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停一下說:“恕我直言，你的經濟勢力肯定不同尋常...億萬富翁?”

　　我搖頭道:“不...不...不，我身上空空如也。一切的花銷也都在預算范圍之內進行。稍有不慎，信用卡就會透支，就是如此的精打細算，以至於每年都會接到幾個銀行的催債電話，所以我生活的很拮據。但是我是以另外的方式出行。比如說我最近一年就在海洋上工作。”

　　“遊輪上?船長?”她問。

　　我搖頭。

　　“漁船上。水手...普普通通的水手。”

　　“呃，那收入一定很可觀。”她打破沙鍋問到底。

　　“一般，相對於工作的安全性來說，收入部分或許不值得一提。”我說。

　　“北京不是一個很好的城市嗎?生活設施完善，政府機制透明，就福利待遇來說全國也是拔得頭籌。”她問。

　　我點頭。

　　“北京當然是一個很好的城市，沒有人說北京不好。這怎麽說呢......可能更多的是我本身的原因。”我說，“相對於你體面優雅的幸福生活，生活則以另外一種隱誨的方式折磨著我。”

　　“對你這個人非常感興趣。”她說，“旅途漫漫，如果你樂意的話非常想了解你的故事。”

　　“一言難盡，這要從何說起呢！嗯...”我清了清嗓子，準備和她長篇大論，“我在一個三線的小城市出生，像大多數人一樣從小有著去大都市生活的向往……他們的臉頰上總是洋溢著淡定與從容，並總是能從司空見慣的事物中看出門道，收獲真理，這些都讓我羨慕不已;更重要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就會體會到城市的文化和環境會決定一個人的命運，當然我說的命運是指人與人的相對公平性而言。這麽說你可同意?”

　　她點頭。

　　“同意，大城市的工作制度透明規范，工作的機會相對公平，成功與否更多的是靠個人努力;小城市裡吧關系錯綜複雜，靠得是人情世故。”

　　“的確。”

　　我點頭稱是。

　　“2000年大學畢業後，我分配到北京工作，作為一個初來者，我自然渴望留在這裡，並願意為此做出改變，這一點毋庸置疑;起初我的工作如魚得水，並小有成就。但當我真正的與她融合在一起的時候，我卻感到失望透頂。”我說，“人們每天工作8個小時，卻要有4個小時在無聊的路途中度過;人們購置了精美的餐具，卻在匆忙的旅途中草草了事;人們在大街上徜徉閑逛，心裡卻在局促不安。如此做作的生活，讓我感到痛苦不堪。”

　　她點點頭。

　　“同感，並深有體會。”她說，“那你以前的工作是……”

　　“在政府機關，工作了8年吧。”

　　“這麽久?”

　　“嗯！”

　　“日複一日的重複同樣的事情，總是會做煩的。”

　　我點點頭。

　　“是，慢慢地感覺自己變成了希臘神話裡的‘西西弗斯’每天都費力把巨石推上山頂，再眼睜睜看著巨石滾落山底，周而複始，永遠止境。生命總歸要在這樣無望的勞作中消耗殆盡。”

　　“再後來呢?”

　　“再後來...我慢慢脫離了主流社會群體，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生活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改變我們的想法，當脫離了生存階段後，我們就需要去追求更高的層次來實現自我價值。俯瞰人生，生命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我不想在冗長繁瑣的生活中悶悶不樂，

所以最終離開舒適區去追求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　　“佩服。”她說，“我心中也非常向往海洋，是不是我們每個人都有海洋的情結?”

　　“確實，我們的祖先就來自於海洋，我們的血液裡與海洋擁有相近的鹽度。海浪的律動和母親的心跳相仿，聽著海洋的聲音可以讓人心情舒緩，所以我們的基因裡對海洋都有依戀。”

　　我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厚厚的雲層靜若止水， 飛機恍若在另一個空間裡紋絲不動。我把坐椅的調節閥後移傾斜靠背，舒服的貼靠上去。我瞥了一眼手表，指針正指向17:38。

　　“你有宗教信仰嗎?”

　　我搖了下頭。

　　“說實話，我相信真正的革命者，比如***。因為他使我們每個人都身受其益;但身處在宗教的環境當中，我自然也深受感動，他們物質生活貧乏，精神上卻慷慨富有，他們的愛總是能帶給他們希望，這種超凡淡然的處世態度，自然能帶給我們震撼和深思。”

　　她微微點頭，默然不語。

　　飛機客艙前後端的布簾被拉開後，空乘小姐推著餐車開始發放晚飯。走到我們面前時，她點了牛肉黑胡椒飯加一杯白開水，我要了雞絲面和橙汁。

　　夜裡十點，飛機在鹹陽機場降落，明天早上7:40再飛向西藏。我幫著她從頭頂上的托架裡取下沉重的行李箱，再取下自己的背包，跟著湧動的人群向前走去。

　　在出口處我伸手與她告別。

　　“曉琳，我們就在這分手吧。”

　　“怎麽?你不去住賓館呀?”她一臉失望地說。

　　“不想去，有點麻煩。機場的位置很偏僻，回西安又有點遠要來回折騰。”我說。

　　“那索性就住在機場嘛。外面黑咕隆咚的，我有些害怕。”

　　我向外瞥了一眼，深厚的夜色像是一朵綻放的黑色鬱金香，繁星閃爍著琉璃的光澤。廣場上靚麗的燈光與夜色一起連綿著直達天際。機場西北方向的隅角“民航賓館”的指示牌在不停的閃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