赤手空拳,可不會打出什麽花樣來,除非...”

  “除非什麽?”梁水好奇的問道。

  孟懷度不敢在他爺爺面前亂說話,偷瞄了一眼他爺爺,誰知,這偷瞄的一眼正巧和他爺爺對視在一起,瞬間萎了不再多說。

  老爺子此時仰頭望著天,順著剛才孟懷度的話語繼續說道:“除非是內修功法的高手武者,可赤手空拳折損這些金剛木!少主,可還要試?”

  “試!一定要試!不過,老爺子,我的護衛,是赤手空拳,又非赤手空拳,不知可否?”梁水笑說道。

  “是又不是,你小子到底說什麽呢?!”老爺子沉不住氣了,什麽叫是赤手空拳,又非赤手空拳,這麽矛盾話,很難讓人理解。

  “老爺子,莫急,方才晚輩送您的禮物,名為手扣,是可以配合拳法使用,又可以發揮拳法剛猛的利器,比鐵拳製作要簡單,而且攜帶方便,帶著此物看似赤手空拳,實則還是有一點武器在手,這個界定比較困難,所以晚輩也不知該如何歸類。”

  “手扣?”老爺子狐疑了,正想回正廳去拿,卻聽到梁水又開口了,“老爺子,不如我們先看看成效。”

  梁水說完,對著易橫微微點頭,於是乎,易橫到人群前面,站立在木人靶子一步的位置,連起手式的架子都沒擺出來,揮舞著拳頭一擊右擺拳便打到了木人靶子的‘頭部’。

  因為是擺拳,擊打到木人靶子上是有一定的弧度,並非垂直於目標,所造成的傷害便會多出許多劃痕,加之力道剛猛,手扣輕松的嵌入木頭裡,當拳頭的軌跡劃過木頭以外時,木屑便隨之飛舞。

  易橫開打,一連十幾拳打出,眾人站在他身後,看到的是一片木屑在飄散,此時的孟家之人,已經沒有嘴巴在說話了,各個都張大了嘴,在用嘴巴呼吸著內心的驚訝。

  十幾拳,拳拳都打在木頭人的‘頭部’,正前方半個腦袋被打掉,見到這一幕,易橫便收手了,孟老爺子隨即癡癡呆呆的走過去查看。

  看老爺子那個神情,梁水以為自己惹老爺子不開心了,畢竟那木人靶子是老爺子他父親那一代人留到現在的,不知道老爺子會不會懷舊心泛濫,心疼此物被損毀,於是梁水內心非常忐忑。

  不過,梁水不了解武者的心性,他的忐忑是很多余的,習武之人都是崇尚高手,也崇尚神武利器,看到木人靶子被打過的痕跡,孟老爺子突然轉身,也沒和任何人說話,徑直跑去了正廳裡。

  孟懷度身邊小輩都跟著老爺子跑了過去,但孟懷度卻被梁水一把拉住,“別去,你爺爺馬上就會回來。”

  跑回正廳的老爺子,身後跟著一大幫孫子,那樣子,他活脫脫就是個孩子王,平日裡這樣的場面很多見,他就像個軍中的教官,每日操練自己的孫子們,習武鍛煉健體,每日每日從未間斷過,而今日,身後的孫子們全然不在他的視野裡,從木盒裡拿出兩個手扣,撥開擋在身後的孫子們,立刻就這番跑回習武場。

  當看到自己的爺爺,竟然一臉笑意的跑來,孟懷度對著梁水,伸出右手,一根大拇指高高翹起,“水弟,我家爺爺,可從未這麽開心的收人家禮物!”

  孟老爺子跑來,也無視了梁水和孟懷度,拉著易橫的手,便查看如何佩戴,易橫也在一邊,把剛學沒多久的配搭之法,和注意要領傳達給老爺子。

  得了寶貝一樣的老爺子,上手對著一個木人靶子便掄起了拳頭,老爺子本就擅長拳法,他打出的拳落到木人靶子上,可不是木屑飛舞那麽簡單,一塊塊木塊、木條快速的從木人靶子上脫落,直到木人靶子的頭,被老爺子一拳打掉,才收功停手。

  “哈哈哈!好東西!好東西!走,吃酒去!”老爺子走到梁水身邊,也不管自己的輩分,摟著梁水就走向正廳。

  待端坐之後,梁水才有機會開口說話,“老爺子,您的身子可不適宜飲酒,年少時氣血旺盛,暴飲暴食並無異常,雖然至今您仍舊是體格肌肉強健,但內髒多有勞損,老爺子您未把晚輩當外人看,那麽晚輩自然也不能把老爺子當外人,故而這酒,您老不能喝!”

  “你...你小子胡說什麽呢!怎麽和那些郎中說詞一樣!莫非來我孟家,還去走訪了郎中?!”老爺子聽到酒不能喝,失落的心情,有點不爽。

  之前那麽興奮的拉著梁水回屋,就是想借著梁水給了他一件大寶貝,那種開心的心情,讓別人不要輕易來破壞,自己有借口暢快的大喝一場,可別人不敢來破壞,卻被梁水給破壞了,而且還破壞的很徹底。

  梁水站起身,平靜的說道:“晚輩不曾去過郎中那裡,若是老爺子覺得每日操練這些年幼的孫子沒有樂趣,那麽不如幫晚輩操練一些青壯如何?”

