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份,休漁期開始後,我開始實施準備許久的出行計劃,到西藏阿裡地區的岡仁波齊徒步繞山。我預先在拉薩市西北角的賽馬場附近預訂了快捷酒店,酒店的位置相當偏僻但是價格很低廉,提供車站接客服務且附送免費早餐。
機場內人群如同螞蟻一樣在寬敞的候機大廳裡往複穿梭著,在航空公司櫃台上換完登機牌後通過安檢,我坐在大廳一個安靜的角落裡,取出背包中的J.M庫切的《青春》翻看著。
離登機還有20分鍾,我來到服務台前值機,交上登記牌後工作人員在掃描儀上快速的掃了一下然後交還給我,通過狹長的登機通道,在機艙口處我隨手拿了一份“環球時報”,空乘小姐微笑著說:歡迎登機。我點頭致謝,在機艙後部的座位上坐下。
少頃,一個穿著白色套裝的年輕女性在狹窄過道上停駐腳步。她抬頭看了一眼座位上方的號牌,又對了一下手中拿著的登機牌,確認無誤後把手中的工作包放在靠近過道的座位上。
她素裝打扮,面色紅潤,寬寬的額頭,潔白整齊的牙齒,一頭柔順的長發傾瀉而下,眼神中透著溫柔與豁達。纖細的手腕上系著一串黃色的琥珀串珠,除此以外再未做其它修飾。她友好的向我點點頭。
“您好。”她說。
“您好,”我微笑著說道,“座位是在外面?”
“嗯,在外面。”她回答道。
她轉過身,把行李箱的拉杆推進箱中,我站起身幫她把行李箱放到頭頂的托架裡。她溫婉一笑說,謝謝。
“別客氣。”我說。
她在座位上坐下。我鬱鬱寡歡地翻閱著手中報紙的體育版面:
舉世矚目的2010年南非世界杯開幕式在約翰內斯堡足球城球場盛大舉行。震撼人心的音樂、絢麗奪目的焰火、激情四溢的表演令全世界球迷心醉不已。同樣沉浸其中的還有中國球迷,這不僅僅是因為演出之精彩,還因為國際足聯精心安排的儀式,令無緣南非的中國以及其他175個FIFA會員國家及地區的球迷得以幸與榮焉,一起分享世界杯的榮耀。
“您是要去西藏?”她問我。
“去西藏。”
“旅遊還是工作?”
“算是旅遊吧,不過以前曾在拉薩支教,呆過一年。”說著,我把手中的報紙對折起來,翻到另一面,觀看著亂成一團的世界:
本月日本首相鳩山由紀夫宣布辭職,日本執政的民主黨新代表(黨首)菅直人在國會眾參兩院首相指名選舉中當選新一任首相;菲律賓將於本月舉行總統選舉;土耳其最大反對黨共和人民黨主席德尼茲·巴伊卡爾因卷入性醜聞事件宣布辭職;英國女王授權保守黨領袖戴維·卡梅倫組建英國新一屆政府,卡梅倫也因此成為英國近200年來最年輕的首相。利比亞非洲航空公司一架空客A330客機在利比亞首都的黎波裡機場墜毀,造成103人遇難,僅1名兒童生還;馬達加斯加過渡權力機構領導人拉喬利納發表電視講話,宣布今年11月26日舉行總統選舉,他同時宣稱自己將不參加總統競選......
“哦,算是故地重遊了。”
“嗯,故地重遊。”我說,“您呢?”
“我過來參加一個會議。”
“你剛才說曾經在拉薩支教?”她字斟句酌的問。
我點點頭,表示承認。
“哪您是老師了?”她顯得興趣盎然。
“以前是。
大五實習時學校對口支援西藏,所以在高原地區的學校裡工作了一年。畢業後就分配到了北京。”我問,“您呢,您是老師?” “嗯!”她輕輕地點頭說。
她彎下腰從腳旁邊拿起手提包,拉開拉鎖從隔層的口袋裡掏出名片夾,拿出名片遞了過來。我點頭向她致謝後放下手中的報紙,雙手接過名片。
名片上寫著:
歷史學系歐美近現代史教研室
王曉琳博士
聯系電話:*
“知道?”她問。
“知道,國內985和211雙重資質的重點大學嘛。”
“嗯。”
她的普通話吐字清晰,立字飽滿,歸音的子尾收得清而長又有明顯的回旋降音,所以聽起來非常好聽。
“王老師是河北人?”
“喔,你是怎麽知道的?”
“聽你的口音是北方的語系發音,吐字的時候尾音下滑,在北方的城市中只有天津與河北一帶的語言特點是這樣的。”
“是的。”
“曉琳,以後叫我曉琳就行了。”
“好的。倒是想請教您個問題?”
我把報紙合起來疊上插在前面座位的口袋裡,轉過頭直視著她。
“什麽問題?你說。”
“歷史和文學都是以文本的形式進行傳承的,哪麽文學家與史學家的區別在那裡呢?”
“嗯……是個好問題。”她沉吟片刻後說,“文本呢,是記事的方式。但是從寫作角度來看_____文學家是創作故事,史學家呢...是發現故事;文本的傳承都是需要來人為記錄的,史學家的主要工作是去偽存真發現歷史。”
“明白了。”我說,“的確是真知灼見,佩服。”
“呵呵…..”
她莞爾一笑。
“不敢當,”她說,“一路上還請多關照。”
“客氣。”我說。
“哪你現在還在北京吧?”
“沒有,離開1年多了……”
我瞥了一眼窗外, 一輛小掛車靈活的在機身下穿梭著,最後停靠在飛機尾部,然後從車上取下行李往機艙裡傳送。機場的地勤人員從飛機的輪胎下取出阻擋塊,飛機客艙門已經關閉,空乘小姐手握著計數器“哢哧、哢哧”地從身邊走過,並提醒系上安全帶。
飛機緩慢地轉彎進入起飛跑道,加速行駛後騰空而起,機艙尾部來了一個大幅度的仰角,然後不斷晃動,我的心裡一陣陣地收緊,索性閉上眼睛將身子緊緊地靠在椅背上。一刻鍾後,飛機在水平方向平穩的飛行。
我們倆人的談話繼續。
“哪麽你是去拉薩?”她問。
“還要遠一些,是去阿裡塔欽兒小鎮。”我回答。
“是徒步轉山去?”
“是。”
“你總是在旅行?”
“不工作的時候就是在旅行。”
“喔,那你都到過哪裡呢?”
“嗯,單純就陸地上來說:大約去過20多個國家。在670多個城市做過停留,與270多個民族的人打過交道。”我說。
“呃,這麽說海洋也自在你的遊歷計劃之內了?”
“這一點毋庸置疑,北冰洋、南冰洋、印度洋、太平洋、大西洋。這些自然已經遊歷其中;去年9月份我從地球的赤道出發,經過東經172°的地方越過北回歸線,到達北極,在挪威的特羅姆瑟城住了10多天。”
“厲害...”她說。
我淡然一笑。很明顯,我正逐漸變成她腦海中狄更斯筆下的英雄人物。