  “操練青壯?梁王府或者粱公府裡,雖是家將,但將帥之才也不缺,為何要老夫出面?”老爺子把剛才的失落丟到了一邊,趁著那些孫子們還在習武場,便抓緊時間一本正經的和梁水談著正事。

  “晚輩自己有用途,放心,晚輩不做危害同晉國、危害平民百姓之事!只是前不久,角縣被一群海賊登陸侵擾,晚輩那邊有些青壯,可沒有一個合適的將帥操練,您老也知道,角縣的買賣,晚輩我個人有點份子,與粱公府或者是梁王府沒有關聯,晚輩也不想用府裡的人,免得一些事情外傳,所以今日來此,見到老爺子品性純良、為人直爽、武藝超凡,才一時起義,鬥膽邀請老爺子出山。”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梁水的最後一段話就是在拍馬屁,雖然手段拙略了點,任誰都能聽出來是馬屁,但老爺子退出軍武多年,早已沒人誇獎他的優點,平日裡只有自己身邊一幫孫子,礙於輩分才對老爺子恭維有加,令老爺子的精神享受少了許多,此時聽到一通明顯的馬屁,老爺子卻沒生氣。

  “哈哈哈!老夫出山經費很高,少主可願高價雇用?!”

  “老爺子的價值,幾十載領兵經驗,乃是萬金難求,晚輩能有幸請得老爺子出山協助,是晚輩的福分,金銀幾何,任由老爺子開口!”梁水說著躬身一禮。

  聽到梁水把價錢又踢回給了他,這麽一點談買賣的伎倆,確實令老爺子很滿意,若是梁水直接開口說多少金銀,反而老爺子會拒絕,因為他現在一把年紀了,金銀再多有何用,所以他現在想要的就是榮譽,不僅是他的榮譽,還有整個孟家的榮譽!

  老爺子捋著胡須,沉思了片刻,“老夫對金銀的需求並非很重,年勢已高再多金銀也無他用,孟家的未來,能有什麽成就,老夫想在有生之年,目睹之,少主可對孟家許何承諾?”

  老爺子的意思,梁水也懂一點點,孟家雖都是軍武之家,但脾氣耿直,難以登上高位,無論是老爺子,或者老爺子的祖輩,僅僅止於軍武中層,德高望重之輩僅在某個局部可言,放到整個同晉國便是默默無名之輩。

  一代代的入伍,雖是家規祖訓,但祖訓的初衷是為了孟家能出一個支撐家族百年千年的大功臣,既能光宗耀祖之余,也能福澤後代,然而這麽多年、這麽多代孟家人的經營,孟家始終是秉持著初衷之心,可卻未有一人滿足家規祖訓的要求,說不失落,那是假的,每逢過年,全家到祖宗祠堂拜祭,每每說道祖訓,無人能抬頭挺胸的面對祖輩遺願。

  再望著前院裡的那些孫子們,寄希望於他們身上,若是仍舊是投身萬千軍武之中,又能有什麽建樹?孟家祖訓何時能達成?孟家老爺子對於這個問題,早就有所動容,可沒有其他出路之前,他或者孟家子嗣別無選擇,只有一條路走到黑。

  但今天不同了,梁水的不凡氣質,給老爺子開了另一扇門,不僅他想去投靠梁水,他還想讓院子裡那些沒有到年紀,沒有入伍的孫子們, 一起投靠梁水,無論未來梁水能走到何種地步,孟家只要成為梁王家將中的頂梁柱,就已經超越了所有先祖的成就,若是梁水還有更高的成就,那麽孟家的成就也會水漲船高,同等收獲更高的榮譽,以複先祖之訓。

  此時被問道許承若,確實難住了梁水,他此時的少主都是頂替的,不被人揭發,就算是阿彌陀佛了,還要拉著別人一起下水?

  沒能及時回答孟老爺子,低頭沉思良久,雙手抱拳躬身一禮,“老爺子,晚輩愚鈍,承諾對應著責任,晚輩需要時間考慮,今日出門倉促,晚輩改日再來拜訪老爺子。”

  “嗯!”孟老爺子沒有生氣,也沒有不開心,反而很滿意,若是梁水隨口就答或者當場就回答了老爺子的問話,巧言如簧的說一堆許諾的美好願景,老爺子反倒不會信,而且對梁水這個人的看法都會感到浮躁輕狂。

  可實際上,梁水沒回答,並且神情很鄭重的說需要思量幾日,這些說詞足以證明孟家的責任,要被梁水掛到心上,不是隨便應付了之的事情,如此重視孟家,孟老爺子很欣慰,此時梁水說與不說,承諾與不承諾,都無關緊要了,梁水有心,對孟家有心,這個態度已經足夠了!剩下的事情,只要孟家主動去做,根本不要什麽承諾!

  待梁水走後,孟老爺子返回了後院,把塵封在木箱裡多年的戰袍鎧甲取出來,認真的擦拭著。

  午後,孟老爺子以家主的身份,發布了孟家的族令,“明日起,老夫去角縣任教!讓懷度帶著他妹妹,去粱公府追隨梁王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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